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余波
永安侯府倒台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京城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昔日门庭若市的侯府，一夜之间被封了大门，仆役四散，只余下满院萧条。谢景行因是侯府嫡子，虽未被直接牵连入狱，却也被夺了功名，圈禁在府中思过，成了京中最大的笑柄。
苏清沅的处境更是尴尬。她本就寄人篱下，如今靠山倒了，镇国公府虽未赶她走，府里的下人却也再无从前的客气，明里暗里的嘲讽从未断过。
这日，沈令微在花园里撞见苏清沅。她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裙，正蹲在角落里偷偷抹泪，见了沈令微，慌忙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怨怼。
“令微姐姐。”她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鼻音。
沈令微淡淡颔首，并未多言，转身欲走。
“姐姐就这么得意吗？”苏清沅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尖锐，“看着我和景行哥哥落得如此下场，你很高兴，是不是？”
沈令微脚步未停，只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我高不高兴，与你无关。你若安分守己，何至于此？”
“安分守己？”苏清沅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在这深宅大院里，安分守己就能活下去吗？若我不争不抢，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你如今的下场，便是争抢的代价。”沈令微语气平淡，“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说完，她径直离去，将苏清沅的哭声和不甘，远远抛在身后。
这世间从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苏清沅的悲剧，从来不是旁人造成的，而是她自己的贪念和算计，将自己推入了深渊。
几日后，圣上降旨，恢复了沈家的名誉，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算是对沈毅的补偿。镇国公府的声望，不仅没有因这场风波受损，反而更胜从前。
沈令微的名字，也渐渐从“恶毒女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成了京中贵女圈里的传奇。有人赞她聪慧果敢，有人敬她临危不乱，连从前对她颇有微词的长辈，也对她改观不少。
这日，太子妃亲自派人送来帖子，邀沈令微进宫赴宴，说是皇后娘娘也想见见她。
沈令微看着帖子，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应了。
如今沈家声望正盛，与太子一系的关系，也该重新考量了。
进宫那日，沈令微依旧选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不张扬，却自有风骨。
坤宁宫的宴席并不奢华，却布置得极为雅致。皇后坐在主位，太子妃陪在一旁，见了沈令微，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令微来了，快坐。”皇后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下，目光里满是赞赏，“上次在定北侯府，没能好好跟你说说话，今日可要多喝几杯。”
“谢娘娘厚爱。”沈令微依言坐下，姿态从容得体。
宴席上，皇后并未提及朝堂之事，只与她闲聊些女红、诗书，偶尔问起沈家的近况，言语间带着真切的关怀。
沈令微一一应答，言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宴席过半，太子妃借口更衣，拉着沈令微走到偏殿。
“令微姐姐，你可知今日请你来，还有另一层意思？”太子妃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认真。
沈令微心中微动：“愿闻其详。”
“陛下和娘娘都很欣赏你，”太子妃道，“太子殿下也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如今永安侯府倒了，二皇子失势，正是太子殿下稳固地位的好时机。娘娘希望……你能帮太子殿下一把。”
沈令微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花。
果然，皇后母子终究是想拉拢她。
“殿下厚爱，臣女感激不尽。”她缓缓开口，语气诚恳，“只是臣女一介女子，不懂朝堂之事，怕是难当此任。再者，沈家手握兵权，若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难免引人非议，反而会给殿下添麻烦。”
太子妃显然没料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随即道：“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聪慧，京中谁人不知？至于非议，有陛下和娘娘在，谁敢多言？”
“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实事求是。”沈令微抬眸，目光清澈，“太子殿下仁德爱民，本就深得民心，何须臣女锦上添花？臣女能做的，便是约束沈家，不参与党争，保一方安宁，这便是对殿下最好的支持。”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场，又给足了太子妃面子。
太子妃沉默片刻，看着沈令微眼中的坚定，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强求你。只是若有朝一日，殿下需要帮忙，还望姐姐能伸出援手。”
“若在臣女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尽力。”沈令微颔首。
两人回到宴席，仿佛刚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宴席散后，沈令微走出坤宁宫，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长长舒了口气。
她知道，今日的拒绝，或许会让皇后母子失望，但这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保持中立，才是对沈家最好的保护。
回到府中，沈毅正在书房等她。
“宫里如何？”
沈令微将宴席上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包括太子妃的拉拢和她的拒绝。
沈毅听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做得对。这夺嫡之争，水深得很，我们沈家还是不要轻易站队的好。”
“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嗯。”沈毅看着她，眼中满是欣慰，“为父以前总担心你会被情爱所困，如今看来，是为父多虑了。你比为父想象的，要清醒得多。”
沈令微笑了笑：“父亲过奖了。”
父女俩又说了些家常，沈毅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夜色渐深，沈令微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明月，心中一片宁静。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已不是那个初得知自己是“恶毒女配”时惊慌失措的少女了。她学会了冷静，学会了筹谋，学会了在风雨中站稳脚跟。
至于谢景行和苏清沅，早已成了过眼云烟。他们的结局，是咎由自取，与她无关。
她的人生，早已偏离了那本“小说”的轨迹，朝着未知的方向延伸。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她无所畏惧。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
而她，沈令微，会好好活下去，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人间清醒，是她给自己最好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