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的深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李长安刚把最后一筐占城稻种搬进地窖,天边就卷来铅灰色的云团,狂风挟着细沙打在帅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极了现代建筑工地的钢筋碰撞声 —— 那个他曾以为遥远的世界,此刻却在沙粒划过甲胄的触感中变得清晰。
"长史大人,前方斥候回报!" 一名浑身是沙的骑兵撞进帐中,头盔里漏出的沙粒在牛皮地图上堆成小丘,"突厥五千铁骑已过洮河,先锋官正是戴青铜鬼面的赤练堂堂主!"
苏婉儿正在调试新制的弩箭,弓弦 "铮" 地一声绷直:"是宇文修的亲卫。" 她指尖划过弩机上的凌仙阁徽记,锦袍下的短剑剑柄已磨得发亮,"昨日在渭源密道发现的毒烟弹,与长安西市纵火案用的一模一样。"
李长安望着地图上蜿蜒的洮河,想起在秘境中见过的水文图。突厥骑兵擅长利用地形突击,而陇右的戈壁滩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沙陷坑,正是施展 "北斗战阵" 的绝佳战场。他忽然按住腰间发烫的蟠龙镜,镜碎片在袖中产生共鸣,眼前竟浮现出沙尘暴中的阵型变化 —— 那是千年之前太虚修士与游牧民族作战时留下的残影。
"传令下去,全军退至鸣沙堡。" 他的指尖重重敲在地图上的月牙形沙丘,"让李将军率骑兵埋伏在沙堡东侧,弩手分三排驻守堡顶,切记用湿牛皮蒙住弩机,防沙入榫。"
苏婉儿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薄茧擦过他的虎口:"鸣沙堡方圆十里无水源,一旦被围......"
"所以我们要引他们来攻。" 李长安转头,风沙从帐帘缝隙灌进来,在她鬓角黏住几粒细沙,"宇文修急于报仇,必会趁沙尘暴发起突袭,而沙陷坑就在堡前三百步处 —— 当年吐谷浑人用骆驼骨标出的死亡地带。"
午后申时,沙尘暴如期而至。天地间一片昏黄,李长安站在鸣沙堡顶,望着如浪潮般涌来的突厥骑兵。他们的战马口鼻都蒙着浸过药的布帛,显然是为了抵御可能的毒烟,却没料到真正的杀招藏在脚下。
"放!" 他的令旗挥下,弩箭如暴雨般倾泻。最前排的突厥战马突然陷入沙坑,骑兵连人带马被流沙吞噬,阵型顿时大乱。宇文修的鬼面在风沙中格外醒目,他挥舞着镶嵌五枚镜碎片的弯刀,劈开迎面而来的弩箭,刀刃上泛着的幽蓝光芒,正是枯骨毒的征兆。
"小心!是淬毒弯刀!" 苏婉儿的剑光在身旁亮起,替他挡住一记斜劈。两人背靠背退至堡垛旁,李长安这才发现,突厥骑兵中混着不少灰衣杀手,他们的步法诡异,专往战阵的星位漏洞里钻 —— 正是暗影阁改良后的 "破阵十八式"。
"按北斗方位补位!" 李长安大吼一声,栎木枝扫出蟠龙虚影。经过秘境洗礼的太虚真气此刻格外顺畅,棍风所及之处,沙粒竟凝结成冰棱,将杀手的弯刀冻在半空。苏婉儿心领神会,剑光如星点跳跃,每一剑都刺向对方的 "天枢"" 天璇 " 等星位要穴。
鸣沙堡下的沙陷坑已吞没两百骑兵,突厥阵脚大乱。李君羡的伏兵趁机从东侧杀出,横刀在沙暴中划出雪亮的弧线。宇文修见势不妙,突然取出个青铜喇叭,吹出刺耳的尖啸 —— 藏在驼队中的波斯火油桶被点燃,顺着沙丘滚向堡门。
"不好!他们要焚堡!" 苏婉儿的声音被风沙扯碎。李长安望着即将爆炸的火油桶,忽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消防知识:"用沙子埋!快让士兵扒开堡顶的沙袋!"
