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能懂,家人们谁能懂!老子为了活着当起了苦力!

在这异世界深处,连那污浊暗红的天光都不舍得施舍于此。

TMD的,这里真够黑的,比老子黑眼圈都黑!

空气凝滞如粘稠的油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内脏,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与尸臭,早已不是气味,像是浸透每一寸毛孔的烙印,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TMD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为了活着!干!

我佝偻着腰,脊梁骨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脚下是湿滑粘腻、混杂着黑红污物的泥泞,每拖动一步,都如同在胶水中跋涉。那具覆盖着暗绿鳞片的魔物尸骸,比我整个身体还要庞大沉重,粗糙冰冷的鳞甲边缘刮擦着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留下道道渗血的划痕。

尸骸腹部一道巨大的撕裂伤里,粘稠腥臭的深紫色内脏和半凝固的黑血混合物,正随着我的拖拽,不断流淌出来,黏糊糊地糊满了我仅能蔽体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布片。

冰凉的黏液紧贴着皮肤,带着死亡特有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嗬…呃……”喉咙里发出连自己都厌恶的、拉风箱般的喘息。汗水混合着污血和泥浆,从额头滚落,蛰痛了干裂的眼角,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污浊。

“啪!”

一声脆响撕裂了沉重的空气,鞭梢带着恶风,几乎是擦着我的耳廓掠过,狠狠抽在旁边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腥臭的黑点。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鞭子带起的、饱含血腥味的细微气流。

“蠕虫!再慢!就让你也变成腐肉!”嘶哑、非人的咆哮在身后响起,如同砂石摩擦铁片。是那个监工朱巴哥的人型怪物。

它丑陋的头颅上,两只眼闪烁着残忍的红光,布满倒刺的长舌舔舐着鞭柄——那鞭子粗粝的皮索上,深褐色的斑驳早已浸透,分不清是泥垢还是上一个“慢工”干涸的碎肉和脑浆。

它丑陋的蹄足重重踏在泥泞里,溅起的污物甩到我腿上,带来一阵冰凉的粘腻。

“不准说话!不准抬头!眼睛!只准看脚下的烂泥!”它咆哮着,唾沫星子带着硫磺味喷溅过来。

我死死咬着牙关,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脖颈仿佛被无形的铁钳死死夹住,僵硬地维持着低垂的角度。

视线里,只有自己那双深深陷入泥泞、被腐蚀得露出脚趾、沾满黑紫污物的破烂靴子,以及前方那具仿佛永无尽头的、散发着死亡恶臭的尸骸拖痕。

每一次发力拖动,肩膀和腰背的旧伤都像被烙铁重新烫过,尖锐的疼痛撕扯着神经。

手指在粗糙冰冷的鳞甲上磨蹭,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抓握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麻木,像一层厚厚的苔藓,覆盖了所有感知。

只有身体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不甘,像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直到这一天。

指尖在尸骸脖颈处一块巨大鳞甲冰冷的缝隙里,触碰到了一点异样的坚硬。那感觉极其细微,与鳞片的粗糙和下方腐肉的绵软完全不同。

像是一枚嵌入血肉、被遗忘的金属碎片。

我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指甲狠狠抠了进去!

一点冰凉的触感,终于落入掌心。

借着搬运间隙,身体艰难地挪动,将手掌极其隐蔽地缩回破烂袖管的阴影里。

指尖在污垢和血痂的覆盖下,小心翼翼地摩挲。

那东西很小,边缘并不规则,似乎刻着某种极其细微、无法辨别的凸起纹路。

不是魔巢常见的粗糙骨片或矿石。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顺着指尖冰冷的金属感,悄然渗入了麻木的血液。

监工朱巴哥咆哮再次逼近,我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枚小小的冰凉死死压在掌心最深的污垢里,用尽全身力气拖动尸骸,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从未发生。

只有掌心那一点冰冷的硬物,像一颗埋入冻土、等待惊蛰的种子。

腐尸堆积的恶臭角落,成了仅存的庇护所。

我用身体死死挡住可能窥探的缝隙,蜷缩在冰冷的石壁凹陷里。

四周是搬运工们粗重疲惫的鼾声和压抑的呻吟,如同垂死的背景音。

汗水浸透了破布,黏腻地贴在身上。我摊开紧握得几乎痉挛的手掌。

掌心被污垢、黑血和汗水糊得一片狼藉。那枚小小的金属片静静地躺着,黯淡无光,毫不起眼。

我用沾满泥污的指甲,在袖口相对干净的地方反复摩擦,再小心翼翼地去刮擦金属片表面的污垢。

动作细微得如同尘埃飘落,每一次刮擦都伴随着心脏擂鼓般的狂跳,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污垢在一点点剥离。

借着远处魔晶石幽绿惨淡、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微光,金属片表面,终于显露出极其细微的、绝非天然形成的刻痕!

它们极其复杂,弯折交错,构成一种从未见过的、充满奇异韵律的线条。

既不像魔物的粗犷符文,也不像任何我所知的文字。

它们更像……某种被极度压缩、凝固的笔画!

就在我试图辨认其中一道弯曲刻痕的瞬间

毫无征兆!

掌心那枚冰冷坚硬的金属片,竟猛地变得滚烫!如同烙铁!

“嘶……”剧痛让我险些叫出声,牙齿狠狠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

那滚烫并非灼烧皮肉的火焰,而是一种更纯粹、更霸道的力量!

它在我掌心瞬间液化,化作一滩灼目的、近乎熔融状态的金色液体!

这液体如同拥有生命,无视了掌心的污垢和汗水,沿着皮肤天然的纹路急速流淌、汇聚!

