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红衣女子的伞缓缓旋转。

每转一度,就有镇民像蜡像般融化。他们的时间被抽离成金色细流,顺着伞骨汇入女子手中的玉瓶。当瓶身渐满时,女子突然转头"看"向铁匠铺——她脸上罩着层半透明的皮,隐约可见底下没有五官,只有团蠕动的剑光。

"时锈现世,天剑当诛。"女子的声音像千万把剑在摩擦。

陆沉胸口的剑印突然灼烧起来。他踉跄后退,看到自己右手的锈斑正在急速扩张。更可怕的是皮肤下的血管——它们金属化了,在皮下形成细密的剑纹。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面具人拽着陆沉扑向青铜轮盘,"快转动时轮!"

红衣女子飘然而至。伞尖刺穿门板时,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陆沉的手刚碰到轮盘边缘,就感到时间流速骤变——自己的手指在年轻与衰老间快速切换,指甲长了又落,落了又长。

"别碰轮盘外缘!"面具人用身体挡住飞来的伞刃,"转内圈!"

陆沉的手指插入轮盘中心。触感像是插进了粘稠的时空胶质,每移动一寸都要对抗巨大的阻力。当轮盘转动第一格时,红衣女子的动作突然变慢,伞面上的一柄小剑图案无声碎裂。

"有效!继续转!"

第二格、第三格...每转动一格,就有柄伞面小剑碎裂。但陆沉付出的代价是右手完全金属化,锈斑已经蔓延到脖颈。面具人情况更糟——他的剑刃左手彻底崩溃,断口处喷出铁锈色的雾气。

"还差...三格..."面具人跪倒在地,"转到子时位...就能把她...送回时间夹缝..."

红衣女子发出非人的尖啸。伞面剩余的小剑全部飞出,暴雨般射向轮盘。陆沉本能地转身用后背抵挡,金属化的皮肤与剑刃相撞迸出火星。就在他即将被冲击力撞离轮盘时,十二只黑猫同时跃起,用身体组成血肉屏障。

"就是现在!"面具人用最后的力气撞向轮盘。

"咔嗒——"

轮盘归位的声响清脆悦耳。红衣女子身形扭曲,像被无形大手揉皱的纸片。她挣扎着伸手抓向陆沉,指尖在触及他胸前剑印的瞬间,整个人坍缩成个金色光点,最终被吸入轮盘中心的黑洞。

寂静。

铁匠铺里只剩下轮盘转动的余韵。陆沉瘫坐在地,发现右手恢复了血肉之躯,只是掌心多了十二个针尖大的黑点——与胸前的剑印形成镜像。面具人躺在血泊中,青铜面具已经碎裂,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脸。

"记住..."他抓着陆沉的衣领,"天剑阁用'时狩'收集时间...是为了延缓剑冢的..."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就化作了铁锈色的沙。沙粒自发流向工作台,在铁砧上组成个微缩的青铜城模型。十二只黑猫中仅存的白痕猫跳上模型,猫爪按在中央塔楼位置。

陆沉凑近观察,发现塔楼窗户里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小人——正是缩小版的红衣女子。当她转动伞柄时,模型其他部分开始崩塌。

"时间囚笼..."陆沉恍然大悟。他伸手触碰模型,指尖传来强烈的吸力。再抬头时,铁匠铺已经变了模样——墙壁上挂满沙漏,每个沙漏里都凝固着不同的寒鸦镇场景。最古老的那个沙漏底部,沉淀着层青铜色的沙。

白痕猫突然咬住他裤脚猛拽。陆沉顺着猫的视线看去,发现工作台下藏着个暗格。暗格里静静躺着三样物件:半截生锈的钥匙、张皮纸地图,以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和他七岁时穿的麻布鞋。

"这是..."

