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金墙壁贴着后背，云闲书才迟钝地感到一阵虚脱沿着脊椎蔓延。暗房里死寂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张大叔那句带着金属磨砺质感的话，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凿进他的脑髓。
“最完美的那一个……”
不是威胁，是宣判。一种被钉在标本台上的冰冷预感攫住了他。
加入？和那个视生命为实验耗材、血管里奔流着非人力量的怪物合作？无异于羔羊向屠夫献上自己的喉咙。合作？砝码在哪？自己这点刚刚复苏的力量，在对方眼中恐怕只是值得解剖的新奇特性。消除危险？念头刚起，云闲书嘴角就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隔着门仓促凝聚的一拳，几乎抽干了他精神力的蓄水池，而对方只是滑退了一步。差距，如同天堑。
暗房屏幕墙上的雪花点刺眼地闪烁着，403房间彻底成了感知的盲区。张大叔那张咧开的、非人的笑容，在眼前挥之不去。云闲书疲惫地闭上眼，肺癌晚期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与此刻门外的巨大阴影奇异重合。死亡，他熟悉。但这一次，他不想再毫无反抗地滑入黑暗。
“力量……我需要更多力量……”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绝对隔音的空间里显得空洞。冰箱里那块诡异的肉，如同潘多拉魔盒，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他用力甩头，强行压下那丝悸动。未知的变异是深渊，跳下去，可能就再也爬不上岸。暂时，绝不能碰。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操控椅上，冰冷的皮革触感也无法驱散那股沉沉的倦怠。意识模糊前，最后闪过的是原主记忆里那间堆满速食和饮料的暗房角落，还有那个微型太阳能发电器的微弱蓝光——那是最后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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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电子蜂鸣如同钢针，狠狠扎进云闲书的太阳穴。
他猛地从操控椅上弹起，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校服衬衫。暗房柔和的灯光下，巨大的监控屏幕依旧冰冷地分割着各个房间的日常画面。窗外，天色灰白，雨早已停歇，只有湿漉漉的水汽弥漫。
不是防空警报。是闹钟。新的一天，荒谬地开始了。
昨晚的惊魂像一场高烧后的噩梦，残留的寒意却真实地附着在骨头上。他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脸颊，将那些粘稠的恐惧和那张咧开的嘴强行按进意识深处。活下去，现在需要的是伪装，是融入这该死的“日常”。
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精神一振。镜子里，那张属于原主的年轻脸庞依旧苍白，但深陷的眼窝似乎没那么明显了，匀称的肌肉线条在湿透的校服下隐约可见——那诡异血肉强化的痕迹。他换上干净的校服，背上书包，动作有些生涩。学生？这个身份遥远得如同上辈子。
推开厚重的合金门，外面大平层的空气带着雨后特有的微腥。他锁好门，走向楼梯。路过四楼，403的房门敞开着。
张大叔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几个半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是切割整齐、颜色深红、肌理异常粗壮的肉块。他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招牌式的憨厚笑容，正热情地把袋子塞给一个睡眼惺忪的男生：“小李，拿着！老家刚送来的野味，新鲜着呢！你们年轻人长身体，拿去食堂加点营养！”
那男生迷迷糊糊地道着谢接过。
云闲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扫过张大叔的脸。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右手抬起，一根笔直的中指，带着无声的蔑视和冰冷的警告，对着那张堆满伪善笑容的脸，清晰地比了出去。
张大叔递肉的动作顿住了半秒。那憨厚的笑容像是劣质面具般僵在脸上，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错愕和阴鸷飞快掠过，如同毒蛇吐信。但他没有发作，甚至没有再看云闲书一眼，只是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笑容重新挂满，继续转向下一个路过的学生。
云闲书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空气里残留的、那股混合着生肉和化学药剂的腥甜气息，让他胃部一阵翻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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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哥！这儿！再晚点老班的‘夺命追魂钉’就要发射了！”
刚踏进高三（7）班教室后门，一个压低的、带着点喘息的喊声就传了过来。李贺，一个身高和腰围几乎成正比的胖子，正挤在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对着他猛招手。课桌被他壮硕的身躯塞得满满当当，桌面上摊开的课本边角还沾着可疑的油渍。
云闲书走过去，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李贺立刻凑过来，圆脸上堆满八卦的光：“嘿，书哥，听说没？昨晚咱那栋楼动静不小啊！四楼好像有人打架？乒乒乓乓的，我睡得跟死猪似的，早上听隔壁小王说的！”
他嗓门不小，前排几个同学也好奇地侧了侧耳朵。
云闲书眼皮都没抬，把书包塞进桌肚，声音平淡得像白开水：“不知道，雨太大，没听见。”
“啧，你这睡眠质量，羡慕不来。”李贺撇撇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也没追问。他捅了捅云闲书胳膊，神秘兮兮地从鼓囊囊的校服口袋里摸出个真空包装的卤鸡腿，“喏，我妈卤的，香着呢！分你一个，堵堵你的嘴。”
