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樱木匣子成了林晚在风暴中唯一坚固的堡垒。

父母撕破脸的狰狞、律师频繁出入的冰冷低语、关于巨额财产分割的每一次激烈交锋……这些令人窒息的噪音都被那方小小的木匣隔绝在外。匣子里,江屿的信如同定期注入的强心剂,一封接一封,从未间断。

他的字迹始终清隽,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熨帖。信的内容包罗万象,却又巧妙地避开了她家里那片雷区。他写大学城图书馆落地窗外飘落的银杏叶,金灿灿的像铺了一地碎金;写食堂新出的奇葩料理“草莓炒肉”,配上一个简笔画的哭脸;写他参加的机器人社团熬夜调试代码的抓狂,还有成功后小小的得意;甚至写他路过高中母校,看到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恍惚间以为看到当年那个因为被她画了花脸而追着她跑的傻小子自己……信末,永远不变的是那句:“专心备考。我在。”

这些琐碎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日常碎片,被精心收集起来,穿越城市冰冷的钢铁丛林,准时抵达她的阁楼。它们像细小的溪流,无声地冲刷着林晚心头的淤泥,滋养着那颗几乎被绝望冻僵的种子。

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如同催命的鼓点。林国栋和周敏的战争进入了更加惨烈的白热化阶段,争夺的焦点从公司股份、房产,蔓延到了对林晚“归属权”和“培养费”的讨价还价。每一次冰冷的算计都像刀子割在她心上。

“晚晚跟着我!我能给她最好的资源!” 周敏的声音尖利。

“最好的资源?就是让她跟着你学怎么算计自己亲爹?” 林国栋的嘲讽刻薄无比。

“总比跟着你学怎么把家底败光强!”

“你……”

争吵声透过门缝钻进来,林晚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厚厚的习题集。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攥紧了笔杆,指节泛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捂住耳朵跑开,而是猛地低下头,将所有的愤怒、屈辱、痛苦都狠狠压进眼前的题海里。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锐响,像战士磨砺刀锋。

苏晓的电话成了她难得的透气口。“晚晚,你没事吧?我听我妈说……” 闺蜜的声音充满担忧,“那个陈默,你还记得吗?隔壁班的,家里搞量子通讯那个巨富!他今天又托人问我了,说只要你点头,高考完他家私人飞艇直接接你去环太平洋毕业旅行!啧啧,这攻势……”

林晚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晓晓,我现在只想高考。” 陈默的追求,像另一个世界的浮华喧嚣,与此刻她挣扎求生的战场格格不入。

“知道啦知道啦!大学霸!” 苏晓理解地叹气,“不过说真的,你家江屿学长呢?这都火烧眉毛了,光写信?不来点实际的?比如……直接杀过来把你抢走?嘿嘿!”

江屿……林晚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书桌上那个被摩挲得愈发温润的樱木匣子。第98封信安静地躺在里面。他说他接了一个保密级别很高的校外项目,临近收尾,封闭管理,通讯受限,但信一定会按时送到。他让她别担心。

她真的不担心吗?一丝隐忧像藤蔓悄悄缠绕。她甩甩头,将这点不安强行压下。屿哥答应的事,从未食言。她再次埋首题海。沙沙的书写声,是她对抗整个世界噪音的唯一武器。

时间在笔尖和泪水的交织中流逝。倒计时牌翻到了“1”。

高考前夜。

这座城市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窗外霓虹依旧,但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过滤,只剩下一种紧张的寂静。林晚坐在书桌前,最后一次检查准考证和文具。心绪纷乱,父母的争吵声、律师冰冷的条款、未来模糊的影像……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翻腾。

笃笃。

极轻微的叩击声从阁楼那扇窄小的窗户传来。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到窗边。窗外夜色深沉,不见人影。她疑惑地推开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

窗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不是无人机,也不是熟悉的信封。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哑光黑色、造型极其简洁流畅的金属小盒,像一颗来自未来的种子。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顶部有一个微不可察的感应区。

林晚的心跳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就在接触的瞬间,盒子顶部无声地滑开一道细缝,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熟悉的厚实信纸被内部精巧的机构推送出来。

是他!只有小屿会用这种信纸!

晚晚:

考完见。有话说。老地方。

——屿

没有多余的字眼,没有“加油”,没有“我在”。只有最直接的约定。“有话说”三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起无数猜测的涟漪。是什么话?重要到必须当面说?在高考前夜,用这种方式送来?

林晚捏着这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信纸,指尖冰凉。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想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小小的黑色金属盒安静地躺在窗台上,像一枚来自未知战场的信物。

高考的压力,家庭的阴影,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神秘和不容置疑的邀约暂时压过。一种混合着强烈期待和莫名不安的情绪紧紧攫住了她。

明天。考完试。老地方。

他,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