千钧一发之际,堡顶的沙袋被掀翻,黄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燃烧的火油桶埋进沙堆。宇文修的阴谋再次落空,他恶狠狠地望向堡顶,鬼面下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李长安!你毁我密道、烧我粮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胸前的五枚镜碎片突然发出强光,弯刀上的幽蓝毒雾化作狼形虚影,直扑李长安面门。苏婉儿想挡却来不及,只能将手中弩箭全力掷出,钉住宇文修持弓的手腕。李长安趁机催动蟠龙镜,七枚碎片在体内共鸣,竟在掌心凝聚出半透明的镜盾,将毒雾反弹回去。
"啊 ——!" 宇文修惨叫着后退,鬼面应声落地,露出左脸狰狞的烧伤疤痕 —— 正是在秘境崩塌时被石乳灼伤的痕迹。他怨毒地看了一眼,突然甩出三枚烟雾弹,借着沙暴掩护 retreat。
沙尘暴在黄昏时分渐渐平息,鸣沙堡前的沙丘已被血水染成暗红。李长安踩着发烫的沙粒,捡起宇文修遗落的弯刀,刀柄上的宇文家徽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苏婉儿蹲下身,用丝巾擦拭他手臂的擦伤,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胸前的星图纹,触感比平日更烫。
"疼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沙砾滑过掌心。
李长安望着她被风沙吹得发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在长安安仁坊的那个清晨,她倚着石榴树练剑的模样:"不疼。倒是你,刚才挡那记弯刀时......"
"凌仙阁弟子的剑,比突厥弯刀快三分。" 苏婉儿打断他,耳坠上的青玉流苏随动作轻晃,"不过...... 刚才你用镜盾反弹毒雾时,我好像看见镜中映出了长安的朱雀大街。"
两人相视而笑,疲惫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远处,李君羡正在清点战利品,突厥狼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再无往日的威风。一名士兵跑来,呈上从宇文修马袋里搜出的羊皮卷,上面用鲜血画着陇右门阀的密道分布图,还有一行潦草的突厥文:"破陇右者,得太虚灵泉。"
暮色中的鸣沙堡升起炊烟,受伤的士卒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呻吟。李长安站在堡墙上,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忽然摸出袖中的镜碎片。经过此战,他愈发确定,宇文修的目标不只是陇右,而是借突厥之手打开秘境的第二道玄关 —— 玉门关外的星图戈壁。
"在想什么?" 苏婉儿递来一碗温热的酪浆,奶香混着沙粒的气息,"刚才李将军说,战后要在陇右立块碑,刻上你的名字。"
李长安摇头,指尖划过蟠龙镜的纹路:"比起青史留名,我更想让陇右的百姓知道,只要有守土的决心,再强的风沙也能被驱散。" 他转头望向她,霞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就像你说的,凌仙阁是城墙,而我们,是城墙下的基石。"
夜风带来远处驼队的铜铃声,那是战后第一批前往长安的商队。李长安忽然想起在秘境灵泉中看见的未来:二十年后的陇右,良田成片,驿站如星,百姓们在烽燧遗址旁建起学堂,孩子们背诵的不是兵书,而是他推广的《农桑十则》。
"苏婉儿," 他忽然轻声唤她的全名,"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去终南山开个武馆吧。教孩子们练剑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
苏婉儿的耳垂瞬间通红,却也笑得灿烂:"好啊。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学会在沙暴中准确判断方位 —— 刚才若不是我提醒,你的北斗战阵怕是要歪到玉门关去了。"
两人的笑声混着驼铃,在渐凉的夜风中飘散。鸣沙堡的篝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戈壁的星辰,照亮了每一张疲惫却坚定的面孔。李长安知道,这场戈壁之战只是开始,前方还有玉门关的星图、突厥王庭的阴谋、以及始终蛰伏在阴影中的宇文修,但他不再害怕 —— 因为他知道,无论风沙多大,身边总有那个手持长剑、眼中有光的女子,与他并肩而立。
陇右的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月光洒在沙地上,为这场生死劫画上句点。李长安摸着胸前的星图纹,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一人一剑的孤勇,而是千万人共同举起的火把,照亮盛世的每一寸土地。而他和苏婉儿,正握着这火把的两端,在贞观的长夜里,走出一条属于守护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