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咱宫束班这群憨货在轩辕帝跟前造鼓那段,简直是把整个部落的笑声都攒到了一块儿,连黄帝战帐里的青铜鼎都被震得嗡嗡响——倒不是鼓声多厉害,是大伙儿笑的。
那会儿阪泉之战刚歇口气,轩辕帝瞅着部落里的鼓不是蒙着旧羊皮就是裂着缝,敲起来“噗噗”像拍破棉絮,急得直挠头:“得造批新鼓!要能震得山响,让蚩尤的兵听着就腿软!”三糙子班主正蹲在火堆旁给铜箍车轮补漆,一听这话“噌”地蹦起来,满手油漆印子拍在胸脯上:“这事包在咱身上!保准做出来的鼓,能把山精都震得从洞里滚出来!”
话是说得敞亮,真动手时这群憨货又犯了老毛病。黄帝给的规矩简单:鼓腔用老梧桐木,鼓面蒙黄牛皮,鼓钉得用铜的——可没说咋蒙,咋钉,咋让它响。三糙子把徒弟们召集起来,指着堆在院里的木料和皮子,唾沫星子横飞:“神农爷那会儿咱连漏底罐都能改成播种器,这点活儿算啥?”
头一个出岔子的是鼓腔。按说梧桐木得掏空了用,有个叫阿凿的徒弟,嫌凿子慢,扛着把石斧就往木头上劈,说要“劈出个响当当的腔”。结果一斧子下去,好好的梧桐木裂成了三瓣,他还举着半块木头傻笑:“班主你看,这裂缝像不像张咧嘴笑的嘴?说不定更响!”三糙子气得抢过斧子要揍他,却被那裂缝绊住了脚——他蹲下来敲敲裂木片,还真比整块木头空泛些。最后这群人真就把裂成瓣的木头拼起来,用铜条箍紧当鼓腔,说这叫“裂木传声”,结果敲起来跟破锣似的,引得路过的小娃子们围着学驴叫。
好不容易把鼓腔凑齐了,该蒙牛皮了。部落里杀了头壮黄牛,剥下来的皮子油光水滑,三糙子捧着皮子跟捧着宝贝似的:“这皮子得绷得比弓弦还紧,才能响!”他让徒弟们把皮子四角拴上麻绳,分头拉着往鼓腔上拽。有个叫大力的徒弟,天生神力,别人拽着麻绳喊“一二”,他一使劲直接把麻绳拽断了,整个人往后仰着摔进草堆,手里还攥着半截绳子,鼓皮“啪”地拍在三糙子脸上,把他糊成了个黄脸包公。
“憨货!”三糙子扯下脸上的皮子,胡子上还沾着牛毛,“得慢慢来!像揉面团似的,一点点绷紧!”结果这群人改成了“轮流拽”,你拽三寸我拽五寸,拽到最后鼓皮上全是褶子,像张皱巴巴的老脸。阿凿蹲在旁边出主意:“要不咱往皮子上泼水?泡软了说不定就平了!”一群人真端来水往皮子上浇,结果水渗进鼓腔,泡得木头发涨,鼓腔“嘎吱”响着裂了道新缝——这下不光鼓皮皱,连鼓腔都开了笑口。
最让人笑掉牙的是钉鼓钉。铜钉是刚炼出来的,闪着青幽幽的光,三糙子说要钉得“横平竖直,像轩辕帝的军阵”。结果徒弟们各有各的章法:大力嫌锤子敲着费劲,直接用石头砸,把铜钉砸得歪歪扭扭,有的还嵌进木头里只露个钉帽;麻姑手巧,却盯着鼓皮上的牛毛出神,非要顺着毛的纹路钉,结果钉出来的钉子歪歪扭扭像条长虫;阿凿更绝,他说要“钉出北斗七星的样子”,结果七个钉子钉得东一个西一个,三糙子绕着鼓转了三圈,憋出句:“你这是北斗七星喝醉了酒摔进沟里了?”
折腾到第七天,总算凑出了第一面鼓。三糙子选了个大晴天,把鼓摆在部落中央的空地上,自己拎着根枣木鼓槌,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都看好了!咱宫束班的第一面‘震山鼓’,要响了!”周围围了半部落的人,连轩辕帝都扶着剑柄站在边上,嘴角带着笑。
三糙子抡圆了胳膊,一槌下去——“噗叽”。
那声音,软乎乎的,像有人踩着了烂泥塘里的蛤蟆。围观众人先是愣了愣,接着“轰”地笑开了,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子,举着手里的泥巴块跟着敲鼓,笑得直打嗝。三糙子的脸“腾”地红了,红得比他刚染的布还艳,他把鼓槌往地上一摔:“不可能!肯定是哪里不对!”
