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间小径蜿蜒曲折,隐尘走在前面,步伐稳健得不似老人。姬月歌跟在后面,脚踝的伤让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她咬着牙不吭声,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隐尘似乎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停下脚步。"休息一会儿吧。"他说着,在一截倒下的树干上坐下,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姬月歌。

姬月歌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很清凉,带着一丝草药的味道。

"你的脚伤需要好好处理,"隐尘看着远处的山峦,"再走半个时辰就到我的住处了。"

"你...为什么帮我?"姬月歌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紧握着玉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者,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绽。

隐尘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深邃。"看到一个孩子受伤,任谁都会伸出援手。"他顿了顿,"况且...我认得那枚玉佩。"

姬月歌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将玉佩藏到身后。

"不必紧张,"隐尘轻笑一声,"很多年前,我曾与姬家家主有过一面之缘。"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是个正直的人。"

姬月歌的眼眶突然发热。她低下头,不想让隐尘看到自己的眼泪。"他...他们都不在了..."声音细如蚊蚋。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我知道。"隐尘的声音出奇地柔和,"所以更要好好活着。"

姬月歌抬起头,在老者眼中看到了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像是悲伤,又像是决心。

休息片刻后,他们继续前行。路越来越窄,最后几乎被杂草完全掩盖。隐尘熟练地拨开灌木,露出一条隐蔽的小径。姬月歌惊讶地发现,这条小路两侧生长着各种药草,有些甚至是母亲珍藏的稀有品种。

"到了。"隐尘拨开最后一片藤蔓。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隐藏在悬崖下的空地,中心立着一间简陋的茅屋。屋前种着几畦药草,一架葡萄藤攀附在竹竿上,形成天然的凉棚。最引人注目的是屋旁一棵半枯的老梅树,虬枝盘曲,却奇迹般地在顶端抽出几枝新芽。

"枯木逢春..."姬月歌不自觉地喃喃道。这是父亲教过她的成语。

隐尘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学识感到意外。"进来吧。"他推开茅屋的竹门。

屋内比想象中宽敞,陈设简单但整洁。一张木床,一个书架,一张矮桌,还有一个小小的灶台。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笔法苍劲有力。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个古朴的剑架,上面空空如也。

"坐。"隐尘指了指矮桌旁的蒲团,自己则去灶台生火。很快,一壶水烧开了,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姬月歌拘谨地跪坐在蒲团上,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打量。书架上大多是医书,但也有几本武学典籍;墙上除了画作,还挂着一张古琴;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看起来沉甸甸的。

"喝药。"隐尘递来一碗褐色的汤药。

姬月歌警惕地嗅了嗅,认出其中有几味疗伤的药材,但还有几种她不认识。她犹豫地看着隐尘。

"放心,没毒。"隐尘自己先喝了一口,"你的脚伤需要消炎,否则会化脓。"

姬月歌这才小口啜饮起来。药很苦,但喝下去后,脚踝的灼痛感确实减轻了些。

"把脚伸出来。"隐尘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各种银针和小刀。

姬月歌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怕我害你?"隐尘摇摇头,"那你自己来。伤口里有木屑,必须清理干净。"

他递来一把小银刀和一面铜镜,然后转身去整理药草,给姬月歌留出空间。

姬月歌笨拙地用铜镜照着脚踝,尝试用银刀挑出木屑。但角度太别扭,几次都失败了,反而让伤口流血更多。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需要帮忙吗?"隐尘头也不回地问。

姬月歌倔强地摇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不...不用..."

"固执的小家伙。"隐尘叹了口气,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接过银刀,"忍着点。"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几下就把木屑清理干净,然后敷上一种绿色的药膏。药膏清凉,立刻缓解了疼痛。

"谢谢..."姬月歌小声说。

隐尘没有回应,只是从箱子里找出一套粗布衣服递给她。"换上吧,你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我去外面。"

等隐尘关上门,姬月歌才脱下破烂的衣衫。她身上有不少擦伤和淤青,但最疼的还是心口——那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新衣服有些大,但干净舒适,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小心地将玉佩和暗器藏进新衣服的内袋,确保它们贴身携带。那枚暗器上的诡异符文,她一定要弄清楚是什么意思。

门外传来隐尘的声音:"饿了吗?"

