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晨光穿透薄雾,为茅屋前的空地镀上一层金色。姬月歌站在梅树下,手中木剑划出最后一道弧线,稳稳收势。她每日苦练不辍,如今惊鸿剑法已有小成。

"不错。"隐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者负手而立,眼中带着难得的赞许,"你的剑法已得三分神韵。"

姬月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自从那夜雷雨过后,隐尘便绝口不提七绝门的事,只是专心教授她剑法。但她知道,有些疑问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隐尘爷爷,"她深吸一口气,"我想下山。"

隐尘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整理起药篓。"江湖险恶,你年纪尚小。"

"我已经十六岁了。"姬月歌倔强地抬头,"而且您说过,我的剑法已经——"

"剑法只是皮毛。"隐尘打断她,声音突然严厉,"江湖中人心险恶,远非剑法可以应对。"

姬月歌抿紧嘴唇,从怀中取出那枚姬家玉佩。"我必须知道事实。姬家上下三十余口,不能白死。"

隐尘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你终究是要走的。"他转身进屋,片刻后拿出一个布包,"这里有些银两和药物,还有..."他顿了顿,"一件防身之物。"

姬月歌打开布包,里面除了一些碎银和药瓶外,还有一把精致的匕首。匕首通体乌黑,唯有刃口一线寒光,柄上缠绕着细细的红绳。

"这是?"

"灵蛇匕。"隐尘的目光复杂,"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示人。"

姬月歌郑重地点头,将匕首贴身收好。她注意到隐尘说"灵蛇"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还有这个。"隐尘又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里面有三颗'清风丹',可解百毒。省着用。"

"谢谢您。"姬月歌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这三个头,谢的是救命之恩,授艺之情,还有那些未说出口的庇护。

隐尘侧身避开,只是摆了摆手。"去吧,记住我说过的话。江湖水深,凡事多留个心眼。"

姬月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简陋的茅屋,郁郁葱葱的药田,还有那棵见证了无数秘密的老梅树。梅树的新枝已经长得老高,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告别。

山路崎岖,但姬月歌的脚步异常坚定。四年来第一次独自下山,她既紧张又兴奋。隐尘教她的轻功派上了用场,让她能够轻松越过那些对常人来说难以通行的地段。

正午时分,她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集镇。青砖灰瓦的房屋错落有致,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这景象既熟悉又陌生,让她不禁驻足观望。

"小姑娘,第一次来青林镇?"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友善地问道。

姬月歌警觉地后退半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嗯,路过。"

老农似乎看出她的戒备,笑了笑便离开了。姬月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在隐尘的茅屋住了四年,她几乎忘记了如何与普通人打交道。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挺直腰背走进镇子。街道两旁的店铺琳琅满目,有卖布的、卖药的、卖吃食的...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头晕。

"滚开!别挡道!"一声粗暴的呵斥从身后传来。姬月歌敏捷地闪到一旁,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骑着马呼啸而过,路人纷纷避让。

"那是谁?"她小声问旁边卖糖人的小贩。

"赵家的小少爷们呗。"小贩撇撇嘴,"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横行霸道惯了。"

姬月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这镇上的势力分布,与父亲曾经讲述的江湖格局并无二致——强者为尊,弱者只能忍气吞声。

她找了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掌柜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见她一个姑娘家独自投宿,多看了两眼,但也没多问。

"三文钱一晚,包早饭。"掌柜递给她一把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

房间简陋但干净。姬月歌放下包袱,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窗是否牢固。这是隐尘教她的——无论住在哪里,先确保退路。

安顿好后,她决定去镇上转转,顺便打听消息。隐尘曾说过,茶馆酒楼是最容易获取情报的地方。

福满楼是青林镇最大的茶楼,三层木结构建筑,飞檐翘角,颇为气派。姬月歌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既能观察街景,又能听到茶楼里的谈话。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殷勤地问道。

"一壶清茶,再加...加一盘点心。"姬月歌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大家闺秀的语气。

茶点上来后,她小口啜饮,耳朵却竖得老高。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谈论今年的收成;角落里两个书生在争论诗词;最热闹的是中间一桌,几个江湖打扮的汉子在高谈阔论。

"...听说青云剑宗又要收徒了,我家那小子死活要去试试。"一个络腮胡大汉说道。

"得了吧,就你家那小子?"同伴嗤笑道,"青云剑宗的门槛高着呢,不是谁都能进的。"

姬月歌心头一动。青云剑宗——这个名字她听隐尘提起过,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正派。如果能加入这样的门派,或许能更快打听到七绝门的消息。

她正思索间,那桌江湖人的谈话突然转向了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话题。

"...要说门槛高,谁能比得上'那些人'?"络腮胡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你是指...七..."另一个汉子刚开口,就被同伴猛地捂住了嘴。

"嘘!不要命了?在这种地方提那个名字?"

