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祠堂成了云岭村幸存者临时的避难所。这座历经沧桑的老建筑,此刻塞满了劫后余生的人们。空气中混杂着湿透衣物的霉味、泥土的腥气、草药苦涩的味道,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恐惧。压抑的啜泣声、伤者痛苦的呻吟、孩童受惊后断续的抽噎,在昏暗的光线和冰冷的空气中交织回荡,构成一曲沉重的地狱悲歌。
林阳裹着救援队分发的薄毯,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上。身体的寒冷和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压着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钝痛。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失去父母、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小女孩。李梅靠在她身边,脸色惨白,手臂上缠着简陋的绷带,眼神空洞地望着祠堂漏雨的屋顶。
赵校长佝偻着背,在人群中穿梭,安抚着乡亲,清点着人数。每一次他报出一个熟悉的名字,换来一片死寂或更剧烈的哭声时,他那张被风雨和悲痛刻满沟壑的脸就更灰败一分。林阳看着他,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石头的爷爷找到了,老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孙子留下的一只破旧布鞋,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流淌。石头被安全转移到了山下条件更好的医疗点,但小腿的伤势…林阳不敢深想。
祠堂的门被推开,裹挟着冰冷的雨气和浓重的血腥味。几个“利刃”队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村民,痛苦的呻吟微弱得像濒死的虫子。
“医生!有医生吗?!” 抬担架的队员声音嘶哑,带着焦灼。
临时充当医疗点的角落里,仅有的两个乡卫生员早已忙得脚不沾地,看到这伤势,脸色煞白地摇头。
“止血带!加压包扎!先处理大出血!” 一个低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顾征走了进来。
他脱掉了湿透的迷彩外套,只穿着同样浸透汗水和泥浆的黑色紧身作训服。后背肩胛处,一大片深褐色的血污在深色布料上晕开,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白,触目惊心。他的脸色在祠堂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雨水混着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但那双眼睛,却像淬过火的寒铁,锐利、专注,没有丝毫疲惫或痛楚的流露,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高效运转的冷静。
他大步走到担架旁,无视自己后背的伤口,迅速蹲下检查伤者。动作精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他接过队员递过来的急救包,撕开大号止血纱布,手法娴熟地按压在村民大腿根部喷涌的伤口上,力道大得指关节都泛了白。
“压住这里!” 他对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队员命令道,声音低沉不容置疑。随即,他取出止血带,在伤者大腿上方快速缠绕、绞紧。整个过程中,他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后背狰狞的伤口不存在。只有在他偶尔快速起身或侧身时,身体会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僵硬,紧抿的唇线绷得更紧。
林阳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他身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那刺目的血污,那苍白的脸色,那紧抿的唇线,还有他动作间那微不可察的僵硬…都像烧红的针,一下下刺在她的心上。他救了她和石头,自己却被落石砸中,流了那么多血…他难道感觉不到疼吗?他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这样高强度地救人?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轻轻放下怀里的孩子,裹紧薄毯,穿过人群,走到临时医疗点附近。那里堆放着一些救援队带来的药品和绷带。她默默拿起一卷干净的绷带、一瓶消毒碘伏和一包无菌纱布,走到顾征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无声的影子,等待着他处理完眼前的伤员。
顾征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全神贯注于手下的生命,直到确认伤者的大出血被暂时控制住,才微微松了口气,对卫生员交代了几句后续处理。他直起身,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按一下后背,却在半途硬生生顿住。
就在这时,一卷洁白的绷带和一包无菌纱布递到了他面前。
顾征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侧过头,看到了站在他斜后方的林阳。她裹着毯子,头发凌乱,脸上泥浆未净,显得很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里面清晰地映着他苍白疲惫的脸和后背那片刺目的暗红。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关切和无声的坚持。
顾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钟。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了一下——一丝意外?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抑或是一丝极其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的松动?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点微澜便被深潭般的平静彻底覆盖。
他没有接东西,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他转过身,对着通讯器低声下达新的指令,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任何异样。
林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涌上喉咙。她看着他挺拔如松、却带着沉重伤痕的背影再次融入混乱的人群,指挥着队员搬运物资、安抚伤员、架设通讯天线…像一个不知疲倦、没有痛觉的战争机器。
她默默收回了手,却没有离开。她走到角落里,找到一个破损但还算干净的脸盆,从救援物资堆里找到一瓶饮用水,小心地倒了一些进去。然后,她撕开无菌纱布的一角,蘸湿了水,开始一点点,极其仔细地清理绷带和碘伏瓶身上的泥污。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仪式。冰冷的水冻得她手指发红,她却浑然不觉。
