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母亲魂体的惨嚎如同冰锥刺穿耳膜,蚀魂血链上暗红符文毒蛇般顺臂而上!那阴冷滑腻的恶意并非单纯的能量侵蚀,更像是亿万只饥饿的嗜血虫豸钻入皮肉,疯狂啃噬着经脉与骨髓,更要命的是它直冲识海,意图污染焚魂蛊的核心!

金红光芒急剧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我的意识被冰冷的剧痛和母亲的哀嚎撕扯,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握不住骨刀。

“镜镜!松手啊!” 李叔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幽蓝罗盘光柱死死抵在我被血链缠绕的手臂上,光与暗红符文激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像滚烫的烙铁按在冰面上蒸腾起腥臭的烟雾。蓝光艰难地灼烧掉表层蠕动的符文,但内里更阴毒的侵蚀仍在疯狂深入!

“温镜!” 程既明染血的手掌已狠狠抓住我的手臂,银芒不顾一切地涌入,试图将那跗骨之蛆般的邪力驱逐。他左肩的伤口在巨大的力量牵扯下彻底崩开,鲜血如泉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身体,浓重的血腥味在腐臭中显得格外刺目。他脸色白得如同祭坛上的枯骨,身体因剧痛和力量的透支剧烈颤抖,唯独那只右眼,银芒炽烈如熔化的星辰,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咯咯咯…挣扎吧…越是挣扎,血链侵蚀越快!银瞳者的血…真是上好的祭品!” 影苗扭曲重叠的狂笑自身后炸响,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

数道凝若实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魇影撕裂了苏雨摇摇欲坠的光幕,如同深渊巨口,带着湮灭灵魂的寒意,狠狠噬来!最前方一道,目标正是全力催动罗盘、毫无防备的李叔后心!另一道则直指正竭力对抗血链的程既明!

绝境!真正的死地!

冰冷的绝望几乎将我的心脏捏碎。救不了母亲,还要连累所有人葬身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

一声苍老、愤怒到极致、仿佛濒死凶兽发出的咆哮,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蛊冢内骨骼的咔哒声、血泥的翻涌声、影苗的狞笑!这吼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古老的悲怆与暴怒!

嗡!

缠绕在我手臂上疯狂侵蚀的蚀魂血链,猛地一颤!其上疯狂蔓延的暗红符文,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骤然变得迟滞、黯淡!那股钻心蚀骨的阴冷恶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带着荒蛮气息的厚重力量强行遏制!

“谁?!” 影苗得意的狞笑戛然而止,变成惊疑不定的尖啸,魇影的攻势都为之一顿!

“奶奶!我总算撑到你来了……”苏雨带着惊喜,有气无力的开口。

李叔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气息…是…是她?!阿葵!阿葵婆婆?!”

月光下的石门口,站着个佝偻的老妇人。她手中提着的灯笼里,幽蓝火焰映出满脸皱纹。

那火焰形状,赫然是一枚极其古朴、线条粗犷的龟甲纹路!

一个苍老、嘶哑,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刻骨悲痛的女声,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直接在蛊冢内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灵魂之上:

“影苗…孽障!敢伤我主血脉…敢以邪法蚀吾主残魂…老身…要你永堕血泥,魂飞魄散!”

“阿葵…婆婆?!” 母亲那痛苦扭曲的魂影中,竟也透出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孺慕般的呼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影苗惊怒交加,魇影再次狂暴压下:“老不死的!敢阻我?!死!”

李叔压力骤减,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罗盘幽蓝光芒大盛,狠狠撞开抓向他的魇影。

苏雨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短杖上,摇摇欲坠的幽蓝光幕强行稳定了一瞬,堪堪挡住另一道攻击。

然而,程既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猛地松开了抓住我手臂试图拉我离开血链的手!

在魇影即将吞噬他的前一刻,在影苗和阿葵婆婆力量隔空碰撞的混乱风暴中心,程既明染血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璀璨的银芒!那光芒不再守护自身,而是尽数灌注于他手中那把符文匕首!

他没有去格挡魇影,也没有后退!

他做出了一个谁也无法理解的举动——他燃烧着生命与灵魂的银芒,包裹着那把同样亮起决绝光芒的匕首,如同扑火的流星,决绝无比地…狠狠刺向祭坛下方那片正在疯狂翻涌、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血泥!

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刺入!

“以吾银瞳为引…以吾血脉为匙…开!” 程既明嘶哑的咆哮盖过了一切杂音!