猫爪按在地图某处。那里画着剑形标记,旁边标注"时之冢"。当陆沉细看时,墨迹突然流动起来,变成他熟悉的字迹——竟是自己未来写下的标注。

"时空闭环..."他想起面具人的话,突然浑身发冷,"所以寒鸦镇真的是锚点..."

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门缝,陆沉看到十二名白衣剑修列队走来,每人腰间都挂着与裴雨薇相似的黑剑。为首的男子手持罗盘,指针正直指铁匠铺。

"时锈反应就在此处!"

陆沉下意识摸向铁锤,却抓了个空——工具架上的铁器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二把造型各异的古剑。每把剑的护手处都刻着字,连起来正是《十二劫剑经》的第一句:

"劫剑成时天门开"

白痕猫突然跃上他肩膀,利爪划过脖颈剑骨。银白色液体滴在最中央的古剑上,剑身立刻浮现出血色纹路。这些纹路组成张人脸——正是三百年前的面具人裴十二。

"守墓人传承..."古剑发出沙哑的声音,"终于等到剑髓共鸣..."

门板在重击下碎裂。天剑阁修士冲进来的瞬间,十二把古剑同时飞起,在陆沉周身形成剑轮。为首修士的罗盘砰然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与青铜轮盘完全相同的图案。

"时轮印!"修士惊恐后退,"他是当代守墓人!"

陆沉的手指触碰到中央古剑。剑柄传来的触感熟悉得可怕——那分明是自己右手的金属化触觉。当握紧剑柄的瞬间,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他看到裴十二跪在青铜城前,自愿剜出左眼铸剑;

看到红衣女子从时间裂缝降临,收割整座城池;

最清晰的画面是,某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将剑刺入孩童后背...

"原来这就是...剑髓的来源..."

古剑突然剧烈震颤。陆沉眼前的铁匠铺开始虚化,取而代之的是浩瀚的时间长河。寒鸦镇像孤岛般漂浮在河面上,而河底沉着无数相似的"锈蚀锚点"。每个锚点都连着锁链,汇聚向河床中央的巨型剑匣。

"时之冢..."古剑的声音逐渐微弱,"找到它...才能阻止..."

天剑阁修士们的剑阵已经成型。十二柄黑剑组成囚笼,剑气在陆沉身上割出无数伤口。奇怪的是,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银白色的剑髓。

当第一滴剑髓落地时,整个寒鸦镇剧烈震动。陆沉看到惊悚的一幕:所有镇民同时转头看向铁匠铺,他们的眼睛变成了与白痕猫相同的竖瞳。

"锈蚀反噬!"修士首领尖叫,"快撤剑阵!"

已经晚了。镇民们像提线木偶般扑向修士,徒手撕开护体剑气。最年迈的老槐头甚至用牙齿咬断了黑剑,尽管他的下巴因此脱臼。陆沉想阻止,却发现手中的古剑正控制自己刺向修士首领。

"不!"他强行扭转剑锋,古剑刺入自己大腿。

剧痛换来片刻清醒。陆沉趁机撞向工作台,暗格里的生锈钥匙飞起,精准插入青铜城模型的锁孔。转动瞬间,所有镇民定格,然后像倒放的影像般退回原位。

只有白痕猫还保持清醒。它叼来皮纸地图铺在陆沉面前,猫爪按在"时之冢"标记上。当银白色的血滴在标记处时,地图突然自燃,灰烬组成个箭头指向北方。

"带我去..."陆沉拄着古剑站起,发现修士们已经变成锈蚀的雕像,"结束这一切。"

猫眼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右眼完全剑刃化,左半边脸爬满锈斑,而胸口剑印正在吞噬周围皮肤。最可怕的是后背,二十四节剑骨刺破衣衫,在晨光中泛着青铜光泽。

铁匠铺的门第三次被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个浑身煤灰的少年,手里捧着截生锈的铁条。

"师父,我在乱葬岗捡到..."

少年抬头看见陆沉的瞬间,铁条当啷落地。陆沉如遭雷击——那分明是十四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