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感,仿佛干涸的河床被汹涌的春潮瞬间灌满!

金色的液体在掌心中央凝聚、拉伸、定型!

最终,它凝固成一行流淌着熔金般光芒的文字!

每一个笔画都如同燃烧的火焰勾勒而成,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韵律,直接烙印在我的眼底、我的脑海深处!

那文字……我竟认得!

它不属于这个魔域,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那是……那是属于我原本世界,属于人类语言的诗句!

虽然结构奇异古老,但其中蕴含的、属于文字的纯粹力量与不屈的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我灵魂深处轰然苏醒!

我死死盯着掌心那行渐渐冷却、光芒内敛,却依旧散发着温热的金色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搏动的心脏,将沉睡已久的某种力量重新泵入我的四肢百骸。

麻木的躯壳里,冰封的血液似乎开始重新奔流,带着细微的、令人战栗的灼热。

“嗡……”一声低沉、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在颅骨内震荡,久久不散。

每日劳作,如同沉入更深的地狱。空气中弥漫的腐臭似乎更加浓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监工朱巴哥的鞭子抽得格外频繁、狠戾,空气里回荡着它亢奋的嘶吼和奴隶们压抑不住的痛哼。

我沉默不语,拖拽着一具格外沉重的、覆盖着厚厚骨甲的魔物尸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掌心那行冷却的金色文字,却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烙印,散发着持续不断的、隐秘的暖流,驱散着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麻木依旧沉重,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苏醒”感,却在意识深处悄然蔓延,像冻土下悄然萌发的草芽,脆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生命力。

就在我艰难地拖动尸体,试图绕过一堆滑腻的内脏残骸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跌倒声自身后传来。

我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去,是小石头。

那个瘦骨嶙峋、顶着一头枯黄乱发的孩子,最多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而他负责清理更小块的碎肉和垃圾。

此刻,他小小的身体整个扑倒在冰冷的黑泥里,背上还压着一个沉重的、装着碎骨的破筐。

他显然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了几下,那细得像芦苇杆的手臂,却怎么也撑不起身上的重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是朱巴哥那标志性的、充满暴虐快意的嘶吼:“卑贱的蛆虫!连爬都不会了吗?!”

TMD人命在此刻就像随意摆放的货物一样,一旦没有价值如同垃圾一样处理。

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小石头蜷缩的身体。

朱巴哥丑陋的脸上,那两只眼闪烁着残忍兴奋的红光,布满倒刺的长舌兴奋地舔舐着嘴角。

它粗壮的手臂猛地扬起,那条沾满碎肉和干涸血痂的皮鞭,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撕裂空气的锐响!

鞭梢凝聚着纯粹的恶意和力量,带着足以将小石头瘦弱身体抽成两段的恐怖威势,狠狠朝着地上那团颤抖的小小身影劈落!

“不——!”一个惊恐到变调的、属于成年奴隶的微弱嘶喊在角落响起,旋即被恐惧掐断。

小石头甚至忘记了哭泣,只是本能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小小的身体在泥泞中蜷缩得更紧,等待着那毁灭性的剧痛降临。

就在那布满死亡气息的鞭影即将触及孩子褴褛衣衫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滚烫的洪流,毫无征兆地从我灵魂深处那行烙印的金色文字中爆炸开来!

它蛮横地冲垮了我所有理智的堤坝,粉碎了所有对监工、对死亡的恐惧!

那洪流并非火焰,而是无数古老而磅礴的文字意象在疯狂地翻涌、碰撞、咆哮!

它们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直冲喉头的力量!

我的喉咙,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又猛然松开,剧烈地震颤着,挤压出一个嘶哑、短促、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音节!

“——回!”

这声音仿佛不是出自我口,而是灵魂深处那行熔金文字的共振!

它像一枚无形的尖锥,狠狠刺破了魔巢凝滞污浊的空气!

异变陡生!

那根裹挟着万钧之力、即将撕裂孩童血肉的恐怖皮鞭,仿佛瞬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它的轨迹在空中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极其诡异而暴烈的扭曲!

原本凌厉下劈的鞭身,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鞭梢,猛地向上一掀,再以比来时更迅猛、更狂暴十倍的速度和力量,倒卷而回!

“呜——啪!!!”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如同湿牛皮狠狠抽在石墩上的爆响,炸裂开来!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朱巴哥那只高举鞭子的粗壮手臂还僵在半空。

它丑陋狰狞的脸上,从左额角到右下颌,一道深可见骨、皮开肉绽的巨大鞭痕,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瞬间撕裂开来!

暗绿色的、粘稠的魔血混合着细碎的鳞片和组织碎末,如同喷泉般猛地飙射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它脸上所有残忍、兴奋的表情彻底僵住,眼里狂暴的红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几息之后,那剧痛才转化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的惨嚎:

“嗷——!!!”

这声非人的惨嚎,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炸开了整个腐尸搬运场的死寂!

所有佝偻的身影,所有麻木的眼神,都在这一刻猛地抬了起来!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惯有的死寂和麻木,而是如同目睹神迹般的极致震骇!

它们在我和捂着脸、发出痛苦咆哮的朱巴哥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的东西。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方才那一声不受控制的嘶吼而微微颤抖。

掌心深处,那行熔金的文字烙印,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搏动,如同苏醒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灵魂的战栗和一种近乎眩晕的力量感。

朱巴哥捂着脸,粘稠的xue从它粗大的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污黑的泥泞里。

他那两只死鱼眼,死死地、怨毒地锁定了我,那目光里的惊疑和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腐臭的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和我掌心那无声燃烧的金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