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狠狠捅穿了林琛的咽喉,一路向下,灼烧着他的食道和内脏。每一次痉挛性的抽搐,都让视野剧烈晃动、模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杏仁气味——氰化钾死亡之吻的标志性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每一寸感官,堵死了所有求生的缝隙。

最后的清晰画面,定格在妻子江晚照那张妆容无懈可击的脸上。她离得很近,近得能看清她精心描绘的眼线尾部那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淬了毒的钩。她正用那座象征着他毕生荣耀、刚刚从国际化学奥林匹克竞赛捧回的金质冠军奖杯,冰冷而沉重地压住他痉挛的手臂。铂金的底座边缘,带着棱角的寒光,无情地碾磨着他手腕的皮肤。

一丝丝甜腻的白色粉末,正从底座与杯体细微的缝隙间簌簌飘落,像初冬不合时宜的细雪,纷纷扬扬地溶入他嘴角不断溢出的白沫和痛苦的涎水。

就是它! 前世死亡的记忆如同蛰伏的毒蛇,在这一刻猛然苏醒,噬咬着他的灵魂。这看似纯洁无害的“初雪糖粉”,正是前世那夺命毒药的完美载体!意识在剧毒和窒息的双重绞杀下,如同坠入粘稠的沥青深渊,沉沦,沉沦……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求生本能驱使的眼角余光,艰难地穿透宴会厅水晶吊灯刺目的光晕和厚重天鹅绒窗帘投下的浓重阴影。在那片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像。陈屿,他视为手足、可以托付后背的挚友,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昂贵的丝帕,一遍又一遍,极其专注地擦拭着袖口上那两枚铂金袖扣。袖扣在阴影中偶尔捕捉到一丝光线,便反射出一点冰冷、锐利、毫无温度的寒芒。

那光芒,像一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琛残存的意识——前世,当那致命的毒针推入他静脉时,针筒尾部镶嵌的铂金徽记,也闪过一模一样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寒光!

“琛哥!你怎么了?琛哥!醒醒!” 陈屿焦急的呼喊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失真而扭曲,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惊慌。

“哐当——!”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林琛的手“失手”打翻了面前那只精致的骨瓷咖啡杯。深褐色的、散发着哥伦比亚咖啡豆特有醇香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污浊洪水,瞬间倾泻而出,漫过光洁的桌面,淹没了桌角那份被遗忘的、青岚一中校内化学竞赛选拔报名表。

深色的咖啡液体如同贪婪的墨渍,迅速在表格上浸染开来。表格上,“江晚照”三个娟秀的字迹在液体的浸润下扭曲、变形、浮肿,像一个被溺毙的名字。然而,就在那湿漉漉的咖啡污痕边缘,一行细小到几乎被忽略、仿佛用特殊隐形墨水书写的字迹,却如同被显影液瞬间激活,清晰地浮现出来:

“庆典咖啡加奶?”

——这行字,这致命的问句!林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这正是他几个小时前,在那间充满刺鼻气味的高二化学实验室里,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已被硝酸银溶液意外溶解了大半的叶脉书签时,在其湿漉漉的夹层中窥见的、带着死亡嘲弄的预告!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绞紧。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即使这是第二次面对!

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几乎被喧嚣淹没的轻响。

林琛艰难地转动眼球望去。许微雨,那个总是安静得如同角落尘埃的同班女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宴会厅华丽的雕花门框边。她纤细的手中捧着一束沾着夜露的白玫瑰,花瓣在璀璨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珍珠光泽,与她此刻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她澄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他此刻的狼狈——西装凌乱,冷汗涔涔,嘴角残留着白沫,眼神涣散,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

一滴透明的液体——不是露珠,而是她书包侧袋里常备的抗组胺药水——顺着翠绿却带着细微尖刺的玫瑰茎秆滑落,“嗒”地一声,精准地滴落在报名表上那行刚刚被咖啡“显影”出来的致命字迹上。

药水迅速晕开,在深褐色的咖啡污渍和那行不祥的文字上,侵蚀出一个空洞的、绝望的湿痕。那湿痕不断扩大,仿佛象征着某种不可挽回的崩坏。

甜腻得发齁的初雪糖粉气息、苦涩醇厚的咖啡香气、还有那丝若有若无却异常刺鼻的药水味……这些气味在林琛重生归来的第一口空气里,疯狂地混合、交缠、发酵,最终酿成一杯名为背叛与死亡的、令人窒息的毒酒。

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最后的感知,是身体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骨头碎裂般的闷响被淹没在周围虚假的惊呼和混乱的脚步声中。

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黑暗中,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刻骨的恨意与重如千钧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