经他提醒,姬月歌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她轻轻"嗯"了一声。

隐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粥里混着野菜和肉末,香气扑鼻。"吃吧。"

姬月歌接过碗,小口吃起来。粥的味道很好,让她想起母亲的手艺。这个念头一出现,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进碗里。

隐尘假装没看见,只是坐在一旁擦拭他的银针。"你多大了?"

"十二岁。"姬月歌抹了抹眼睛。

"识字吗?"

"嗯。爹爹...父亲教过我。"

"会算数吗?"

"会一些。"

"练过武吗?"

姬月歌摇摇头。"只偷看过师兄们练剑..."

隐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那棵梅树多少岁了吗?"

姬月歌茫然地看向窗外那棵半枯的老梅。

"至少一百年了。"隐尘说,"三年前被雷劈中,我以为它死了。没想到今年春天,它又发了新芽。"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姬月歌,"生命有时候很顽强。"

姬月歌低下头,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她没有擦拭,任由它们滴落在手背上。

"睡吧。"隐尘指了指木床,"你需要休息。"

"你呢?"

"我习惯打坐。"隐尘在屋角的蒲团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姬月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上了床。床铺很硬,但比树林里舒适多了。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连日来的疲惫很快将她拖入梦乡。

半夜,姬月歌被噩梦惊醒。梦中,黑衣人狰狞的面具和父母染血的身影交替出现。她坐起身,发现隐尘仍在打坐,似乎从未移动过。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姬月歌悄悄摸出那枚暗器,借着月光仔细端详。蛇缠剑的纹路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

"七绝门..."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出事实。

窗外,老梅树的新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回应。

清晨,姬月歌被一阵琴声唤醒。隐尘坐在葡萄架下,正在抚琴。琴音清越,如山涧流水,与昨日的形象判若两人。

姬月歌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不想打扰这美妙的音乐。但隐尘已经察觉,琴声戛然而止。

"睡得好吗?"他问。

姬月歌点点头。她确实睡了这些天来最安稳的一觉。

隐尘收起古琴,指了指灶台。"有粥和咸菜,自己盛。"说完,他拿起药锄走向药田。

姬月歌盛了碗粥,坐在门槛上慢慢吃着。阳光洒在药田里,映照出各种草药的轮廓。她认出其中几种是疗伤圣品,即使在姬家也很珍贵。

隐尘熟练地除草、松土,动作轻盈得不像老人。有一瞬间,姬月歌似乎看到他手腕一抖,一根杂草就飞到了数丈外的筐里——这绝不是普通老郎中能做到的。

"你会武功。"姬月歌脱口而出。

隐尘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年轻时学过一点皮毛。"他轻描淡写地说。

姬月歌想起空荡荡的剑架,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姬月歌的脚伤渐渐好转。隐尘教她辨认药草,帮她调配外敷的药膏。他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切中要害。

第四天早晨,姬月歌主动帮隐尘整理了药架。当她踮起脚尖去够最上层的一个药罐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隐尘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姬月歌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发烫,视线也开始模糊。隐尘迅速配了一剂药,强迫她喝下。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她很快陷入昏睡。

梦境纷至沓来:燃烧的庄园、赵忠爷爷倒下的身影、面具人冰冷的目光...最可怕的是,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中,手中握着那枚暗器,暗器上的蛇纹活了过来,缠住她的手腕...

"不!"姬月歌惊叫着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冷汗。

隐尘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做噩梦了?"

姬月歌点点头,还在微微发抖。

"喝了这个。"隐尘递过药碗,"你身体太虚弱,加上惊吓过度,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姬月歌乖乖喝下药。这次的药不那么苦,反而带着一丝甜味。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忍不住又问。

隐尘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因为有人曾经对我也很好。"

姬月歌想问是谁,但一阵倦意袭来,她又沉沉睡去。

这次没有噩梦。恍惚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如同母亲。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姬月歌感到神清气爽,多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她走出茅屋,发现隐尘正在梅树下练剑。那是一套她从没见过的剑法,动作看似缓慢,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老梅树的枯枝在他剑风带动下微微颤动,而新芽却纹丝不动。

姬月歌看得入神,直到隐尘收剑而立。

"想学吗?"他突然问道。

姬月歌瞪大了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隐尘微微一笑,将木剑递向她。"从明天开始,我教你一些防身的本事。不过——"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学武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明白吗?"

姬月歌接过木剑,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紧紧握住剑柄,仿佛握住了未来的希望。

梅树的新芽在阳光下舒展,仿佛在见证这个重要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