“不!程既明!” 我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那祭坛之下,血泥翻涌的核心…才是影苗力量真正的源头,也是这万骨蚀魂阵和腐血泥淖的枢纽!他在用自己最后的银瞳之力,强行冲击那个核心!这是自杀!是献祭!

噗嗤!

符文匕首深深刺入粘稠沸腾的血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瞬——

“吼——!!!”

整个蛊冢地动山摇!祭坛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痛苦、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咆哮!那翻涌的血泥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水,剧烈地沸腾、炸裂!无数在其中蠕动的枯骨瞬间被蒸发成惨白的粉末!祭坛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缠绕在母亲魂体和我手臂上的蚀魂血链,其上暗红符文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嗤嗤”声,光芒急剧黯淡、崩解!那钻心的侵蚀感骤然消退大半!

然而,代价是——

“呃啊啊啊——!”

程既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他刺入血泥的右臂,连同紧握匕首的右手,瞬间被一股狂暴的反噬邪力缠绕!那力量带着极致的污秽与诅咒,疯狂地顺着手臂向上蔓延!更恐怖的是,他那只燃烧着炽烈银芒的右眼!

“噗!”

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浆果被捏爆!

他右眼的银芒,在攀升到最璀璨、最耀眼的顶点时…熄灭了!

不是黯淡,而是彻底的、永恒的熄灭!

粘稠、滚烫、混合着破碎银芒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从他空洞、漆黑、只剩下一个恐怖血窟窿的眼眶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苍白如纸的脸颊,滴落在翻腾的暗红血泥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他挺拔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倒去,仅存的左眼瞳孔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那只刺入血泥、几乎被邪力侵蚀得可见白骨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程既明!!!” 我的嘶吼带着血泪。焚魂蛊的力量在巨大的悲痛与愤怒中彻底失控,金红光芒不再是守护,而是化作焚尽一切的暴怒火焰,轰然炸开!暂时逼退了周围因血泥暴动而混乱的骷髅,也震开了手臂上最后几缕顽固的暗红符文!

“镜镜!就是现在!拉!” 李叔的吼声带着泣血般的急迫。

没有半分犹豫!趁着蚀魂血链被程既明以右眼为代价暂时重创、又被阿奎婆婆力量压制的瞬间,我燃烧着焚魂之焰的手,再次死死抓住了母亲那虚幻而冰冷的指尖!

这一次,没有陷阱的反噬!只有母亲残魂传递来的、微弱却清晰的解脱与悲伤!

“给我…断!” 我倾尽全力,焚魂蛊的金红烈焰顺着指尖,狠狠灼烧向那幽蓝符文锁链!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天籁!

禁锢母亲残魂不知多少岁月的锁链,应声而断!

母亲那黯淡透明的魂影,如同挣脱了千斤重负,骤然变得清晰了一丝,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不舍,化作一道纯净的幽蓝流光,瞬间没入我胸前那枚正散发着温厚土黄光芒的龟甲护身符中!

“不——!我的钥匙!我的祭品!” 影苗发出惊天动地的、充满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尖啸!整个蛊冢的骷髅瞬间陷入彻底的狂暴!血泥如同喷发的火山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冲天而起!

“走!” 李叔一把扛起昏迷不醒、右眼血洞触目惊心的程既明,罗盘蓝光强行撑开一片狭窄区域。苏雨搀扶住几乎脱力的我,短杖幽蓝光芒化作最后的推力。

身后,是影苗彻底疯狂的咆哮和血泥骨山崩塌的末日景象。身前,是那条被程既明以右眼为代价、在血泥暴动中短暂撕开的、通往石门的扭曲通道!

我们如同丧家之犬,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悲痛和一颗破碎的心,在阿奎婆婆那苍老怒喝形成的无形屏障掩护下,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那片活着的死亡地狱!

沉重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影苗歇斯底里的诅咒和蛊冢内毁灭的轰鸣。

洞外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真实感,却更衬得心头一片死寂的冰凉。

我瘫倒在地,紧紧捂着胸口那枚吸收了母亲残魂、依旧散发着微弱温热的龟甲符,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落。目光,却死死钉在李叔背上,那个右眼只剩下一个不断渗血的黑洞、生死不知的身影。

他的银芒…永远熄灭了一只。

为了我,为了母亲,为了这渺茫的希望…他献祭了自己的右眼。那空洞的血洞,成了蛊冢留给我们所有人、最深最痛的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