油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云闲书看着那色泽诱人的鸡腿，胃里却条件反射般涌起昨晚那诡异肉块的腥气。他皱了皱眉，推开李贺的手：“饱了，你自己吃。”
“嘿，书哥你今天不对劲啊，”李贺狐疑地打量着他，“脸白得跟刷了墙似的，昨晚真没干啥偷鸡摸狗的事儿？”他声音又压低了些，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促狭。原主那些“小爱好”，李贺虽不知暗房详情，但隐约知道这家伙消息灵通得过分，总有些“特殊渠道”。
“滚蛋。”云闲书懒得解释，拿起一本物理书摊开。李贺是他在这陌生世界唯一能感到一丝暖意的存在。这家伙神经粗得像缆绳，胆大包天，力气也不小，可惜耐力差得像漏气的皮球，跑个八百米能要半条命。更重要的是，他对“云闲书”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这份信任，在记忆碎片里，是原主灰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亮色，也是未来可能的风暴中，唯一能并肩的人。
李贺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自顾自撕开包装，满足地啃了起来，油脂沾了满手。教室里嗡嗡的背书声、翻书声、窃窃私语声交织成一片，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形成一片虚假的宁静。
云闲书强迫自己盯着那些复杂的公式，精神力却像无形的触须，下意识地向外延展。距离限制着他，只能模糊地感知到教室外走廊上老师走动的脚步声，楼下操场隐约传来的口号声。这新生的能力如同新长出的肢体，带着微妙的掌控感和潜藏的不安。他需要熟悉它，如同熟悉那只能捏碎金属的精神力大手。
时间在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和枯燥的讲解中缓慢爬行。下午四点，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窗外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
突然！
毫无征兆！
一种极度尖锐、撕裂空气的凄厉鸣响，猛地炸开！瞬间刺穿了所有声音，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呜——呜——呜——！！！
防空警报！
不是演习时那种舒缓的预备音调，而是最高级别的、连续不断的、短促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死亡尖啸！
教室里瞬间死寂。
所有翻书声、低语声、粉笔摩擦声，全部消失。几十张年轻的脸庞上，茫然、困惑、惊愕的表情凝固。
紧接着，是死寂后的爆发！
“怎…怎么回事？”
“演习吗？没通知啊！”
“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在教室里晕染开来。
物理老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猛地冲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探身向外望去。下一秒，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云闲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精神力如同受惊的蛇，瞬间收回，高度凝聚！他几乎是和李贺同时站了起来，两步冲到窗边。
目光越过物理老师颤抖的肩膀，投向楼下。
炼狱！
曾经整洁的校园广场，此刻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战场。人群像炸了窝的蚂蚁，惊恐地尖叫着，毫无方向地奔逃、推搡、摔倒。
而在混乱的人群中，点缀着一个个移动的恐怖源头。
有的“人”动作僵硬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眼窝深陷成黑洞，嘴角撕裂到耳根，流淌着浑浊的涎水和暗红的血沫。它们嘶吼着，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扑倒身边的人，用牙齿疯狂地撕扯、啃噬！一个女生刚被扑倒，凄厉的尖叫只持续了半秒，就被淹没在血肉被撕裂的黏腻声响中。鲜血如同廉价的红颜料，在灰色的地砖上泼洒开来。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更远处，靠近图书馆的方向，一个庞大的身影正迈着沉重的步伐。它足有三米多高，身躯畸形地膨胀，将身上的校服撑成了褴褛的布条。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岩石般的灰褐色，上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裂口处，惨白的、尖锐的骨刺如同雨后春笋般疯狂钻出！那些骨刺长逾半米，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它巨大的手掌随意一挥，一个试图从它身边跑过的男生就像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路灯杆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怪物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混杂着痛苦和狂暴，声浪震得教室玻璃嗡嗡作响！
混乱！血腥！死亡！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不知何处燃起的火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被风卷着，直冲五楼而来！
“呕……”李贺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死死抓住窗框，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圆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纯粹的惊恐。
云闲书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冷的滑腻感顺着指尖蔓延，身体残留的本能尖叫着逃离。但经历过死亡深渊的灵魂，如同一块被冰水淬炼过的铁。恐惧没有吞噬他，反而像燃料，点燃了他大脑中每一个高速运转的神经元。
逃！
目标：那栋五层的出租楼！
核心：第五层的暗房！那个坚固的堡垒！里面储存的食物、饮水、独立的能源、以及覆盖整栋楼的监控视野！那是唯一可能的安全区！
路线图在脑中闪电般铺开：冲出教室，沿这条走廊向东尽头，下四楼，穿过连接高中部和校外生活区的风雨连廊，进入生活区后直奔出租楼！这是理论上最短、障碍最少的路径！