夜色渐深,祠堂里的哭喊和呻吟渐渐被疲惫的沉睡取代,只剩下伤者偶尔的痛苦低哼和屋外永不停歇的风雨声。救援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通讯天线终于架设成功,与山下指挥部建立了联系。顾征安排好了值夜的队员,才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脚步,走向祠堂最偏僻、堆放杂物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农具和破旧的草席,光线最暗,也最安静。他背对着人群,在一捆干草上缓缓坐下。挺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喘息。后背的伤口在长时间的紧绷和活动后,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皮肉里反复穿刺、搅动。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滚落。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
他摸索着从腰后的战术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动作因为剧痛而显得有些笨拙。他撕开作训服的领口,试图将手绕到后背去处理伤口,但角度极其别扭,每一次尝试都牵扯得伤口剧痛,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顾征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锁定来人——又是林阳。
她手里端着那个破脸盆,里面是半盆相对清澈的水。旁边放着那卷被她仔细擦拭干净的绷带、碘伏和纱布。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无声地看着他。
“我帮你。” 林阳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角落的寂静,也穿透了顾征用冷漠筑起的高墙。不是请求,是陈述。
顾征的眉头瞬间拧紧,眼底的冰层似乎裂开一道缝隙,涌动着被冒犯的冷厉和拒人千里的警告。“不需要。”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冷硬。他试图再次背过身去,动作却因为剧痛而滞涩。
林阳没有退缩。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拒绝,也没有被那冰冷的目光吓退。她只是更近地向前挪了一步,将水盆和药品放在他脚边。然后,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按住了他那只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试图再次去够后背的手。
顾征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强烈的电流从她微凉柔软的指尖传来,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触感,带着一种穿透冰冷和血腥的、纯粹的、干净的暖意。他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她更紧地按住。他抬起眼,撞进她的目光里。
那目光,像山涧清泉,澄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没有畏惧,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和一种磐石般的坚持。她看着他,仿佛能穿透他冷硬的外壳,直视到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和那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痛楚。这目光,比他后背的伤口更让他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刺痛。
“你救了我们,” 林阳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敲击在他冰冷的心防上,“现在,让我帮你处理伤口。感染了,你会倒下的。” 她的逻辑很简单,很直接,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无法反驳的要害。他是队长,他不能倒下。
顾征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拒绝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那份固执的坚持,还有她指尖传来的、微凉却异常坚定的力量…像一场无声的、却无法抵抗的风暴,席卷了他用钢铁意志构筑的堡垒。他紧绷的身体线条,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难以掩饰的松动。他紧抿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最终,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占了上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这近乎默许的姿态,让林阳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绕到他身后。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眶骤然发热!
顾征后背的作训服已经被撕裂开一个不规则的豁口,边缘被血和泥浆染得污浊不堪。豁口下,是皮开肉绽的伤口!那绝不仅仅是皮肉伤!一块碗口大小的区域,皮肤和肌肉被巨石砸得严重撕裂、外翻,边缘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混合着凝固的暗红血块、泥浆和雨水浸泡后的惨白组织。伤口深处,甚至隐约可见森白的骨茬!更糟糕的是,伤口周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红肿和发热迹象,边缘的皮肤紧绷发亮,这是感染正在迅速蔓延的征兆!
林阳强忍着涌上眼眶的酸涩和胃里的翻腾。她拿起蘸湿的纱布,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泥污和血痂。冰冷的纱布触碰到滚烫、肿胀的伤口边缘时,顾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林阳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忍一忍,很快就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动作更加轻柔,也更加坚定。
她先用水小心地冲掉伤口表面的大块污物,然后用碘伏棉球,一点一点,极其细致地擦拭伤口边缘和内部。每一次擦拭都伴随着顾征身体无法抑制的紧绷和压抑的喘息。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的鬓角、脖颈滚落,浸湿了衣领。他的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但他始终没有发出大的声响,只是闭着眼,承受着如同酷刑般的剧痛。
林阳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从未处理过如此严重的伤口,全凭着一股必须帮他的信念支撑着。她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动作越来越稳。当她终于清理干净伤口,准备敷上药粉时,才发现急救包里的止血粉和消炎药粉早已在之前的救援中用光了,只剩下几片口服抗生素。
“药粉…没有了。” 林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
顾征缓缓睁开眼,汗水浸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初。他看了一眼空了的药粉袋,声音嘶哑低沉:“…用盐。”
盐?林阳愣住了。
“包…里…” 顾征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战术包。林阳立刻会意,在他包里翻找,果然在一个防水袋里找到一小包野战应急用的食盐。
用盐?这简直…林阳看着那粗糙的盐粒,又看看顾征后背那狰狞的伤口,心都揪紧了。这该有多疼?
