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破局

沈毅的“再想想”,想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沈令微如常作息,读书理事,偶尔指点青禾打理那几处江南产业的账目,仿佛解除婚约之事从未提起。倒是柳氏几次欲言又止,终是被她一句“父亲自有考量”挡了回去。

第四日清晨,沈毅一身常服走进书房时,沈令微正在临摹《孙子兵法》。

宣纸上“兵者,诡道也”六个字力透纸背,不见半分女儿家的柔媚。

“字练得不错。”沈毅拿起她先前的几张字稿,从最初的生涩到如今的沉稳,不过月余功夫,可见下了苦功。

沈令微放下笔,起身行礼:“父亲。”

沈毅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老槐树:“你说的,为父想过了。”

沈令微静默等候。

“永安侯府那边,确实靠不住。”沈毅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前日二皇子暗中联络永安侯,许以漕运总督之位,这事被为父的人截获了消息。”

沈令微心头微凛。果然,永安侯府早已选好了队。

“只是,”沈毅眉头微蹙,“解除婚约容易,如何做得体面,不与永安侯府撕破脸,还要让外人挑不出错处,这是个难题。”

沈家兵权在握,本就遭人忌惮,若是主动毁约,难免落人口实,说沈家恃功而骄,目无礼教。

沈令微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父亲看看这个。”

纸上是她拟的几条“理由”:其一,她三年前落水后染了寒症,太医说需静养三年,不宜早婚;其二,谢景行与苏清沅情投意合,强凑一处恐伤天和;其三,沈家愿将早年永安侯府所赠聘礼加倍奉还,全了两家情谊。

每条理由都合情合理,既给足了双方台阶,又隐隐点出谢景行心有所属,将过错轻轻带过。

沈毅越看眉头越舒展,末了拍了拍她的肩:“好丫头,想得周全。”

他原以为女儿只是一时意气,没想到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只是,”沈毅话锋一转,“这第二条,怕是会让清沅那孩子难做。”

沈令微抬眸,眼中清明:“父亲,苏清沅若真是安分守己,此事与她无关。可她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这话便是敲给她听的警钟。”

沈毅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颔首:“就依你说的办。”

两日后,镇国公府派人将“双倍聘礼”送回永安侯府,并附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地说明了“解除婚约”的缘由。

消息一出,京中哗然。

谁也没想到,一向对谢景行痴心一片的沈令微,竟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更让人意外的是,理由竟如此“体贴”,连谢景行与苏清沅的“情分”都顾及到了。

永安侯府接到消息时,谢景行正在书房。

他捏着那封信,指节泛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什么意思?”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什么叫我与苏清沅情投意合?她沈令微就是这么看我的?”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二公子息怒,老夫人已经去前厅了,说是要商量对策。”

谢景行烦躁地踱步,心中既有被拒的恼怒,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他一直以为沈令微离不开他,只要他回头,她就会像从前一样扑上来。可如今,她竟如此干脆利落地转身,还把他与苏清沅绑在一起,断了他所有退路。

“苏清沅呢?”谢景行忽然问道。

“苏小姐……在自己院里,听说哭了很久。”

谢景行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若不是苏清沅总在他面前装可怜,若不是她处处示弱引得他怜惜,事情何至于此?

他烦躁地挥挥手:“让她待着,别出来碍眼。”

前厅里,谢老夫人正与永安侯商议。

“这沈毅分明是故意的!”永安侯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寒症,什么情投意合,分明是不想结这门亲了!”

谢老夫人却比他冷静:“事已至此,怒也无用。沈家既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又退了双倍聘礼,显然是铁了心要断。若是我们不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可就这么算了?”永安侯不甘,“景行的名声怎么办?清沅那孩子……”

“景行的名声要紧,沈家的兵权更要紧。”谢老夫人沉声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不能与沈家撕破脸。至于清沅……”

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就让她受点委屈吧,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永安侯一愣:“母亲的意思是……”

谢老夫人没明说,只道:“回复沈家,就说‘全凭沈大人安排’。”

消息传回镇国公府,沈令微正在看新送来的账册。

画屏喜滋滋地进来:“小姐,成了!永安侯府答应了!”

沈令微笔尖微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

画屏见她如此平静,忍不住道:“小姐,您就不觉得高兴吗?您终于不用嫁给谢二公子了!”

沈令微放下笔,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是避开了一条死路而已。”

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解除婚约,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彻底摆脱“恶毒女配”的命运,护住沈家,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谢景行,正站在镇国公府的墙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门,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他想起赏荷宴上沈令微素净的身影,想起她谈论漕运时的从容,想起她信中那冰冷又决绝的文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