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晨露未晞,姬月歌已在梅树下练剑。自从发现那块刻有蛇纹的金属片后,她练功比以往更加刻苦。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每一招都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劲。

"力道太重了。"隐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鸿剑法讲究的是飘逸,不是蛮力。"

姬月歌收剑而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我想学更厉害的剑法。"她直视隐尘的眼睛,"能打败七绝门的剑法。"

隐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我说过,不要执着于仇恨。"

"但您也知道七绝门,对吗?"姬月歌追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晨风拂过,梅树的枯枝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隐尘转身走向药田,示意姬月歌跟上。"帮我采些紫灵芝来。"

这是明显的回避。姬月歌咬了咬嘴唇,没有再问。她蹲下身,小心地采集药草,但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那块金属片就藏在她贴身的荷包里,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炭。

午饭时,隐尘罕见地取出一壶酒,自斟自饮。姬月歌注意到他的手有些不稳,眼神也比平时飘忽。

"您今天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隐尘放下酒杯,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上。"想起一些往事。"他顿了顿,"姬月歌,你知道江湖为什么叫江湖吗?"

姬月歌摇头。

"因为人心似水,有时平静如湖面,有时汹涌如江涛。"隐尘的声音低沉,"而七绝门...他们擅长搅动这潭水。"

姬月歌的心跳骤然加快。这是隐尘第一次主动提起七绝门。"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家人?"

"我不知道你家的具体情况。"隐尘摇头,"但七绝门行事向来诡秘,他们杀人,不需要理由。"

"总该有个原因!"姬月歌握紧了拳头。

隐尘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非要找个原因...或许是你们家碍了他们的事。"

姬月歌想起父亲生前偶尔流露出的忧虑,他曾说过"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样的话。当时她不懂,现在想来,父亲可能早已察觉到了什么。

"七绝门...很强大吗?"她小声问。

隐尘的酒杯停在半空。"他们不是强不强大的问题。"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肃,"七绝门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他们的眼线,谁又是他们的棋子。他们就像影子,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姬月歌想起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就没人能对付他们?"

"有。"隐尘饮尽杯中酒,"但那些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选择了隐世。"

姬月歌敏锐地注意到隐尘说这话时的表情——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愧疚?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隐尘爷爷,您是不是...曾经..."

"够了!"隐尘突然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碟被震得叮当作响。"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明白吗?"

姬月歌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隐尘如此失态。但越是如此,她越确信隐尘与七绝门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对不起。"她低下头,但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隐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长叹一声坐回原位。"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饭后,隐尘独自去了悬崖边打坐,直到日落才回来。姬月歌趁机仔细检查了梅树上的金属片。它嵌得很深,似乎已经与树干融为一体。若非她个子小,又恰好从特定角度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

金属片上的蛇纹与她暗器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精细。姬月歌用匕首小心地撬动,想把它取下来,但金属片纹丝不动,仿佛本就是梅树的一部分。

"在做什么?"隐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姬月歌手一抖,匕首差点掉落。"我...我在看这棵梅树。"她慌忙收起匕首,"您说它被雷劈过,我想看看伤痕。"

隐尘的目光在树干上扫过,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个小小的金属片。"梅树的生命力很顽强。"他轻声说,"即使被劈成两半,也能重新发芽。"

姬月歌悄悄松了口气,但心跳依然剧烈。她不确定隐尘是否真的没看见,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当晚,姬月歌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悄悄取出贴身收藏的两样东西:玉佩和暗器。玉佩温润如初,暗器上的蛇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七绝门..."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仿佛要把它刻进骨髓。

窗外传来隐尘的脚步声。老者似乎也睡不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姬月歌听到他偶尔的叹息声,沉重得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第二天清晨,隐尘没有如往常一样叫姬月歌起床练功。当她走出房门时,发现老者正在整理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

"您要出远门吗?"姬月歌问。

隐尘摇摇头。"只是整理些旧物。"他取出一卷竹简,上面布满了灰尘,"今天你自己练功,我要下山一趟。"

姬月歌点点头,但心中疑窦丛生。隐尘很少如此反常,更不会在她提起某个话题后突然要下山。

隐尘离开后,姬月歌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查看了那个木箱。里面大多是些旧书和药材,但最底下压着一件黑色斗篷——与那晚袭击姬家的黑衣人穿的极为相似。

姬月歌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她不敢继续翻找,匆忙合上箱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练功时,她心不在焉,木剑几次脱手。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件黑色斗篷和隐尘反常的举动。难道...隐尘与七绝门有关?不,不可能。如果他真是敌人,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教她武功?