他蹲下去围着鼓转,敲敲鼓腔,摸摸鼓皮,突然跳起来:“是皮子太松!咱没拉紧!”于是一群徒弟七手八脚地找来麻绳,把鼓皮四角往石头上拴,使劲拽,拽得鼓皮“吱吱”叫,阿凿还找来块大石头压在绳子上,说要“让它绷紧了不敢偷懒”。
重新绷紧了鼓皮,三糙子深吸一口气,这次不敢抡圆了,轻轻敲了一下——“咚”,总算有了点鼓声的样子,就是还不够响。他来了劲,又加了点力,“咚咚”两声,鼓皮突然“啪”地裂开个小口,从里面掉出半片树叶——敢情是阿凿昨天躲在鼓腔里掏鸟窝,忘了把树叶拿出来。
这下笑得更厉害了,连轩辕帝都转过身去,肩膀一抽一抽的。三糙子却不恼,捡起那半片树叶,塞回鼓腔里:“正好!让树叶在里头给咱伴奏!”他这次是真卯足了劲,抡起鼓槌狠狠砸下去——“哐当!”
鼓没响,鼓槌断了。断成两截的枣木棍飞出去,正好砸在大力捧着的铜钉盒上,铜钉撒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像群乱窜的小耗子。大力手忙脚乱地去捡,结果踩在一根钉子上,“嗷”地蹦起来,单脚跳着转圈,活像只被扎了屁股的兔子。
人群里的笑声快把天掀了,有个老奶奶笑得直抹眼泪,指着三糙子说:“憨货哟,你们这是造鼓呢,还是给咱演杂耍呢?”三糙子也不气了,蹲在地上跟着笑,笑得直拍大腿:“杂耍也得演好!咱再改!”
后来他们总算琢磨出了门道。麻姑说:“我娘纳鞋底,线拉得越紧,针脚越结实,鼓皮是不是也得这样?”她找来细麻绳,把鼓皮缝在鼓腔边缘,一针一线地勒紧,缝得比自己的鞋底还密实。大力受了踩钉子的教训,琢磨出用木楔子一点点把鼓皮顶紧,顶一下敲一下,直到声音“咚咚”带了颤音。阿凿呢,他不再琢磨北斗七星了,而是盯着鼓皮上的纹路,把铜钉顺着纹路钉,说这样“力气能顺着纹路走”。
最绝的是三糙子,他盯着鼓腔上那个被阿凿劈裂的缝,突然一拍脑袋:“咱给这缝留着!说不定声音能从这儿钻出去,更响!”他找了块薄铜片,顺着裂缝嵌进去,用铜钉固定好,说这叫“响口”。
又过了三天,第二面鼓成了。这次三糙子没敢大张旗鼓,只叫了几个徒弟在院里试敲。他抡起鼓槌,心里默念着“别出岔子”,一槌下去——“咚——”
那声音,洪亮得很,震得院墙上的草都晃了晃,连远处正在磨兵器的铁匠都探出头来。三糙子眼睛亮了,又连敲了几下,“咚咚咚”,声音越来越响,带着股子冲劲,震得人耳朵嗡嗡的。
“成了!真成了!”徒弟们跳起来欢呼,大力抱着阿凿转了三个圈,把阿凿的草帽都甩飞了。三糙子提着鼓槌,咧着嘴笑,露出两排沾着木屑的牙,突然想起什么,朝着轩辕帝的营帐方向喊:“黄帝!咱的鼓成了!比打雷还响!”
结果喊得太急,一不留神把鼓槌又抡到了鼓上,这次没敲在鼓面,敲在了嵌着的铜片上——“当啷!”
清脆的响声混着鼓声,像有人在旁边敲了下铜锣。刚跑来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笑,轩辕帝走过来,用手指敲了敲鼓面,又摸了摸那个铜片“响口”,笑着说:“你们这群憨货,还真能折腾出花样。这鼓好,不光响,还带个‘铜铃铛’,行军时敲起来,又能助威,又能当信号。”
后来这批鼓跟着轩辕帝的军队出征,真就派上了用场。打起仗来,“咚咚”的鼓声混着“当啷”的铜片响,又威风又热闹,据说蚩尤的兵第一次听见,还以为来了支又会打仗又会唱戏的队伍。
现在祠堂里还挂着块当年的鼓皮碎片,边缘的针脚歪歪扭扭,上面还有个小小的铜钉眼。守祠堂的老人总说,那上面不光有牛皮的纹路,还有宫束班那群憨货的笑声——你仔细听,仿佛还能听见三糙子抡着鼓槌,红着脸喊“别笑了,再笑鼓都不好意思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