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流
回到镇国公府,沈令微刚换下衣服,就被母亲柳氏叫到了正房。
柳氏坐在软榻上,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令微,今日在永安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谢府的人来传话,说老夫人很喜欢你,还夸你有见识。”
她实在难以相信,那个平日里对谢景行痴迷不已,甚至有些鲁莽的女儿,会突然得到谢老夫人的称赞。
沈令微在柳氏身边坐下,将今日宴上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隐去了苏清沅的算计和自己的应对,只说是相谈甚欢。
柳氏听得将信将疑:“真的?你没惹事?也没跟清沅那孩子起冲突?”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沈令微轻声道,“女儿已经想明白了,过去那些荒唐事,不会再做了。”
柳氏看着女儿眼中的清明和沉静,心中忽然一酸。她知道女儿对谢景行的心思,也知道这段时间女儿受了不少委屈,或许,真的是长大了吧。
“好孩子,你能想明白就好。”柳氏握住她的手,“谢二公子那边……”
“母亲,”沈令微打断她,“女儿对谢二公子,已经没有过去那些心思了。”
柳氏愣住了:“你说什么?”
“女儿觉得,姻缘之事,强求不得。”沈令微语气平静,“谢二公子心中没有我,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倒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柳氏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受挫,没想到竟真的放下了。虽说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这或许并非坏事。谢景行虽好,却未必是女儿的良配,若女儿真能断了念想,倒也省得日后伤心。
“你能这样想,母亲也放心了。”柳氏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只是婚姻大事,终究由不得自己。你父亲那边……”
“父亲那里,女儿会去说的。”沈令微道,“女儿相信父亲会理解女儿的。”
她知道,父亲一直希望通过她的婚事巩固沈家的地位,但若这桩婚事会给沈家带来灾祸,父亲定然不会强求。她需要做的,是让父亲看到更长远的路。
正说着,管家匆匆进来禀报:“夫人,大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大小姐进宫伴驾。”
沈令微和柳氏都是一愣。
皇后娘娘?
她与皇后素无交情,为何突然要请她进宫?
柳氏心里有些不安:“宫里可有说是什么事?”
管家道:“来的公公只说是娘娘一时兴起,想找几位年轻的小姐说说话,除了大小姐,还有定北侯府的小姐和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沈令微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定北侯府与沈家向来交好,礼部尚书则是中立派,皇后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近来宫中并不平静,太子与二皇子明争暗斗,皇后身为太子生母,必然要为太子笼络势力。沈家手握兵权,正是皇后想要拉拢的对象。
“母亲放心,女儿去去就回。”沈令微安抚道,“不过是陪娘娘说说话,不会有事的。”
柳氏虽仍有担忧,但也知道这是推脱不得的,只得叮嘱道:“到了宫里,谨言慎行,莫要多嘴。”
“女儿晓得。”
沈令微换了身更显端庄的湖蓝色宫装,随着传旨的公公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宫道上,沈令微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巍峨的宫墙,心中一片清明。
这皇宫,是权力的中心,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她一个“恶毒女配”,本不该卷入这些纷争,但如今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面而上。
到了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已有几位小姐在殿内等候。见到沈令微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沈令微一一回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定北侯府的小姐是她的旧识,性子爽朗;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则温婉娴静。除此之外,还有几位面生的,想必是其他官员家的女儿。
皇后坐在上首,穿着明黄色的凤袍,神色威严,却又带着几分温和。见沈令微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颔首:“来了,坐吧。”
“谢皇后娘娘。”沈令微依言坐下,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皇后闲聊了几句家常,无非是问些女红、读书之类的事情。其他几位小姐都答得中规中矩,唯有沈令微,偶尔能说出几句独到的见解,既不显得张扬,又让人无法忽视。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令微近日在永安侯府的赏荷宴上,对漕运之事颇有见地?”
沈令微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此事。她起身答道:“娘娘谬赞,臣女不过是随口胡说,让娘娘见笑了。”
“哦?”皇后笑了笑,“本宫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沈令微知道,这是皇后在试探她。她略一沉吟,缓缓道:“臣女以为,漕运之弊,在于‘贪’与‘懒’。官员贪墨,漕兵懒惰,长此以往,国之根基受损。若要改革,需得严惩贪墨之官,整顿漕兵纪律,同时疏通河道,降低运输成本。只是此事涉及甚广,需得有雷霆手段,方能推行。”
她的话,比在永安侯府时更加直白,也更加犀利。
殿内一片寂静,其他几位小姐都吓得不敢出声。她们万万没想到,沈令微竟敢在皇后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皇后却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倒是敢说。可知这话若是传出去,会得罪多少人?”
“臣女只是就事论事,不敢妄议朝政。”沈令微垂眸道,“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皇后摆摆手,“你一个女儿家,有这份见识,已是难得。本宫也只是随口问问。”
她说着,看向身边的宫女:“取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来,赏给沈大小姐。”
沈令微连忙谢恩:“谢娘娘赏赐。”
皇后又与众人说了些闲话,便让她们散了。
离开坤宁宫,定北侯府的小姐凑到沈令微身边,小声道:“令微,你刚才可真大胆,竟敢在皇后面前提漕运的事。”
沈令微淡淡一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就不怕……”
“怕什么?”沈令微打断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皇后娘娘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定北侯府的小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我听说,谢二公子对你……”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沈令微不欲多谈,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与众人道别后,沈令微坐上马车,心中却在思索着皇后的用意。那支步摇,看似是赏赐,实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拉拢的信号。
她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这或许不是好事,但也未必是坏事。至少,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回到府中,沈令微将宫中之事简略地告诉了柳氏,隐去了皇后试探的部分,只说是得了娘娘的赏赐。
柳氏见她平安回来,又得了赏赐,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笑着道:“看来你在宫里表现得不错,娘娘很喜欢你。”
沈令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面对的,还有更多的风雨。
晚膳时,沈令微见到了父亲镇国公沈毅。
沈毅刚从军营回来,一身戎装尚未换下,脸上带着风霜之色。见到沈令微,他眼中露出一丝温和:“今日进宫,没给为父惹祸吧?”
“父亲放心,女儿谨守本分,未曾惹祸。”沈令微道,“皇后娘娘还赏赐了一支步摇。”
沈毅点点头:“皇后娘娘突然请你进宫,怕是没那么简单。你要多加小心,宫里的水太深,不是你能蹚的。”
“女儿晓得。”沈令微道,“父亲,女儿有一事想与您说。”
“何事?”
“女儿想解除与永安侯府的婚约。”沈令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毅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为何?这门婚事是你祖父定下的,岂能说解除就解除?”
“祖父定下这门婚事,是为了沈家好。”沈令微道,“可如今看来,这门婚事未必对沈家有利。谢景行心中只有苏清沅,女儿嫁过去,不过是自讨苦吃。更何况,永安侯府看似中立,实则早已偏向二皇子。父亲难道愿意看到沈家被卷进夺嫡之争吗?”
沈毅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碍于祖训和颜面,一直未曾下定决心。
“父亲,”沈令微看着他,“女儿知道,您希望通过这门婚事为沈家铺路。但女儿相信,沈家的路,不必依靠别人,我们自己可以走出来。女儿恳请父亲,解除这门婚约。”
沈毅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和清明,心中百感交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此事……容为父再想想。”
沈令微知道,父亲已经松动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父亲就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夜深人静,沈令微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
她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偏离“剧情”。或许前路会更加艰难,但她无所畏惧。
她不是那个注定毁灭的恶毒女配,她是沈令微,她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
而那些试图阻碍她的人,无论是苏清沅,还是谢景行,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争取。
这人间清醒,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