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沅把那套修复工具摆在爷爷的旧修复台前，指尖抚过马蹄刀内侧模糊的刻痕。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工具上，镀上一层暖金，恍惚间竟像是爷爷从未离开，还在晨光里对她笑：“沅沅，修复物件要用心，待人更要用心。”
“在想什么？”陆承宇端着两杯茶走进来，修复馆的主体结构已近完工，空气中还飘着新木料的清香。他把茶杯放在台面上，目光落在角落的纸箱上——里面是张曼丽送来的清代笺纸，用锦盒层层装着，却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这些笺纸，”苏清沅拿起一张对着光看，“纸质太匀净了。真正的清代宣纸会有自然的纤维纹理，不会这样……完美得像机器做的。”
陆承宇拿起放大镜凑近观察，忽然指着纸角的暗纹：“这缠枝莲纹的线条太硬，没有手工绘制的灵动。”他放下放大镜，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张曼丽果然在撒谎。”
苏清沅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那批笺纸有问题，别信他们……”当时她以为是老人糊涂了，现在看来，爷爷恐怕早就发现了端倪。
“我去张氏集团问问。”她起身就要走，却被陆承宇拉住。
“等我一起。”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张曼丽狡猾得很，你单独去会吃亏。”
张氏集团的办公楼气派非凡，前台通报后，两人在会客室等了足足半小时，张曼丽才踩着高跟鞋进来，手里把玩着支钢笔，笑意盈盈：“清沅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看上我那批笺纸了？”
“这批笺纸是假的。”苏清沅把笺纸样本推到她面前，“清代‘萝轩变古笺’的制作工艺早已失传，你这些仿品做得再像，纤维密度也骗不了人。”
张曼丽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起来：“小姑娘家懂什么？这可是我花重金从国外拍回来的，有鉴定证书。”
“证书也是假的。”陆承宇忽然开口，将一份文件摊在桌上，“出具证书的机构三年前就被吊销了资质，负责人现在还在监狱里。”
张曼丽的脸色彻底变了，钢笔“啪”地掉在桌上：“你们什么意思？”
“我只想知道，”苏清沅的目光锐利如刀，“当年我爷爷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批假笺纸的秘密，才被迫关掉修复馆的？”
办公室里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张曼丽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你爷爷？他不过是个守旧的老顽固，拿着些破纸当宝贝。当年要不是他挡了别人的路，也不至于……”
“别人是谁？”陆承宇追问。
张曼丽却闭紧了嘴，任凭两人怎么问，都不肯再说一个字。
离开张氏集团时，天空飘起了细雨。苏清沅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忽然想起爷爷书房里那本上锁的日记。她小时候总好奇里面写了什么，爷爷却从不许她碰，只说等她长大自然会知道。
“去老宅看看。”她忽然说。
苏家老宅还保持着原样，木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苏清沅在爷爷的书柜后摸索片刻，果然摸到块松动的木板——里面藏着个褪色的蓝布包，包着那本牛皮封面的日记。
日记本的锁早已生锈，陆承宇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一挑就开了。泛黄的纸页上，爷爷的字迹遒劲有力，记录着修复馆的日常，直到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仓促：
“张曼丽送来批笺纸，说是要送拍，让我做旧。纤维不对，是新纸仿的，拒了。”
“他们找上门来，说不帮忙就毁了修复馆。老苏不能做亏心事。”
“承宇他爸来了，说会保修复馆周全，让我别声张。信他一次。”
“修复馆还是要关了，也好，沅沅不用再跟着我吃苦……”
最后一页的日期，正是爷爷签下转让合同的前一天。
苏清沅的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原来爷爷当年不是被迫，而是为了保护她才选择退让。陆承宇轻轻揽住她的肩，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爸当年确实插手了，但他不知道张曼丽在背后搞鬼，只以为是商业竞争。”
“那现在……”
“现在该让真相大白了。”陆承宇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把张氏集团伪造古籍的证据整理好，交给文物局和税务局。另外，查一下十年前帮张曼丽做假笺纸的工匠，我要他出面作证。”
挂了电话，他看着苏清沅通红的眼眶，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别难过，爷爷的心血不会白费。”
三天后，张氏集团因涉嫌伪造文物和偷税漏税被立案调查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张曼丽被带走时，对着镜头哭喊：“是陆明远逼我的！他说只要搞垮苏家修复馆，就把那块地让给我！”
陆父很快召开了记者会，承认当年确实想收购修复馆的地皮，但绝没参与伪造文物，还公布了当年给张曼丽的警告函：“若敢用非法手段，陆氏永不合作。”
风波渐渐平息，苏清沅站在重建的修复馆前，看着工人挂上门匾——“清沅堂”三个字是陆承宇写的，笔锋里藏着温柔的力量。
“在想什么？”陆承宇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
“在想爷爷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很高兴。”她转身回抱住他，“谢谢你，陆承宇。”
“谢我什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谢我把自己赔给你了？”
苏清沅被他逗笑，眼角的泪却滑了下来。阳光穿过新栽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爷爷日记里画的那些笺纸纹样——有缠枝莲，有流云纹，还有片小小的枫叶，旁边写着行小字：“承宇这孩子，总爱往我笺纸上画枫叶，倒也添了几分生气。”
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那些辗转反侧的误会，终究会在爱意里找到答案。就像修复一件破碎的古籍，纵然过程艰难，只要用心拼凑，总能在裂痕处看见新的光亮。
陆承宇牵着苏清沅的手走进修复馆，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展柜里，那套民国的修复工具静静躺着，旁边放着苏清沅新做的笺纸，上面用金粉画着片枫叶，与多年前那个少年随手画下的，一模一样。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修复馆的檀香会袅袅升起，古籍的墨香会浸润时光，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