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教育局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剩下空调的嗡鸣在头顶盘旋。孟云站在“招生办公室”的门牌前,指尖捏着军事院校的预录取通知书,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通知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他此刻忽明忽暗的心绪。

昨天下午,劳动监察大队的老张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老孟,白云龙的人找到局里了,说你儿子的录取材料有问题,可能要复查……”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碰撞的轻响,“他们动了关系,你们小心点。”

父亲当时正在厨房炖排骨,闻言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排骨汤溅了一地。“我去找他们理论!”他红着眼就要往外冲,被孟云拉住了——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白云龙想用这种方式逼他们放弃,他们偏要稳住。

“请进。”

招生办主任姓李,戴着副金丝眼镜,手指上的玉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抬头看见孟云,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却没起身:“是孟云同学吧?你的材料有点问题,需要核实一下。”

孟云将预录取通知书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李主任身后的文件柜上——最上层的抽屉虚掩着,露出半截红色封皮,是今年的录取名单,他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用铅笔写着个“白”字。

“李主任,我的材料都是按规定提交的,体检、政审都没问题。”孟云的声音很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毛,“是不是有人对我有意见?”

李主任的笑容僵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口,热水烫得他龇牙咧嘴,却强装镇定:“同学,话不能乱说。组织上的审查是正常流程,你等通知就好。”他的手指在桌下敲着桌面,节奏慌乱,像在打暗号。

孟云注意到他的茶杯底印着“宏远集团”的字样,和父亲合同上的一模一样。白云龙的手伸得真长,连教育局都有他的人。他想起前世,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是这样被压着,最后白云龙假惺惺地来说情,让他掉进了更深的陷阱。

“李主任,”孟云突然开口,声音提高了半分,“白云龙让你来压我,给了你多少好处?”

李主任的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猛地站起来,玉戒指在桌上划出刺耳的响,“出去!再敢造谣,我让你永远别想上大学!”

“我有证据。”孟云没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是昨天老张发来的,里面有李主任和黑虎的对话:“……白总说了,只要把孟云的材料压下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李主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血色。他抢过手机想删录音,却被孟云躲开。“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发颤,眼里的狠劲被恐惧取代,“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把我的材料放回去,”孟云的声音冷得像冰,“否则,这段录音不仅会交给纪检委,还会让全市的人都知道,教育局的主任收了黑钱,打压学生。”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李主任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看到了救星,突然提高声音:“你这学生怎么回事?拒不配合审查,还威胁老师!”

门被推开,走进来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是白云龙的助理,王涛。他手里拿着个信封,看见孟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孟同学,白总说,只要你放弃军事院校,去读土木工程,这十万块就是你的,还能安排你进宏远集团实习。”

信封被推到孟云面前,厚度惊人,透过薄薄的纸,能摸到里面崭新的钞票。前世白云龙也是这样,用金钱和前途诱惑他,那时他动摇了,这一世,他只觉得恶心。

“白总真是神通广大,连教育局都能插手。”孟云没碰那个信封,目光落在王涛的领带夹上——是纯金的,上面刻着“宏远”的字样,和白云龙那支钢笔是同一个系列,“可惜,我对脏钱没兴趣。”

王涛的脸色沉了下来,收起信封:“孟同学,别给脸不要脸。白总的手段,你爸应该很清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你爸签的合同还在我们手里,想让他坐牢,很容易。”

孟云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嵌进掌心。他看到李主任在旁边偷偷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他们以为拿父亲的合同就能逼他就范,却不知道,那份合同的漏洞,早已被他记录在案。

“合同是伪造的,”孟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甲方的公章是假的,签名也是模仿我爸的笔迹。王助理,你要不要看看我收集的证据?”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合同的细节对比图。

王涛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料到孟云做了这么多准备。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走廊里的喧哗声打断。“李主任,纪检委的同志来了,说要了解今年的招生情况。”

李主任的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王涛的眼神慌乱起来,转身想走,却被孟云拦住:“王助理,别急着走,纪检委的同志应该也想听听,你和李主任的‘合作’吧?”

纪检委的同志走进来时,李主任正瘫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不是我,是白云龙逼我的……”王涛则想偷偷把信封塞到抽屉里,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孟云站在一旁,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里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他走到招生办的文件柜前,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将自己的录取材料放回原位,红色封皮上的名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离开教育局时,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孟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螭纹的鳞片硌着皮肤,像父亲沉默的目光。他知道,白云龙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一次,他们露出了更多的马脚,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校门口,海宁正坐在自行车上等着,手里拿着个保温桶,看见他,眼睛亮了:“怎么样?我爸说王涛进去了就没出来,肯定是被抓了!”

她的额角渗着细汗,显然是急着骑车过来的,马尾辫歪在一边,像只慌乱的小鹿。孟云接过保温桶,里面是冰镇的绿豆汤,甜丝丝的,驱散了刚才的压抑。

“没事了。”孟云喝着绿豆汤,看着她被阳光晒红的脸颊,“谢谢你爸。”

“我爸说,他早就看白云龙不顺眼了。”海宁的手指卷着自行车链条,声音低了下去,“我妈让我问你,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吃饭,我爸做了红烧肉。”

孟云的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前世他总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这一世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站在他这边——父亲的守护,母亲的担忧,海宁的支持,还有陈建和老张师傅,他们像一束束光,照亮了他重生的路。

“晚上可能不行,”孟云放下保温桶,“我得去趟派出所,把王涛和李主任的事做个笔录。”他看着海宁眼里的失落,补充道,“等忙完这阵,我请你吃肯德基。”

海宁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星:“真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骑上自行车,回头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孟云摸了摸眉骨,那里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带着股年轻的、却不容小觑的力量。他知道,白云龙的反击会更猛烈,但他不再害怕——手里有证据,身边有家人,心里有信念,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派出所的笔录做完时,天已经黑了。父亲来接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刚买的橘子,还带着叶子的清香。“老张刚才打电话,说李主任全招了,供出了白云龙不少事。”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纪检委已经成立专案组了!”

孟云接过橘子,剥开一个,塞进父亲嘴里:“爸,我说过,邪不压正。”

父亲的眼眶红了,嚼着橘子,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甜,真甜。”

回家的路上,路灯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孟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但只要他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把白云龙彻底拉下马,让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都能抬起头,堂堂正正地活着。

路过家属院时,陈建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个手电筒,看见他们,大喊:“孟云!我爸说,工地的工人都要去举报白云龙,明天早上在厂门口集合!”

孟云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见陈建眼里的光,像星星一样亮。他挥了挥手:“好,我们一定到!”

夜风带着橘子的清香,吹得人心里敞亮。孟云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那些曾经沉默的人,正在一点点站出来,像一束束微光,终会汇聚成照亮黑暗的火焰。而他,会是那束最亮的光,带着父亲的期望,带着海宁的信任,带着所有被辜负的人的勇气,一直走下去。

教育局的暗战结束了,但对抗白云龙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孟云的指尖在眉骨上轻轻划过,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