“快…” 顾征催促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感染的后果,在缺医少药的野外,盐是最后的屏障。
林阳咬了咬牙,狠下心。她将食盐小心地倒在伤口上。白色的盐粒一接触到血肉模糊的创面——
“呃——!” 顾征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拉满的弓!一声从未有过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被他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呜咽!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颤抖,额头上、脖子上瞬间青筋暴突,汗水如同暴雨般涌出!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从齿缝间渗出!
林阳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她强忍着巨大的心痛,迅速将干净的纱布覆盖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开始缠绕。她的动作尽可能快而轻柔,一圈,又一圈,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每一次绷带收紧,都能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呼吸。
整个过程中,顾征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死死闭着眼,承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以及顺着紧咬的唇不断滴落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他所承受的炼狱般的痛苦。
当林阳终于打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顾征紧绷的身体如同断了弦的弓,骤然松弛下来,重重地靠回冰冷的土墙。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浸透了,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只有微微颤动的唇角和下颌残留的血迹,证明刚才那场无声酷刑的真实存在。
林阳虚脱般地跌坐在他面前的泥地上,后背也被冷汗浸透。她看着顾征虚弱疲惫到极点的样子,看着那被白色绷带缠绕包裹、却依旧隐隐透出血色的后背,看着他唇边刺目的鲜红…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心疼、敬佩和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洪流,在她胸腔里汹涌激荡,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默默地拿起最后一块干净的纱布,蘸了水,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试图擦拭他唇边的血迹。
就在纱布即将触碰到他嘴角的瞬间,顾征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疲惫而显得有些浑浊,但眼底深处那份与生俱来的、如同野兽般的警觉和拒斥却丝毫未减。他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触碰,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
林阳的手僵在半空。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无声的僵持。祠堂角落里,只有顾征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远处伤者模糊的呻吟。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他冷硬疲惫的侧脸轮廓,也映照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的坚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角落的寂静。一个队员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凝重:“队长!指挥部急电!有新的任务!”
顾征的眼神瞬间变了!所有的疲惫和痛楚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钢铁般的冷硬和绝对的专注所取代。他猛地挺直脊背,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狠狠一皱,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硬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说!”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邻县清水河上游出现多处管涌险情!水位暴涨,随时可能决堤!下游三个乡镇数万群众!上级命令我们‘利刃’分队,立即携带爆破装备和重型机械操作手,紧急驰援,执行泄洪闸门紧急开启和必要河堤加固任务!直升机十五分钟后在山下临时停机坪接应!” 队员语速极快。
泄洪闸门?决堤?数万群众?!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心上!
顾征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他没有任何犹豫,撑着土墙,咬着牙,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后背的伤口在绷带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旁边的队员立刻伸手想扶,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锥心的痛楚,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通知全体队员!五分钟后,携带装备,祠堂门口集合!准备出发!”
“是!” 队员敬礼,转身飞奔而去。
顾征的目光扫过角落。林阳依旧跌坐在泥地上,仰头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担忧。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复杂地翻涌了一下——或许是一丝歉意?一丝无奈?又或许只是纯粹的、属于任务的无暇他顾?快得无法捕捉。
他没有再看她,也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他转过身,挺直了那即使背负着伤痛也依旧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脊梁,迈开沉重却无比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祠堂门口那更加深沉的夜色和更加凶险的战场。每一步,都踏在泥泞的地面,也仿佛踏在林阳的心上。
他的背影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被拉得很长很长。那染血的绷带,那挺直的脊梁,那决然踏入风雨的姿态,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带着血的温度和硝烟的气息,狠狠地刻进了林阳的眼底,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光与影,生与死,守护与离别…
在这座弥漫着伤痛和绝望的古老祠堂里,在这个风雨如晦的夜晚,无声地划下了一道清晰而残酷的界碑。
林阳依旧跌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沾着他血迹的纱布。她望着那消失在门外的、染血的、孤独而决绝的背影,胸腔里翻腾的情绪如同惊涛骇浪。敬佩?心疼?担忧?还有那悄然滋生、却在残酷现实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合时宜的…悸动?
祠堂外,风雨的呼啸声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