但那个金属片又作何解释?

日落时分,隐尘回来了,肩上扛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米面和盐巴。他的表情比早上平静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今天练得如何?"他随口问道。

姬月歌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还行...就是有些招式还不太熟练。"

隐尘点点头,没有多问。晚饭时,他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寡言,只是偶尔给姬月歌夹菜。

夜深了,姬月歌躺在床上假寐。当确定隐尘已经睡熟后,她悄悄起身,来到院子里。月光如水,照亮了梅树的每一道纹理。她再次找到那块金属片,用匕首小心地刮下一些碎屑,包在手帕里。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梅树的枯枝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警告她不要深究。姬月歌抬头望去,突然发现树顶的新芽已经长成了嫩枝,在月光下轻轻摇曳。

她想起隐尘说过的话:"生命有时候很顽强。"

回到床上,姬月歌将金属碎屑藏好,决心有朝一日要弄清它的来历。无论隐尘与七绝门有什么关系,她都不会放弃寻找事实。

第二天清晨,隐尘恢复了往日的教学。他仿佛忘记了前一天的异常,耐心地指导姬月歌调整剑招。但细心的她发现,老者的眼神时不时会飘向梅树,尤其是那个嵌着金属片的位置。

"今天教你一招新的。"隐尘突然说,"看好了。"

他拿起木剑,做了一个看似简单的直刺动作。但在最后一刻,手腕轻轻一抖,剑尖突然改变了方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这招叫'灵蛇吐信'。"隐尘解释道,"表面上是直刺,实则暗藏变化。"

姬月歌的心猛地一跳。"灵蛇"?这与七绝门的蛇纹有什么关联吗?

她模仿着隐尘的动作,但总是不得要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试探着问。

"因为像蛇一样,看似直来直去,实则随时可以改变方向。"隐尘收起木剑,"江湖险恶,有时候直来直去反而容易吃亏。"

姬月歌若有所思。她总觉得隐尘话中有话,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隐尘开始教她更多"灵蛇"系列的招式:灵蛇摆尾、灵蛇出洞、灵蛇缠身...每一招都诡谲多变,与她之前学的惊鸿剑法大相径庭。

"这些招式...也是惊鸿剑法的一部分吗?"姬月歌忍不住问。

隐尘摇头。"这是另一套剑法,适合对付特定的敌人。"

姬月歌没有追问"特定的敌人"是谁,但心中已有答案。

这天夜里,一场暴雨突然来袭。电闪雷鸣中,姬月歌被一声巨响惊醒。她跑到窗前,看见梅树的一根粗枝被闪电劈断,正冒着青烟。

隐尘已经站在院子里,任凭雨水打湿衣衫。他望着断枝的方向——正是那块金属片所在的位置。

姬月歌冒雨跑出去,发现金属片已经被雷电击落,掉在地上,表面焦黑一片。

隐尘弯腰拾起它,在闪电的照耀下,姬月歌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那不是惊讶,而是一种释然,仿佛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落地。

"有些东西..."隐尘在雷声中低声说,"还是消失的好。"

姬月歌想问个明白,但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了所有话语。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姬月歌早早起床,发现隐尘正在埋葬那截断枝和金属片。他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将东西放进去,然后郑重地填平。

"从今天开始,"隐尘头也不回地说,"我教你真正的惊鸿剑法。"

姬月歌知道,有些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至少现在不会。但她已经下定决心——终有一天,她要亲自揭开七绝门的面纱,无论那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事实。

梅树的新枝在晨光中舒展,仿佛在见证这个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