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魔元面具带来的普通面孔,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

怀里的元币和草药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那十六碗面条带来的饱足感更是久旱逢甘霖,暖烘烘地熨帖着疲惫不堪的五脏庙。

我租下了黑石集边缘一间最不起眼、散发着草木味的小土屋。

门窗紧闭,只留一条缝隙透气。屋内陈设简陋到极点,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瘸腿的桌子,仅此而已。

但这,就是老子暂时的“安乐窝”。

接下来的几天,是穿越以来难得的、近乎奢侈的平静时光。

白天,我如同真正的底层苦力,顶着那张麻木愁苦的脸,缩着肩膀,混迹在集市最混乱肮脏的角落,竖起耳朵,捕捉着关于“魔头”、“悬赏”、“两大宗门”的零星议论,默默拼凑着外界的风声。

得益于魔元面具的完美伪装,那些关于“凶残魔头”的恐怖描述,听在耳朵里竟带着一丝荒诞的滑稽。

没人会多看我这个蹲在墙角、啃着最劣质黑麦饼的“苦哈哈”一眼。

夜晚,则是疗伤和修炼的时间,不过我是不知道我该怎么修炼,只能疗伤。

三盒上好金疮药被毫不吝啬地涂抹在全身各处狰狞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清凉刺痛后的麻痒感,那是血肉在飞速愈合。

五包回春散化作苦涩的药汁灌入喉咙,在熔金力量的引导下,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两瓶珍贵的培元丹,更是被我当成糖豆,每隔几个时辰便小心翼翼地吞服一颗。

精纯的药力在体内化开,如同温润的暖流,滋养着干涸的丹田和疲惫的灵魂,与灵泉残留的元气一同修补着过度透支的根基。

身体在快速恢复,力量在稳步回升。熔金烙印在元气的滋养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温顺凝练。

除了手背上那两道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散发着微弱冰寒与灼热气息的符文,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难得的平静中,我遇到了“老默”。哈哈!没错我想吃鱼了!

他就像这黑石集的尘土一样不起眼,总在黄昏时分,蹲在离我小屋不远的一个废弃石磨盘上。

穿着比我更破烂的麻布短褂,头发花白杂乱,脸上沟壑纵横,叼着一根早已熄灭的旱烟杆,浑浊的老眼望着西沉的落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岁月磨平。

起初,我只是把他当成这破败小镇无数被生活压垮的老朽之一。

直到第三天。

那天傍晚,我正揣着刚买的几个硬邦邦的杂粮馍馍往回走,经过石磨盘时,老默那如同枯树皮摩擦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后生……伤,好得挺快。”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帽檐下的眼神锐利如刀,扫向石磨盘上那个佝偻的身影!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自问伪装得天衣无缝,连走路姿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熔金力量在体内悄然流转,蓄势待发。

老默依旧望着落日,连头都没回,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但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

“老墨……说笑了,小……小的就是累着了,歇两天。”我压着嗓子,模仿着本地口音,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和疑惑。

老默慢悠悠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我。没有审视,没有敌意,只有一种仿佛洞悉了太多世事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又转回去看他的落日了。

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萦绕心头。这老家伙……绝对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蒙尘的古剑,像干涸的古井,沉寂,却隐隐透着无法言喻的厚重与……神秘。

接下来的两天,我依旧会“偶遇”蹲在石磨盘上的老默。

有时是擦肩而过时他一句没头没尾的“东边林子里的‘鬼面蝎’蜕壳了,药性正好”,有时是我坐在门槛上啃馍馍时,他远远飘来一句“元气躁了,缓着点引”。

他的话总是点到即止,却往往切中我修炼或疗伤时遇到的细微关隘!

这绝非巧合!

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疑惑如同藤蔓缠绕,但对方没有恶意,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提点?

我按捺下探究的冲动,依旧保持着底层苦力的伪装,只是对老默的警惕中,掺杂了更多的好奇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信任?

短暂的安逸,终究是脆弱的泡影。

第七天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野狗的零星吠叫和风吹过破窗纸的呜咽。

我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正引导着最后一颗培元丹的药力温养着近乎痊愈的经脉。

熔金烙印在掌心缓缓搏动,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突然!

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征兆地舔舐过我的后颈皮肤!

汗毛瞬间倒竖!致命的警兆在脑海中疯狂炸响!

几乎在警兆升起的同一刹那!

“嗤!嗤!嗤!”

三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如同毒蜂振翅,猛地撕裂了窗户上糊着的破旧油纸!

三道细若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乌黑短针,呈品字形,带着刺骨的阴毒气息,无声无息地射向我的后心、后脑和丹田!

角度刁钻,速度奇快,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

刺客!

而且是极其专业、精于暗杀的死士!

来不及思考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体内熔金力量瞬间爆发到极致!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拉扯,硬生生向侧面横移半尺!

同时双臂灌注巨力,交叉护住后心要害!

“噗!”“噗!”

两道乌针狠狠扎入我格挡的左臂肌肉!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和麻痹感!

幽蓝的毒素如同活物般顺着血脉飞速蔓延!第三道乌针擦着耳廓飞过,带起一丝火辣辣的痛感!

好险!若非熔金力量赋予的超常感知和爆发力,此刻已是三针毙命的尸体!

