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灵堂像被捅破的马蜂窝。管家嘶吼着指挥人抬走昏迷的萧彻,仆妇们乱成一团,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还有人试图上来扒开我——毕竟靖郡王那高大沉重的身躯还死死压在我身上,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巨石。
“滚开!”我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狠厉。手腕依旧被他攥得死紧,骨头缝里都透着剧痛。我猛地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那几个试图靠近的婆子,“没见王爷还抓着本妃的手?谁敢碰王爷一下,试试!”
那几个婆子被我这淬毒的眼神钉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敢再动。她们是府里的老人,眼神精明里透着算计,刚才灵堂的变故看得一清二楚。这位死而复生又瞬间昏死过去的王爷,还有这个凭空出现、手段狠辣又透着邪门的王妃……水太深了。
管家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几个强健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抬着萧彻的上半身,才把他沉重的身体从我身上挪开。我得以喘息,但手腕依旧被他无意识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昏迷中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下颌绷紧,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脆弱与一种潜藏的、不容侵犯的凌厉交织在一起。
侍卫将他抬向内室。我被迫踉跄着跟上,手腕被拖着,像一条被拴住的、愤怒的困兽。嫁衣下摆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他肩颈渗出的、微温的血迹,狼狈不堪,但脊背挺得笔直。
内室比灵堂更奢华,却同样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压抑的死气。沉香木的大床,锦帐低垂。侍卫小心翼翼地将萧彻安置在床上,管家连忙上前,拿出备好的参片想塞进他口中。
“拿开!”我冷冷道,终于用力一挣——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将自己的手腕从他冰冷如铁钳的指间挣脱出来。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深紫色的指痕,触目惊心。我甩了甩几乎麻木的手腕,看也不看管家错愕的脸,径直走到床边。
“王妃,这是百年老参……”管家试图解释。
“他现在虚不受补,强灌参汤等于催命。”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俯身,动作利落地再次撑开萧彻的眼睑检查瞳孔,又迅速搭上他的颈动脉。心跳微弱,但比刚才在灵堂时平稳了些许,呼吸虽然浅促,但不再是濒死的断续。“醉仙桃”的毒素霸道,虽然心肺复苏暂时抢回了命,但后续清除毒素才是关键。
“去,按这个方子,立刻煎药!”我从袖中(其实是嫁衣内衬里找到的纸笔)扯出另一张纸,凭着记忆飞速写下几味药材——都是清毒固本、相对温和的方子,其中几味解毒药材甚至有些冷僻。“三碗水煎成一碗,速度要快!煎药的人,必须是我带来的陪嫁丫头!就在这外间小炉子上煎,我看着!”
管家接过那张鬼画符般的药方(我现代简体字加潦草),一脸茫然和为难:“王妃,这…这方子…府里的大夫……”
“府里的大夫?”我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府里的大夫要是有用,你们王爷能躺进棺材里等死?按我说的做!再啰嗦一句,误了王爷的命,你们谁担待得起?”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管家被我一顶“贻误王爷性命”的大帽子扣下来,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质疑,连滚爬爬地拿着方子冲出去安排。
很快,一个穿着朴素、吓得小脸煞白、名叫绿萝的小丫头被带了进来,是原主仅有的陪嫁丫鬟。她抖着手接过药材,在外间的小炭炉前生火煎药。我搬了个凳子就坐在门边,一边盯着绿萝煎药,一边眼角的余光死死锁着内室的动静,尤其是那几个管事婆子。
药味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奇特的苦涩。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淌。萧彻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约莫一个时辰后,药煎好了。绿萝小心翼翼地滤出药汁,端进来。
“给我。”我接过那碗黑乎乎、气味刺鼻的药汁,走到床边。管家和几个婆子紧张地围拢过来。
我试了试温度,滚烫。没有犹豫,我一手捏开萧彻紧闭的下颌,另一只手端着药碗,毫不犹豫地将那苦涩的药汁灌了进去!
动作粗暴,毫无温柔可言。药汁顺着他苍白的唇角溢出一些,流进衣领。
“王妃!您轻点……”一个穿着藏青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婆子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一丝不满和隐晦的指责。我记得她,刚才在灵堂探头探脑最起劲的,姓刘,是府里管库房和人事的管事娘子,眼神精明得很。
我猛地抬眼,目光如寒冰利箭般射向她:“怎么?刘妈妈心疼了?要不你来喂?王爷要是呛着,咽了气,这责任你担?”
刘妈妈被我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哆嗦着,终究不敢再吭声,讪讪地低下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
一碗药艰难地灌了下去。我放下碗,仔细观察着萧彻的反应。片刻,他苍白的脸上似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出的红晕,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点点。有效!
我心中微定,但面上依旧冷若冰霜。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就在眼前。这王府就像一个巨大的、危机四伏的斗兽场,而我这个“死而复生”的王妃,就是所有暗箭瞄准的靶心。
“管家,”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过了内室残留的窃窃私语。
“老奴在。”管家连忙躬身。
“王爷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去!只留绿萝在外间听候差遣。”我目光扫过那几个管事婆子,尤其在那个刘妈妈脸上顿了顿,“至于你们几位管事妈妈……”
我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她们瞬间绷紧的身体。
“王爷遭此大难,府里人心惶惶,内务想必也积压了不少。”我慢条斯理地说着,走到旁边一张紫檀木书案前,拿起一本随意摊开的账册,随意翻了两页,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名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本妃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但王爷既然把‘王妃之位’给了本妃,”我刻意加重了“王妃之位”四个字,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本妃也不能尸位素餐。”
我“啪”地一声合上账册,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内室格外刺耳。
“传本妃的话:明日辰时初刻,所有管事,带上各自负责的账册、库房钥匙、人员名册,到正厅花厅集合。”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一一扫过她们惊疑不定的脸,“本妃要——查账、点库、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