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顺着血脉无声蔓延。
那漆黑玉瓶安静地躺在沈清璃掌心,温润依旧,清冽的冷香丝丝缕缕,缠绕着鼻端,试图抚平方才那滴精血离体带来的、细微如针尖的疲惫感。
然而,指腹下那温润光滑的瓶塞,却在接触的刹那,传递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搏动!
不是错觉。
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扰,又似一颗深埋地底、不甘腐朽的心脏,在温润玉石的伪装下,极其不情愿地、缓慢而沉重地……搏动了一次。
那股冰冷、粘稠、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顺着指尖的接触点,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顽固地缠绕上来,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仿佛要钻入骨髓深处的贪婪!
沈清璃握着玉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墨绿色的眼瞳深处,瞬间冻结!冰层之下,是汹涌的、足以焚毁万物的寒焰!
凝玉髓?
好一个凝玉髓!
萧绝……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锋利如刀,带着洞穿一切的嘲弄与杀机。
这哪里是补益神魂的圣品?
分明是……
一条被精心豢养、藏匿在温柔陷阱深处的……
毒蛊!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瓶塞之内,那被温润玉石和清冽冷香重重包裹的核心处,一点微不可察、却蕴含着惊人阴毒与吞噬之力的……活物气息!
它蛰伏着,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蛛,贪婪地汲取着瓶外逸散的、属于她方才动用精血后残留的、那丝独特的气息。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渴望。
好算计!
以“补益”为名,行窥探、侵蚀之实!
甚至……可能在她吸收这“玉髓”滋养神魂时,这条毒蛊便会如同附骨之蛆,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识海,扎根,寄生,最终将她变成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
厅内的死寂被这无声的杀机浸透,沉重得如同铅块。残余的管事和侯府家眷们,看着沈清璃握着那漆黑玉瓶、周身散发出的、比之前逼他们签下死契时更凛冽百倍的寒意,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沈清璃动了。
她非但没有将那淬毒的玉瓶丢弃,反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将瓶身托至眼前。
墨绿色的眼瞳,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细细审视着那光滑温润、毫无瑕疵的瓶身。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微微凸起的、温润如玉石的瓶塞上。
瓶塞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缝隙。唯有她指尖那细微的搏动感,清晰地昭示着内里的凶险。
“王爷厚爱,赐此灵药。”沈清璃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死寂,回荡在空旷血腥的大厅里。她的目光并未离开瓶塞,仿佛在自言自语,“本王妃……岂能辜负?”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握着瓶身的左手拇指,极其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向下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玉石碎裂般的脆响!
那看似浑然一体的温润瓶塞,竟被她硬生生按得……向内凹陷下去一小块!
几乎在同一时间!
“嗡——!”
一声比之前更清晰、更尖锐的奇异嗡鸣,猛地从瓶内爆发出来!不再是水波般的扩散,而是如同濒死毒虫的尖啸!
瓶塞之下,那点被包裹的活物气息,瞬间变得狂暴!一股更强烈、更阴毒、带着疯狂挣扎意念的粘稠力量,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顺着沈清璃按压瓶塞的拇指,狠狠反噬而上!试图钻入她的血肉!
那股力量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和一种蛮横的寄生意志!
沈清璃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似乎更苍白了一分。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墨绿色的眼瞳深处,冰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裂开一丝细微的涟漪!
“娘娘!”一直垂手侍立在不远处、脸色煞白的青黛,看到沈清璃身体那细微的震动,吓得失声惊呼!她虽然不明白那玉瓶是什么,但王妃娘娘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瓶子里发出的诡异声音,让她直觉那是极其可怕的东西!
厅内众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那诡异的嗡鸣如同魔音灌耳!
然而,沈清璃按着瓶塞的手指,却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甚至,她的唇角,那抹冰冷锋利的弧度,更深了些许!
就在那阴毒力量即将突破指尖皮肤防御、钻入血肉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清璃的右手动了!
快如鬼魅!
那只刚刚弹出过一滴精血、此刻光洁如初的食指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在左手拇指按压瓶塞、承受反噬的同一位置,极其精准、狠绝地划过!
一道细微的血线瞬间出现!
一滴殷红的、比之前更加璀璨、核心处仿佛蕴藏着一点细微金芒的血珠,瞬间渗出!
这滴血珠出现的刹那,空气中弥漫的清冽冷香仿佛都被瞬间压制!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荒、带着一种君临天下般霸道气息的血腥味,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瞬间弥漫开来!
