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高二(三)班的化学实验室,此刻成了风暴的中心。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硝酸味、发酵的汗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恶意的窥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角落那张实验台——许微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祭品。

陈屿站在人群最前方,脸上带着掌控一切的、残忍的快意。他手中挥舞着那份伪造的基因报告复印件,声音洪亮而充满煽动性:“大家都看到了!许微雨!她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她骨子里就是个携带‘疯狂基因’的怪物!她的研究?她的植物?全是幌子!掩盖她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本质!”

他猛地指向许微雨实验台上的笔记本和那支边缘泛着诡异暗绿金属光泽的白玫瑰,声音拔高:“看看!看看她弄出来的这些鬼东西!这花瓣上的绿锈!像不像毒药?像不像诅咒?!她整天泡在实验室,谁知道她在偷偷合成什么危险物质?污染土壤?毒害水源?还是……准备对我们下手?!”

恶毒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孤立无援的许微雨。人群骚动起来,恐惧和厌恶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就是!太可怕了!”

“学校必须处理她!”

“把她关起来!不能让她待在学校!”

声浪几乎要将许微雨淹没。她单薄的身体在实验台后微微颤抖,脸色白得像纸,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寒潭。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陈屿!” 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劈开嘈杂。林琛分开人群,大步走到许微雨身边,如同磐石般挡在她身前。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强大的气场瞬间压下了部分喧嚣。“一份来源不明、漏洞百出的伪造报告,几句煽风点火的污蔑,就能让你们失去判断力?你们的化学素养呢?你们的脑子呢?!”

“伪造?林琛!你还在包庇她?!” 陈屿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声反驳,“报告白纸黑字!还有这花瓣上的毒锈!铁证如山!”

“铁证?” 林琛冷笑一声,拿起许微雨笔记本上记录的花瓣测试数据(pH强碱、加酸冒泡产气、溶液变浑浊浅蓝),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实验室,“好,那就用你们最熟悉的化学,来审判这所谓的‘铁证’!”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屿,也看向所有怀疑者,“许微雨,告诉他们,你初步推断花瓣上的绿色物质是什么?依据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许微雨身上。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许微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和胸口的憋闷。林琛信任的目光给了她力量。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清晰和冷静:

“初步推断,花瓣边缘的暗绿色物质,主要成分是碱式碳酸铜,俗称铜绿。依据有三:”

“第一,其外观呈暗绿色,是铜锈的典型颜色。”

“第二,其水溶液呈强碱性(pH>10),符合碱式碳酸铜溶于水后水解显碱性的特征。”

“第三,滴加稀盐酸后,剧烈反应产生气体(二氧化碳),同时绿色褪去,溶液变为浑浊的浅蓝色,这正是碱式碳酸铜与酸反应生成氯化铜和二氧化碳、水的标准现象!化学方程式为:”

她拿起粉笔,在旁边的黑板上快速写下:

Cu₂(OH)₂CO₃ + 4HCl → 2CuCl₂ + CO₂↑ + 3H₂O

字迹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不少化学成绩好的学生露出了然或思索的表情。陈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铜绿?” 陈屿强作镇定,嗤笑道,“就算它是铜绿又怎么样?只能证明她的花有毒!被污染了!说不定就是她自己弄的!跟她那疯病基因一样危险!”

“污染?说得好!” 林琛接过话头,眼神如同鹰隼般锁定陈屿,“那么请问,许微雨同学培育玫瑰的花房土壤,以及学校后山花坛的土壤,为什么也检测出异常高浓度的铜离子、碳酸盐,以及……”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抛出更重磅的炸弹,“……可溶性钡盐?!”

“钡盐?!” 人群再次哗然!钡盐,尤其是氯化钡、硝酸钡,是剧毒物质!这可比铜绿严重得多!

“你……你胡说!有什么证据!” 陈屿慌了。

“证据?” 林琛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从实验台下拿出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正是张伯给许微雨的污染土壤样本!还有那块星火化工的铭牌残片!“这是从学校不同区域,尤其是靠近旧实验楼废墟的花坛深处采集的土壤样本!还有这个——” 他举起那块锈迹斑斑的铭牌,“‘星火化工’!当年那场污染事故的源头!这些本该被严格处理的污染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的土壤里?这才是真正污染环境的毒源!”

他转向脸色铁青的化学老师:“王老师,您经验丰富。碱式碳酸铜本身毒性很低,且植物富集铜离子是环境被污染的结果,而非原因!而剧毒钡盐的存在,以及星火铭牌的发现,足以说明学校部分区域存在严重的历史污染问题!这才是许微雨同学玫瑰变异、以及某些同学担忧的‘土壤污染’的真正根源!而非她个人所为,更与那份可笑的伪造基因报告无关!”

林琛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瞬间扭转了局面!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许微雨身上,转向了那块锈迹斑斑的铭牌和那几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土壤样本,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星火化工?!”

“污染埋在学校地下?!”

“天啊!我们每天呼吸的空气,喝的水……”

“学校必须给个说法!”

陈屿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精心策划的污名化陷阱,在林琛抽丝剥茧的化学分析和铁证面前,土崩瓦解!他成了众矢之的!

“不!不可能!这是栽赃!是林琛和许微雨串通好的!” 陈屿气急败坏地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栽赃?” 一直沉默的许微雨突然开口了。她拿起实验台上一个干净的培养皿,又拿起一支滴管。她的动作稳定而精准,完全不像一个被污名困扰的“病人”。“既然陈屿同学坚持认为花瓣的铜绿是我人为‘污染’的结果,甚至可能含有其他‘危险物质’……” 她的目光扫过陈屿,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么,现场验证一下如何?看看这‘毒锈’,除了铜和碳酸根,还有什么?”

不等陈屿反应,许微雨已经开始了操作:

焰色反应(关键一击): 她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刮下微量暗绿色粉末,置于铂金丝环(实验室常用工具)上。然后在酒精灯火焰上灼烧。

火焰瞬间呈现出明亮而持久的黄绿色!

“钡离子(Ba²⁺)焰色反应特征:黄绿色。” 许微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惊雷炸响!

沉淀确认: 她将剩余的微量粉末溶于水,加入几滴稀硫酸(H₂SO₄)。

溶液中立刻生成大量白色絮状沉淀!

“硫酸钡(BaSO₄)沉淀,不溶于酸。证明存在钡离子(Ba²⁺)。” 结论清晰无比!

黄绿色的火焰!白色的硫酸钡沉淀!

铁证如山!

花瓣上的暗绿色物质,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铜绿!而是含有剧毒钡离子的复合污染物——很可能是碱式碳酸铜与钡盐(如碳酸钡)的混合物! 这完美印证了林琛之前提到的土壤中“可溶性钡盐”污染!

污染源,直指学校地下埋藏的星火化工遗留毒物!而许微雨的花,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和沉默的见证者!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直观而震撼的化学证据惊呆了。看向陈屿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看向许微雨的目光,则充满了歉意和震惊——她不仅不是“疯子”,更是一个在巨大污名压力下,依然能保持冷静、用科学捍卫自己清白的真正强者!

陈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精心策划的阴谋,在绝对的科学事实面前,被彻底碾碎!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身败名裂的丧钟敲响。

就在这时,一个学生气喘吁吁地冲进实验室,大声喊道:“不好了!苏医生被保安堵在行政楼了!说她昨晚撬锁进了档案室!地上还捡到了她的校徽!”

苏青!档案室!校徽!

林琛和许微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另一场风暴,已经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