几人紧张地环顾四周,正好对上姬月歌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赶紧低头喝茶,但已经晚了——那几个汉子匆匆结账离开,临走前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姬月歌的手微微发抖。这是她下山后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七绝门,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足以证实这个组织确实存在,而且令人讳莫如深。

她放下茶钱,悄悄跟了出去。那几个汉子走得很快,转眼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姬月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巷子幽深曲折,等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失去了那几个汉子的踪影。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迷路了——这巷子四通八达,像个迷宫一样。

"小姑娘,找人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姬月歌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面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

"我...我迷路了。"她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

"是吗?"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刚才在茶楼,你好像对我们很感兴趣?"

姬月歌心头一紧——这人竟是那桌江湖人之一,可她明明看到他们一行有四五个人...

"别紧张,"男子又向前一步,"我只是好奇,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对'那些人'的事这么关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姬月歌强自镇定,"我只是路过。"

"路过?"男子冷笑一声,"那你腰间藏的是什么?"

姬月歌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角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匕首的柄。她当机立断,猛地抽出匕首横在胸前。"让开!"

男子看到匕首的瞬间,脸色骤变。"灵蛇匕?!"他失声叫道,"你是'影蛇'的人?"

姬月歌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男子已经如临大敌般后退数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吹响。尖锐的哨声在巷子里回荡,远处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姬月歌顾不得多想,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男子的喊声:"拦住她!她有'影蛇'的信物!"

巷子错综复杂,姬月歌慌不择路,只能凭直觉左拐右拐。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如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突然从旁边的门洞里伸出,将她猛地拉了进去。姬月歌刚要挣扎,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别出声!"

门外的脚步声匆匆掠过,渐渐远去。姬月歌这才有机会打量救她的人——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粗布衣裳,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锐利。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她警惕地问。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她手中的匕首。"这东西哪来的?"

"关你什么事?"姬月歌将匕首藏到身后。

少年摇摇头,突然伸手在她腕上一拂。姬月歌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已经易主。

"还给我!"她怒喝一声,本能地使出隐尘教的擒拿手。少年似乎没料到她有武功,仓促间被扣住手腕,但随即一个巧妙的翻转就挣脱了。

"惊鸿剑法的起手式?"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是姬家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姬月歌头上。四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认出她的来历。"你...你怎么知道?"

少年将匕首还给她,神色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姬月歌犹豫了一下,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没有恶意。而且他能认出姬家剑法,必定与武林有关——这正是她要找的人。

少年带着她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前。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少年示意姬月歌坐下,自己则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取出一卷泛黄的画卷。

"认识这个人吗?"他展开画卷,上面是一个英姿飒爽的中年男子,腰间佩剑,气度不凡。

姬月歌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爹爹..."画卷上的正是她的父亲,姬家家主姬长天。

少年长舒一口气,郑重地收起画卷。"我叫秦渊,家父秦岳,曾是青云剑宗长老,与你父亲是故交。"

姬月歌瞪大眼睛。青云剑宗!这不正是她刚才在茶楼听到的那个名门正派吗?

"四年前姬家惨案发生后,家父一直在暗中调查。"秦渊的声音低沉,"三个月前,他...他也遭遇不测。"

姬月歌注意到少年说这话时,拳头攥得发白,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是七绝门干的?"她轻声问。

秦渊猛地抬头,目光如电。"你知道七绝门?"

姬月歌点点头,简单讲述了自己被隐尘所救的经历,只是隐去了关于金属片和灵蛇匕的细节。她还不确定能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多少。

"隐尘..."秦渊若有所思,"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能教你惊鸿剑法,必定与姬家渊源不浅。"

"你呢?"姬月歌反问,"为什么会在青林镇?"

"追查线索。"秦渊简短地说,"家父临终前提到青林镇有七绝门的外围据点,我潜伏在此已经两个月了。"

姬月歌心头一跳。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如果能跟着秦渊找到七绝门的据点...

"带上我。"她直视秦渊的眼睛,"我要为家人报仇。"

秦渊皱眉。"太危险了。七绝门不是你能对付的。"

"我能自保。"姬月歌拔出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而且我熟悉姬家剑法,或许能认出一些线索。"

秦渊的目光在匕首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他点了点头。"好吧,但你得听我指挥。"

姬月歌刚要答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等等,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看到这把匕首就喊什么'影蛇'?"

秦渊的脸色变得凝重。"因为这是'影蛇'的标志性武器。影蛇是七绝门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专门负责清除叛徒和知情者。"

姬月歌如遭雷击。隐尘给她的匕首,竟然是七绝门杀手的信物?这怎么可能!难道隐尘他...

"这匕首哪来的?"秦渊紧盯着她问道。

姬月歌的手微微发抖。"是...是救我的那位老者给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和不安。窗外,暮色渐沉,将小屋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