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光如刀,割开笼罩在废墟上的浓烟。姬月歌站在曾经的家园前,小小的身影在焦黑的断壁残垣间显得格外单薄。她衣衫褴褛,脸上沾满烟灰,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朝阳下亮得惊人。

一阵冷风吹过,掀起她凌乱的发丝,也带走了最后一缕轻烟。姬月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两样东西——左手是温润的玉佩,右手是那枚刻着诡异符文的暗器。

"要...活下去..."她喃喃重复着母亲最后的嘱托,声音细如蚊蚋。

腹中传来一阵绞痛,提醒她已经一整夜没有进食。姬月歌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尽是焦土。她记得庄园西侧有一片果林,或许...

刚迈出一步,右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痛。姬月歌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血迹已经干涸,与尘土混在一起。她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哭出声。

一步,两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姬月歌拖着伤腿,穿过烧焦的庭院,绕过倒塌的梁柱。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果林还在,但大半果树已被烧毁。姬月歌在一棵半焦的梨树下发现了几颗幸存的果子,它们被烟熏得发黑,但看起来还能吃。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最低的枝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果实时,树丛中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姬月歌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一只灰狼从灌木后踱出,黄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它嘴角滴着涎水,露出森白的獠牙。

姬月歌的心脏几乎停跳。她记得父亲说过,狼最怕火光和巨响,可现在她既没有火把,也没有力气大喊。她慢慢后退,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一柄小匕首,是去年生辰时父亲送的礼物。

什么也没有。只有那枚冰冷的暗器。

灰狼低吼一声,向前逼近。姬月歌的背抵上了树干,退无可退。她的目光扫向地面,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截烧焦的木棍,顶端还闪着微弱的火星。

狼又逼近一步。

姬月歌猛地扑向那截木棍,抓起它用力挥舞。火星四溅,在空气中划出明亮的轨迹。灰狼果然被吓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围了上来,显然意识到这火光不足以伤害它。

"走开!"姬月歌用尽全力喊道,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

狼似乎被激怒了,它弓起背,做出扑击的姿势。姬月歌握紧木棍,突然想起赵忠爷爷教过她的一个招式——"惊鸿一瞥"。虽然她从未真正练过武,但每天偷看弟子们晨练,多少记得些架势。

当狼扑来的瞬间,姬月歌没有退缩,而是学着记忆中师兄们的样子,将木棍斜向上刺出。这个动作牵动了脚踝的伤,疼得她眼前发黑,但木棍确实击中了狼的鼻子——它最敏感的部位。

灰狼吃痛,呜咽着退开,但很快又龇牙咧嘴地围了上来。姬月歌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灰狼的耳朵立刻竖起,警惕地转向声源。哨声又响了一次,这次更加急促。狼犹豫了一下,最终转身窜入灌木丛,消失不见。

姬月歌瘫坐在地,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刚才的剧烈动作让脚踝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在泥土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她强撑着爬向果树,终于摘到了那几颗梨子。果子被烟熏得发苦,但姬月歌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干净。果核都没舍得扔,小心地包在一片大叶子里——这是她仅有的食物了。

太阳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姬月歌知道自己不能久留,那些黑衣人可能会回来查看。她撕下一截衣袖,笨拙地包扎好脚踝,然后一瘸一拐地向西走去。

父亲曾说过,西边三十里有座小镇,那里有姬家的朋友。三十里...对姬月歌来说,这距离遥远得如同天堑。

烈日当空,姬月歌的嘴唇开始干裂。她路过一条小溪,迫不及待地扑到水边,大口喝着浑浊的溪水。水中倒映出她狼狈的样子: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还有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充满恐惧与决绝的眼睛。

喝饱了水,姬月歌发现溪边有几株熟悉的药草——是母亲常用来止血的"红珠草"。她采了几片叶子,嚼碎后敷在脚踝的伤口上。药草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但很快,伤处的灼痛感确实减轻了些。

继续前行,地势逐渐升高。姬月歌的脚踝越来越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太阳西斜时,她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一棵大树滑坐在地。