“哼!反应倒快!”一个如同砂纸摩擦的阴冷声音在窗外响起,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残忍。

紧接着,小屋那扇本就腐朽的木门“轰”地一声爆裂开来!

化作漫天木屑!两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突入屋内!

一人持两把淬毒的匕首,招式狠辣诡谲,直取咽喉和下阴!

另一人则甩出一条布满倒刺的乌黑锁链,如同毒蛇般卷向我的双腿!

配合默契,显然是要将我绞杀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干!你祖宗!”我怒吼一声,眼中凶光爆射!

熔金力量在双臂奔涌,强行压制着左臂蔓延的冰寒麻痹!

右拳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狠狠砸向持匕刺客的面门!

同时左脚灌注巨力,狠狠踏向卷来的锁链!

“砰!”“当啷!”

沉闷的撞击声和金铁交鸣声同时响起!

持匕刺客显然没料到我中毒后还有如此巨力,匕首被拳风扫中,险些脱手,身体踉跄后退!

甩链刺客的锁链也被我一脚重重踏在地上,火星四溅!

但对方毕竟是死士,悍不畏死!一击不中,立刻变招!

匕首化作漫天寒星,锁链如同活物般再次弹起,带着更猛烈的劲风卷来!

幽蓝的毒芒在狭小的空间内闪烁,致命的杀招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

我左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动作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毒素在侵蚀!

面对两个配合无间、招招致命的刺客,一时间竟被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刚换不久的粗布衣衫!

“M的!逼老子开大!”怒火和杀意彻底点燃!

掌心熔金烙印剧烈搏动,毁灭的洪流即将喷薄而出!哪怕暴露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也顾不得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唉……”

一声苍老、悠长、仿佛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小屋门口响起。

这声叹息如同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打破了屋内狂暴的杀意和能量的躁动!

那两名如同鬼魅般纠缠不休的刺客,动作猛地一滞!

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头,眼中凶戾的光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们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正是老默!

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麻衣,叼着熄灭的烟杆,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阖,仿佛随时会睡着。

他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却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礁石,瞬间定住了狂暴的潮汐。

“滚。”

老默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吐出一个轻飘飘的字眼。

没有雷霆万钧的气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

只是一个字。

但那两名凶悍的刺客,却如同听到了最恐怖的魔咒,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们眼中的惊骇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甚至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

地上还有被我之前格挡时震伤的一个,如同丧家之犬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猛地撞破另一侧的土墙,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屋狼藉和弥漫的血腥味。

我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麻痹感还在蔓延,伤口火辣辣地痛。

熔金力量缓缓收敛,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的老默。

他……到底是谁?!

老默慢悠悠地转过身,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扫过我左臂的伤口和手背上那两道在黑暗中依旧散发微弱光芒的符文。

他摇了摇头,那如同枯树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表情,一种混合着怜悯、凝重和一丝无奈?

“玄月宗的‘寒月烙’,焚天谷的‘焚心印’……”老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能同时被这两宗门下了‘追魂印’还活蹦乱跳的……小子,你不简单。”

追魂印!原来这玩意儿叫这名!

我的心猛地一沉。“前辈……您知道这……”

“知道的不多,够你死几百次了。”老默打断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的馍馍有点硬。

“下这印的,不是普通弟子。玄月宗那边,至少是个外门长老级的老怪物,修的‘玄阴寒魄劲’,阴毒刁钻,蚀骨销魂。

焚天谷这边,也差不多,能下‘焚心印’的,都是些玩火玩到走火入魔的疯子,心火一起,焚身碎骨。”

外门长老!

老怪物!

蚀骨销魂!焚身碎骨!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坎上!

虽然早有预料是硬茬子,但听到“长老级”这三个字,还是让我后脊梁骨一阵发凉!

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里的蜂王啊!

老默浑浊的眼睛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震动,他顿了顿,用烟杆指了指我手背的符文,又指了指门外刺客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俩,只是闻到腥味先来的小虾米。

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被这‘追魂印’烙上,只要还在三千里范围内,对那两家的老怪物来说,就跟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显眼。

他们暂时被别的事绊住手脚,或者……是在等更合适的时机?

谁知道呢。

他慢悠悠地走到我那张瘸腿桌子旁,拿起我喝水的破碗,看了看里面浑浊的水,又嫌弃地放下。

“小子,”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底,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映出我那张因震惊和剧痛而扭曲的头普通脸庞,

“别指望一张‘魔元面皮’能永远遮住‘追魂印’。

那两家的老家伙,有的是办法隔着面具把你揪出来。这几天过得挺舒坦?”

我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地点了点头。短暂的安逸,如同镜花水月。

老默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残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那就好好记住这滋味。接下来……,自求多福吧。”

他不再多言,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踱到门口,身影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如同他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小屋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和老默身上那股淡淡的、仿佛陈年腐朽木头般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我看着手背上那两道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如同催命符般的“寒月烙”与“焚心印”,又想起老默口中那“长老级”、“老怪物”的描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小心?

老子当然会小心!

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但小心……真的有用吗?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那短暂的茫然和惊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更加凶狠和决绝的火焰。

熔金烙印在掌心深处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着这股不屈的战意。

我的前路,只有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