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第一次见到林野,是在城郊那个肮脏混乱的地下斗兽场。
他被几个生意对手设计,捆着扔进来时,正赶上一场恶斗的尾声。血腥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看台上的叫好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场中央,那个穿着破背心的少年刚赢了比赛,浑身是伤,额角的血顺着下颌线往下淌,眼神却像匹没被驯服的狼,冷得能结冰。有人往他身上扔垃圾,他也不躲,只是死死盯着看台某个方向,指节捏得发白。
“那是林野,”旁边有人凑过来嚼舌根,“打不死的疯狗,听说爹妈死得早,被卖到这儿的,打了三年,就没输过。”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叫林野的少年。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身上却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劲,像株在石缝里拼命扎根的野草。
后来他被保镖救出去时,特意绕到了关押拳手的铁笼外。林野就缩在角落,背对着他,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手里却攥着半块干硬的面包,小口小口地啃。
“喂。”沈砚之踢了踢铁笼。
少年猛地回头,眼里的警惕和戾气几乎要溢出来,看清是他,又迅速低下头,像怕被什么脏东西沾到。
沈砚之皱了皱眉,扔过去一包未拆封的纱布和一瓶碘伏:“处理下。”
林野没接,任由东西掉在地上,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滚。”
“脾气不小。”沈砚之笑了,从钱包里抽出张卡,插在铁笼缝隙里,“这里面的钱,够你离开这儿。”
少年终于抬头看他,眼里却没有感激,只有一片荒芜的冷:“不用。”
沈砚之没再劝,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那包纱布被捡了起来。
他以为这只是段插曲,却没想到半个月后,会在自家别墅门口再见到林野。
少年洗干净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他站在铁门旁,像尊沉默的石像,看到沈砚之的车,突然弯腰鞠了个躬:“沈先生,我想跟你。”
“跟我?”沈砚之降下车窗,挑眉看他,“我这里不养闲人。”
“我能打。”林野抬起头,眼神执拗得可怕,“我能保护你,不要钱。”
沈砚之看着他眼里那股非他不可的偏执,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他刚好看上一个安保公司,缺个贴身保镖,眼前这少年,倒是比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多了点野气。
“上来。”
林野成了沈砚之的保镖,形影不离的那种。
沈砚之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娇气少爷,喝的水要特定温度,穿的衣服要熨烫平整,稍微有点不顺心就会皱眉头。林野却好像天生就懂怎么伺候他,他皱眉前一秒,温水已经递到面前;他刚觉得冷,外套就被轻轻披在肩上;他被人挤了下,林野已经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没人知道,林野晚上会偷偷躲在楼梯间,抱着膝盖发抖。沈砚之无意中撞见一次,少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缩起来,眼里闪过惊恐和混乱,嘴里喃喃着“别打我……”
那一刻,沈砚之才知道,斗兽场那三年,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止是伤疤。
他没戳破,只是让管家在林野房间放了盏夜灯。
后来有次酒会,有人喝醉了,口无遮拦地嘲讽沈砚之“养了个从泥里爬出来的野狗”。话音刚落,那人就被林野一拳揍倒在地,少年骑在他身上,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完全是斗兽场里那副拼命的架势。
“林野!”沈砚之喝止他。
少年猛地回头,眼里的血色慢慢褪去,只剩下茫然和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砚之没理地上的人,拽着林野的手腕往外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甩开手,刚想骂他冲动,却看见少年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林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说你。”
沈砚之愣住了。
月光落在少年发顶,给他镀上了层冷白的光。他忽然发现,这只从斗兽场里出来的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栖息地。
“下次别动手。”沈砚之的声音软了些,“脏了你的手。”
林野猛地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上沈砚之,声音低得像耳语:“沈先生,我只有你了。”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带着点少年身上特有的皂角香。沈砚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只有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他挥挥手,故作不耐烦:“行了,回去了,冻死了。”
转身时,耳尖悄悄红了。
夜风很凉,沈砚之裹紧了外套,听着身后紧随的脚步声,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偏执又忠犬的保镖,好像也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