夜色降临,森林里响起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姬月歌蜷缩在树根处,紧紧攥着玉佩和暗器。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暗器上诡异的纹路则提醒着她那个血腥的夜晚。

"七绝门..."她轻声念出赵忠临终前说出的名字,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是你们杀了爹爹和娘亲..."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姬月歌想起母亲说过,对着流星许愿就会成真。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我要变强...我要报仇..."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姬月歌努力想保持清醒,但连日的惊吓和疲惫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靠在树干上沉沉睡去。

梦中,她回到了姬家的庭院。银杏树下,父亲正在教她下棋,母亲端着点心走来,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咔嚓"——树枝断裂的声音将姬月歌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微亮。声音来自不远处的灌木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姬月歌屏住呼吸,悄悄握紧了那枚暗器。如果是野兽,或许还能用火光吓走;但如果是七绝门的人...

灌木丛被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却不是预料中的黑衣人,而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它獠牙外露,鼻子里喷着粗气,显然已经发现了姬月歌这个不速之客。

野猪比狼危险得多。姬月歌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对抗。她慢慢向后挪动,试图爬上身后的树,但脚踝的伤让她无法发力。

野猪开始冲锋,沉重的蹄声如擂鼓般震动着地面。姬月歌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

"嗖"的一声破空之响,紧接着是野猪痛苦的嚎叫。姬月歌睁开眼,看见一支箭深深插在野猪的眼睛里。野猪疯狂地扭动着,最终踉跄着逃进了树林。

"嘿,小家伙,你还好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姬月歌抬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不远处的小坡上,手中握着一张长弓。老者身形瘦削,但站姿挺拔,一双眼睛在晨光中炯炯有神。

"我..."姬月歌刚想回答,却突然意识到危险可能还未解除。她警惕地盯着老者,小手悄悄将暗器藏进了袖子里。

老者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但并未点破。他缓步走近,在距离姬月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你受伤了。"老者指了指她血迹斑斑的脚踝,"需要帮忙吗?"

姬月歌没有回答。母亲最后的叮嘱在耳边回响:"不要相信任何人..."她紧紧攥着玉佩,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老者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地上推给姬月歌。"这是伤药和干粮,你自己处理吧。"说完,他站起身,作势欲走。

就在这时,姬月歌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了一声。老者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倔强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片废墟..."老者望向东方,那里还隐约可见姬家庄园升起的余烟,"是你的家?"

姬月歌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拼命咬住嘴唇,不想在这个陌生人面前示弱,但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老者没有再问。他默默走回来,从布袋中取出一块面饼,掰成两半,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将另一半递给姬月歌。

"吃吧,没毒的。"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吃完我帮你包扎伤口。"

姬月歌犹豫了很久,最终饥饿战胜了警惕。她接过面饼,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面饼很硬,但对她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老者等她吃完,才取出伤药,动作轻柔地帮她清理伤口。药粉撒在伤口上时,姬月歌疼得直抽气,但硬是没哭出声。

"很疼吧?忍一忍。"老者熟练地包扎好伤口,"我叫隐尘,是个游方郎中。你呢?"

姬月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不能说出真名,万一...

"没关系,"隐尘似乎理解她的顾虑,"不想说就不说。"

他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水囊和更多的干粮,塞到姬月歌手里。"这些给你。西边走十里有个村子,你可以去那里求助。"

隐尘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离去。姬月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恐惧。这个老者是她这两天来遇到的唯一一个没有伤害她的人。

"等...等一下!"姬月歌脱口而出。

隐尘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还有事?"

姬月歌咬着嘴唇,内心挣扎着。最终,她小声说道:"我...我没有地方可去..."

隐尘转过身,目光落在姬月歌脏兮兮的小脸上,又移到她紧握的玉佩上——那是姬家的信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跟我来吧,"沉默良久,隐尘终于开口,"但这条路,可不好走。"

姬月歌抬起头,晨光中,老者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此刻,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吃力地站起身,姬月歌一瘸一拐地向隐尘走去。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