第2章

几个仆役如梦初醒,脸上带着赴死般的绝望,战战兢兢地靠近那口巨大的乌木棺材。沉重的棺盖在几人合力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被缓缓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腥腐气味猛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某种名贵木材的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灵堂。几个靠近的仆役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一把将软瘫如泥、下身已然湿透的喜婆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看也不看,握着那枚沾了血的手术刀片,大步走向棺材。

棺内铺着厚厚的锦缎,一个年轻男子静静地躺在其中。他穿着亲王规制的玄色蟒袍,金线在烛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面如冠玉,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即便在死亡带来的灰败笼罩下,依旧能看出原本惊人的俊美。只是此刻,他脸色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灰,嘴唇是深重的紫绀色,紧闭着眼,了无生气。

标准的窒息征象?不,似乎又有些微妙的差异。

我俯下身,无视周围那些惊惧的目光和压抑的抽泣。冰冷的刀片在我指尖灵活地转动。没有手套,没有专业器械,只有这枚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刀片。

我以刀片代替手指,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紧闭的眼睑。

瞳孔散大固定。这是死亡的确证之一。

但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暴露出的眼结膜——没有明显的出血点。窒息死者常见的特征之一消失了。

这不对劲。

我屏住呼吸,将脸凑得更近些,几乎要贴上他那冰冷青灰的皮肤。我的视线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搜寻。鼻翼两侧…嘴角…下颌…颈部皮肤……

找到了!

在他左侧耳垂下方,靠近下颌骨边缘的发际线里,极其隐蔽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点状痕迹!颜色比周围青灰的皮肤略深一点,微微凹陷,针尖大小,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成一颗小痣或皮肤褶皱。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这不是自然死亡的痕迹!

我毫不犹豫,刀尖轻轻一划,在那个微小的点上极其精准地划开一个不足半厘米的切口。动作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甜腥气味的暗红色血珠,极其缓慢地从那个小小的切口里渗了出来,量很少,但颜色和状态都透着诡异。

砒霜?不像。乌头碱?症状似乎也不完全吻合……这甜腥气……脑海里瞬间闪过几种剧毒植物和矿物提炼物的资料。

“拿水来!”我头也不回,厉声喝道,“温水!快!”

管家还瘫在地上抖如筛糠,一个胆子稍大的小丫鬟连滚爬爬地冲出去,很快端着一碗温水进来,手抖得水洒了一半。

我接过碗,将刀尖在那微量的诡异血珠上极其小心地沾了一点,然后迅速浸入温水中。清澈的水面立刻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浑浊,像投入了一粒微尘。

我凑近碗边,鼻翼翕动,捕捉着那一丝被水稀释后几乎淡不可闻的气味——除了血腥,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感更加清晰了。

是“醉仙桃”的提取物!一种极其罕见、提炼自异域植物的剧毒,中毒者初期呈现窒息假象,深度昏迷,心跳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极易被误判死亡,但若能及时清除毒素,刺激心肺复苏,尚有一线生机!这种毒物记载在法医古籍的偏门角落里,现代几乎绝迹!

“他没死!”我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急促而微微发颤,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愕呆滞的脸,“是剧毒!还有救!”

“不可能!”管家失声尖叫,“御医…御医都来看过,说王爷心脉已绝……”

“闭嘴!”我厉声打断他,此刻时间就是命,“想让他真死就继续嚎!听我命令!把他抬出来!平放地上!解开领口腰带!立刻!”

我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和紧迫感,瞬间压倒了管家的质疑。几个仆役几乎是本能地服从,七手八脚地将那具冰冷的“尸体”从棺材里抬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冰冷的地砖上。有人颤抖着手解开了他蟒袍的领口和腰带。

我迅速跪在他身侧,双手交叠,找准他胸骨中下段的位置。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现代心肺复苏的规范流程,只有本能和积累的知识在驱动。

“一、二、三、四……”我心中默数,双臂伸直,用尽全身力气,开始有节奏地、用力地按压他冰冷僵硬的胸膛。

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骨骼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在死寂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恐怖。每一次按压下去,他青灰色的脸似乎都随之微微震动一下。

“王妃…您…您这是亵渎……”管家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滚!”我头也不抬,汗水已经浸湿了额发,顺着脸颊滑落。按压三十次,我立刻停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俯身,口对口,将空气强行吹入他那冰冷的、毫无反应的肺腑。

冰冷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带着死亡的气息。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过来!

吹气,按压,再吹气,再按压……循环往复。

时间仿佛凝固了。灵堂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按压时骨节的摩擦声、以及那单调重复的计数。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手臂开始酸痛,嫁衣的厚重束缚让我每一次动作都更加艰难。周围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厌恶、怀疑,像无数根冰冷的刺扎在我背上。

但我不能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咳…呃……”

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破旧风箱抽动的气音,突然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紧接着,又是一声更清晰一点的呛咳!他冰冷的胸膛在我手下,极其微弱地、但真真切切地,起伏了一下!

“活了!王爷…王爷动了!”那个端水的小丫鬟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地上,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天爷啊!”

“真的…真的活了?!”

灵堂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尖叫此起彼伏。管家连滚爬爬地扑到近前,瞪大眼睛看着那具“尸体”的胸膛开始出现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起伏,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脱力感瞬间袭来,整个人晃了晃,差点瘫倒在地。汗水顺着额角大滴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