那滴蕴着金芒的血珠,在沈清璃精准的控制下,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滴落,覆盖在了她左手拇指按压瓶塞的位置!
“嗤——!!!”
一声仿佛滚油泼雪、又似烙铁灼肉的、令人牙酸的剧烈声响,猛地从瓶塞与瓶身的接触点爆发出来!
那滴蕴着金芒的血液,如同最霸道的熔岩,与瓶塞下疯狂反噬的阴毒力量轰然碰撞!
“滋啦!”
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烟雾猛地腾起!
那瓶塞下狂暴挣扎的意念,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发出一声无声的、却尖锐到能刺穿灵魂的凄厉尖啸!随即,那股试图钻入沈清璃血肉的阴毒力量,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被那滴霸道精血中蕴含的金芒灼烧、吞噬、瓦解!
瓶塞内那点活物的气息,如同被重创,发出一阵剧烈的、痛苦的抽搐般的搏动,随即迅速萎靡、沉寂下去,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带着深深恐惧的波动。
瓶身的嗡鸣也戛然而止。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清璃的脸色更白了一分,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方才那瞬间的对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万分,消耗极大。
但她握着玉瓶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她缓缓收回右手,指尖的伤口在血珠滴落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她垂眸,看着左手掌心的漆黑玉瓶。
瓶塞上,那滴蕴着金芒的血液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过的暗红色印记,如同一个诡异的封印。
瓶身温润依旧,清冽的冷香似乎淡了些,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焚烧过的焦糊气息。
瓶塞之下,那点活物的气息虽然萎靡沉寂,却并未彻底消亡。它如同受了重伤的毒蛇,蜷缩在瓶内最深处,带着刻骨的怨毒和深深的恐惧,透过那层温润的玉石,死死“盯”着沈清璃。
沈清璃的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彻底绽放。
不是胜利的笑容。
而是一种……发现猎物、掌控猎物、甚至开始享受这场猎杀游戏的……愉悦。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只漆黑、封印着凶戾毒蛊的玉瓶,凑近毫无血色的唇边。
在厅内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她微微启唇,对着那带着暗红灼烧印记的瓶口,轻轻……
吸了一口。
没有吞咽的动作。仿佛只是吸了一口瓶中逸散的、那经过她精血“净化”后、似乎变得更为“纯粹”的清冽冷香。
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喉管滑入肺腑,确实带来了一丝滋养神魂的舒适感。
然而,在这舒适感之下,那瓶内被封印的毒蛊,却如同被彻底激怒,发出无声的、疯狂的嘶鸣和挣扎!瓶塞上那暗红的灼烧印记,似乎都微微亮了一下!
沈清璃放下玉瓶,墨绿色的眼瞳深处,冰层之下,暗流汹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补药?
毒蛊?
于她而言……
不过是一场……有趣的博弈。
***
侯府那巨大狰狞的缺口之外。
玄黑的马车如同沉默的堡垒,厚重的帘幕低垂。
车厢内,光线昏暗。
萧绝斜倚在轮椅上,墨发披散,苍白瘦削的脸隐在阴影之中。他闭着眼,仿佛在假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轮椅冰凉的扶手。
突然。
他那摩挲扶手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深不见底的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倏然睁开!
那双眸子,不再是平日的死寂深潭,此刻却如同投入了星辰的夜空,骤然亮起两点幽邃、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兴味的寒芒!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车壁和弥漫的烟尘,精准地落在了侯府正厅之中,落在了那个正将漆黑玉瓶凑近唇边的、墨蓝玄色的身影上。
就在沈清璃对着瓶口轻轻吸气的那一刹那——
萧绝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漠然,也不是发现她血液异常时的病态兴味,更不是看到太子狼狈时的掌控漠然。
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纯粹的、如同孩童发现了最有趣玩具般的……
愉悦。
他微微侧了侧头,苍白的手指从扶手上抬起,指尖极其优雅地、如同抚摸情人发丝般,在空中虚虚地、描摹了一下。
描摹的轨迹,仿佛正对着厅内那墨蓝身影的……咽喉。
“呵……”
一声极低、极轻、带着气音般的轻笑,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在昏暗的车厢内悄然逸散。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稠的、足以溺毙一切的暗潮。
兴味盎然。
势在必得。
这场由他亲手递出“凝玉髓”而开启的……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
似乎……
比他预想的……
还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