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越野车停在钟表店后巷时,晨雾正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上爬。林默推开车门,裤脚还沾着化工厂的磷灰,在潮湿的空气里泛出淡绿色的微光。后巷的墙根下,张昊正蹲在三轮车旁啃鸡蛋饼,见他们回来,手里的饼“啪嗒”掉在车斗里。

“默哥!你没死啊?”张昊的声音劈了叉,校服领口别着的奥特曼徽章晃得人眼晕,“老杨今早突击检查,我跟他说你得了急性阑尾炎,正打点滴呢!”

林默没来得及接话,就被一股带着碘酒味的风卷进怀里。小雅抱着他的腰,布娃娃的残骸从她围裙口袋里露出来半截——那是昨夜在火里抢救出来的,只剩条烧焦的胳膊和半个脑袋。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小雅的声音闷闷的,发梢蹭着他渗血的纱布,“布娃娃说的。”

苏晴把小语交给迎出来的老周,转身扯住林默的胳膊:“先处理伤口。你后背的烧伤再不清理,会感染的。”她的指尖触到他校服下的皮肤时,微微发颤,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

钟表店的柜台后,老周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给小语擦脸上的污渍。女孩的羊角辫散了一多半,露出耳后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朵没开的花。“这是‘标记’。”老周的镊子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沉得像深潭,“是‘猎人’组织的追踪印记,用能量刻上去的。”

林默正被苏晴按在诊疗床上脱衣服,后背的灼痛感突然变得尖锐。他扭头看见小语蜷在沙发里,手指反复摩挲着耳后的印记,像在确认那是不是真的。“能弄掉吗?”他哑着嗓子问,后颈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难。”老周把镊子扔进消毒盘,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店里荡开,“这种印记和能量场绑定,强行清除会伤到她的本源。”他顿了顿,看向林默,“就像你胸口的金属板,已经和你的血脉连在一起了。”

林默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块金属板此刻正微微发烫,纹路的蓝光透过衬衫渗出来,在诊疗床的白色床单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他想起昨夜在化工厂爆发的能量,那些悬浮的铁架和旋转的屏障,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陈默呢?”苏晴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她正往纱布上倒烫伤膏,动作轻得像在给蝴蝶展翅,“刚才还在这儿的。”

张昊突然“哎呀”一声,指着前店的方向:“默哥的同桌!就是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刚才来问他怎么没来上学,陈默哥说要带她去买糖吃,把人拐到巷口了!”

林默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他冲进前店时,正看见陈默靠在玻璃柜上,指尖转着颗水果糖,而柜前站着的林溪,校服裙的褶皱里还别着支钢笔——那是上周他借她抄笔记时,落下的那支。

“你就是林默的妹妹?”陈默把糖抛到空中又接住,金属戒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你哥他……”

“我哥在里面,对吗?”林溪突然开口,声音清得像山涧的水。她的目光越过陈默,直直落在林默身上,瞳孔里映着他胸前的蓝光,“我在化学实验室的窗户上,看见你们开车回来了。车身上有磷火的味道。”

林默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着林溪校服上的校徽——和他的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校徽边缘,别着枚银色的书签,形状像把缩小的钥匙。那是去年校庆时,他用废弃的铜片给她做的。

“跟我来。”林溪转身就往后院走,马尾辫甩在肩头,露出后颈块淡粉色的疤痕。林默的呼吸突然顿住——那道疤的形状,和化工厂账册上印着的徽记,一模一样。

后院的老槐树下,林溪蹲下身,手指抠着树根处的泥土。湿润的泥土里,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她把铁盒抛给林默时,盒盖撞在他手背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我爸留给我的。”林溪的声音比槐树叶还轻,“他失踪前是‘猎人’组织的研究员,专门研究能量印记。”铁盒里铺着层黑色的绒布,上面摆着枚铜制的徽章,徽章中央刻着朵盛开的花,花瓣边缘缠着锁链。

林默的金属板突然剧烈发烫,烫得他差点把铁盒扔出去。他盯着徽章上的花纹,突然想起小语耳后的印记——那分明就是这朵花的花苞形态。

“这是‘囚花’。”老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的怀表滴答作响,“二十年前,‘猎人’组织就是用这个徽章,控制所有觉醒者的。”他的目光扫过林溪后颈的疤痕,突然叹了口气,“你爸是想毁掉这个计划,才被他们灭口的。”

林溪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座爬满青藤的实验室。“这是小语的姐姐。”她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声音带着哭腔,“三年前被‘猎人’带走了,说要培养成最强的能量容器。”

小语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攥着那两颗布娃娃的纽扣,突然指着照片上的实验室尖叫:“我去过!那里有好多好多罐子,罐子里……罐子里有光在动!”

林默的金属板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他低头,看见铁盒里的徽章正在融化,铜水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地上汇成朵燃烧的花。与此同时,小语耳后的印记开始发烫,淡青色的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像要在皮肤上绽放。

“不好!”老周的怀表“啪”地合上,“印记被激活了!他们能通过能量波动定位我们!”

陈默突然踹开后院的木门,手里的钢管沾着新鲜的血迹:“来了六个,都带着能量抑制器。苏晴已经带着张昊和小雅从密道走了,我们得赶紧撤!”

林溪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实验室的地址在铁盒底层,那里有毁掉印记的机器。我爸说过,只有觉醒者的能量才能启动它。”

林默看着地上燃烧的铜花,又看了看小语痛苦蜷缩的样子。金属板的蓝光顺着血管蔓延,在他眼底映出片跳动的星海。他想起昨夜磷火中守护的身影,想起林溪书签上的刻痕,突然握紧了拳头。

“陈默,带她们去密道。”林默的声音比老槐树的树干还稳,“我去引开他们。”

“你疯了?”陈默的钢管在手里转得飞快,“他们的抑制器能让你瞬间失去能力!”

“我知道。”林默扯下校服上的纽扣,塞进林溪手里,“这是钟表店密道的钥匙,去实验室等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启动机器。”他的目光掠过林溪后颈的疤痕,突然笑了笑,“就像你说的,有些约定比命还重要。”

林溪还想说什么,却被陈默拽着往后院深处跑。小语回头看他时,耳后的花朵已经开到一半,淡青色的花瓣上泛着诡异的光。林默朝她们挥了挥手,转身冲向前店,金属板的蓝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尾焰。

冲进巷口时,六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举着抑制器站在晨光里。为首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只机械义眼,瞳孔里映着林默燃烧的身影:“林默,代号‘铁网’,觉醒等级一夜之间从C级跃升到A级,真是有趣的实验体。”

林默没有说话。他集中精神,操控着巷子里的自行车、垃圾桶、晾衣绳上的铁皮桶,在身前组成道旋转的屏障。金属碰撞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钟表店最古老的那只摆钟,坚定而执着。

当抑制器的白光射过来时,林默突然侧身,让屏障迎向那道光束。金属在能量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哀鸣,他借着反冲的力道往后院跑,后背的伤口裂开,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跑过老槐树时,他看见树根处的泥土里,嵌着半块烧焦的布娃娃胳膊。林默弯腰捡起它,塞进怀里,金属板的蓝光突然温柔下来,像在安抚某个受惊的灵魂。

他知道,自己必须跑下去。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那些在实验室里等待的人,为了钟表店后巷的晨光,为了所有像磷火一样,在黑暗里努力燃烧的光。

而这一次,他要做那束能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