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家老宅坐落在星海市西郊的半山,远离尘嚣,夜色中更像一只蛰伏的巨兽。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碾过精心修剪的草坪间蜿蜒的柏油路。车窗外,是精心设计却透着冰冷秩序的欧式园林,巨大的喷泉在景观灯下折射着清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晚坐在车内,下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裙子的面料。她穿着一条沈砚让人送来的、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小礼裙,腕间的樱花手链被长袖巧妙地遮盖。但无论外表如何修饰,踏入这片领域带来的紧张和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副驾驶的沈砚,侧脸在车窗外掠过的光影中显得冷硬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跟紧我。”下车前,沈砚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华。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穿着考究的男男女女低声交谈,空气中流淌着悠扬的弦乐、名贵香水和一种上流社会特有的、疏离而精致的氛围。

沈砚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那些探究的、审视的、带着各种意味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林晚身上。沈砚却恍若未觉,他自然地牵起林晚的手,将她微微护在身侧,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带着她穿过人群。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传递着一丝坚定的力量。林晚努力挺直脊背,跟上他的步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宴会厅深处。

那里,主位之上。

沈夫人。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勾勒出保养得宜的身段,颈间一串莹润的翡翠项链,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她端坐着,姿态优雅如同女王,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雍容华贵的微笑。只是那双微微上挑、与沈砚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冷漠和掌控一切的精明。

她的目光落在沈砚牵着林晚的手上,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温和慈祥,如同最包容的长辈。

“砚儿,来了。”沈夫人的声音温婉动听,如同玉石相击。她优雅地抬手,示意身旁的位置,“这位就是林小姐吧?果然清秀可人。快坐。”

沈砚微微颔首,带着林晚在主桌旁落座。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夫人落在自己身上那看似温和、实则如同X光般穿透性的审视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精致的菜肴流水般端上,席间是礼貌而疏离的寒暄。沈夫人言谈举止无懈可击,询问林晚的学业、家庭,语气温和,却字字句句都带着无形的距离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度量。

“林小姐父亲还在乡镇中学教书?真是令人敬佩。”沈夫人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目光含笑地看着林晚,“基层教育,功德无量。听说那所中学的校舍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楼?砚儿,回头让集团慈善部拨一笔款子过去,算是我们沈家对教育事业的一点心意。”

她的话语看似关怀,却像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刺向林晚最在乎的软肋。用施舍的姿态,提醒着她的卑微和沈家的高高在上。

林晚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在桌下绞紧了餐巾。

沈砚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冰冷如刃:“不劳母亲费心。林家的事,我会处理。”

沈夫人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仿佛没听出儿子话中的冷硬:“你这孩子,跟妈妈还客气什么。林小姐的父亲培育英才,我们沈家理应支持。”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说起来,砚儿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桌。

沈夫人优雅地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种宣布既定事实般的从容微笑,目光温柔地看向沈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砚儿的未婚妻人选,我们和秦家那边已经初步敲定了。秦家的小姐秦舒窈,正在剑桥攻读艺术史博士学位,无论是家世、才学还是品貌,都与我们砚儿是天作之合。等舒窈学成归国,就为他们把婚事办了。”

轰——!

林晚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声音!她怔怔地看着沈夫人那张带着完美笑容的脸,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宣布着沈砚的“未婚妻”,如同在安排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沈砚。

沈砚的脸色在沈夫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顿在桌面上!力道之大,让杯中的红酒剧烈晃动,溅出几滴落在洁白的桌布上,如同刺目的血痕!

“我的婚事,不劳母亲操心!”沈砚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我沈砚要娶谁,由我自己决定!”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气势!他一把拉起还处于巨大震惊和冰冷中的林晚,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们走!”

“砚儿!”沈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忤逆的愠怒,但脸上完美的面具依旧没有破裂。

沈砚根本不予理会,紧握着林晚冰凉的手,在满场震惊、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冲破藩篱的困兽,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流星地朝着宴会厅出口走去!水晶吊灯璀璨冰冷的光,将他决绝的背影拉得很长。

走出令人窒息的宴会厅,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沈家的司机早已将车开到门口。

坐进车内,隔绝了身后那座如同魔窟般的宅邸,林晚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呼吸的能力。她靠在椅背上,浑身冰冷,沈夫人宣布“未婚妻”时那雍容而冷酷的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里。

“对不起。”沈砚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压抑的怒火。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林晚冰冷的手。

林晚却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一切让她窒息的东西。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受伤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阴郁覆盖。

车子平稳地驶出沈家巨大的铁门,汇入山下寂静的盘山公路。路灯昏黄的光线在车窗上飞速掠过,在车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林晚疲惫地闭上眼,只想快点回到学校。

突然!

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如同厉鬼的尖啸,猛地撕裂了夜的寂静!

林晚只感觉车身被一股巨大的、来自侧后方的力量狠狠撞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猛扑!安全带死死勒进肩膀和胸口,带来剧痛!天旋地转!

“砰!!!”

“轰——!”

巨大的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可怕声响同时炸开!整个世界瞬间颠倒翻滚!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同冰雹砸落!巨大的冲击力和离心力将林晚狠狠甩向车门!

剧痛!眩晕!黑暗!

在意识彻底陷入混沌的前一秒,林晚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驾驶座那边的车门在巨大的撞击下扭曲变形,而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一个疯狂而暴怒的身影,正用尽全身力气,一脚!两脚!三脚!狠狠地踹在变形的车门上!那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毁灭一切的暴戾!

是沈砚!

紧接着,变形的车门被一股蛮力强行踹开!破碎的金属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狰狞的寒光!

一只沾着血迹、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猛地伸了进来,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她冰冷而无力垂落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