“走！”云闲书的声音如同冰凌撞击，斩钉截铁。他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李贺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把胖子拎离了地面。
“啊？书哥？”李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不想死就跟着我！”云闲书目光如电，扫过教室里乱成一团、尖叫哭泣的同学，还有瘫软在窗边、失魂落魄的物理老师，“老师！想活命就跟上！还有你们！”他指向几个还算镇定的男生，“想活命的，一起冲！目标，校外出租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部分混乱的哭喊。物理老师猛地一个激灵，浑浊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几个身材还算壮实的男生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聚拢过来。
“冲出去！别回头！别管掉队的！跟紧我！”云闲书低吼，不再废话。他猛地拉开教室后门。
走廊的景象比楼下更显混乱的微观。尖叫、哭喊、推搡、践踏。几个动作僵硬的“灰败者”正从楼梯口的方向摇摇晃晃地扑上来，堵住了东去的半条走廊。它们空洞的眼窝似乎能“看”到活人的气息，嗬嗬叫着扑向最近的一个女生。
那女生吓得瘫软在地。
“滚开！”一声暴喝炸响。李贺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许是恐惧到了极点转化成的蛮力，也许是云闲书那声“跟着我”注入的肾上腺素。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一辆失控的肉弹战车，轰然撞向最前面那个扑向女生的灰败者！
砰！
沉闷的撞击声。
那灰败者被撞得倒飞出去，砸在另一个同伴身上。李贺自己也因为巨大的惯性踉跄着扑倒在地，手肘蹭破一大块皮，火辣辣地疼。
“走！”云闲书没有停顿，精神力瞬间凝聚！一只无形的、半透明的大手轮廓在前方走廊的混乱人群中骤然显现！它没有攻击人，而是带着一股沛然巨力，狠狠向左右一分！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炸开！
拥挤在走廊中央、互相推搡阻挡去路的人群，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强行拨开！十几个人身不由己地向两边墙壁撞去，硬生生在混乱的人潮中撕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惊呼和痛叫声响起。
“快！”云闲书厉喝，一马当先冲入这条刚开辟的、摇摇欲坠的通道。李贺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跟上。物理老师和那几个男生如梦初醒，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跌跌撞撞地冲进通道。
通道只维持了两三秒，后面的人群瞬间又合拢，将缝隙淹没，后面没跟上的人绝望的哭喊被隔绝。
前方，楼梯口近在咫尺！但两个被李贺撞倒的灰败者已经爬了起来，还有一个新从楼梯爬上来的，三个怪物嘶吼着，张牙舞爪地扑向冲在最前面的云闲书！
它们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蛮力，灰败的脸上只有对血肉的饥渴。
云闲书眼神一厉，没有丝毫减速！精神力高度凝聚！那只无形大手瞬间由分拨化为紧握！半透明的拳头轮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狠狠地轰在最前面那个灰败者的胸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爆响！
那灰败者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一个恐怖的凹坑，整个身体如同被高速卡车撞中，离地倒飞，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再也不动。无形的拳头去势不减，顺势横扫！另外两个扑上来的灰败者如同被无形的巨棒扫中，惨叫着向两边摔飞出去，撞翻了走廊上的消防栓箱。
通道打开！
“下楼！”云闲书低吼，率先冲下楼梯。精神力消耗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强行压下。
四楼的情况稍好，人群在最初的恐慌后，一部分人躲进了教室反锁房门，走廊上相对空旷。但通往风雨连廊的东侧楼梯口，却成了新的绞肉场！
一个骨刺怪物！比楼下那个小一号，但也有两米多高！它堵在楼梯口，全身覆盖着灰褐色的角质层，肩胛骨和手肘处探出十几根长短不一的惨白骨刺，如同一个移动的刺猬。它正狂暴地挥舞着长满骨刺的手臂，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试图从它身边冲过去的学生，要么被骨刺轻易洞穿，要么被巨大的力量拍飞，筋断骨折！
地上已经躺倒了七八具残破的尸体和重伤哀嚎的人。浓郁的血腥味令人窒息。幸存的学生们被堵在楼梯上方，进退不得，绝望地哭喊。
“绕路！走另一边！”物理老师惊恐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来不及了！”云闲书目光扫过周围，楼梯上方的空间相对狭窄，骨刺怪庞大的身躯和挥舞的骨刺几乎封死了所有角度。强冲？那只无形大手刚刚轰杀一个灰败者，此刻光芒黯淡，力量大减，未必能撼动这头骨刺怪物，还可能彻底抽干他的精神力。
他眼神猛地锁定楼梯拐角平台上一个沉重的金属垃圾桶。精神力丝线瞬间缠绕上去！
“胖子！扔过去！砸它脑袋！吸引它注意！”云闲书吼道，同时操控着无形精神力，给沉重的垃圾桶附加了一个向前的巨大推力！
“啊？哦！”李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生死关头，他爆发出所有的力气和狠劲，大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抱住那沉重的金属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楼梯下方骨刺怪那颗覆盖着厚厚角质层的狰狞头颅，狠狠抡了过去！
呼呼！
沉重的垃圾桶带着风声飞下！
云闲书的精神力如同助推火箭，在垃圾桶飞行的后半段猛地再加了一把力！
骨刺怪物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锁定了飞来的垃圾桶，一只长满骨刺的手臂下意识地抬起格挡！
就是现在！
云闲书的精神力感知瞬间覆盖楼梯口下方一小片区域！骨刺怪物抬臂格挡的瞬间，它身体右侧因为动作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不足半秒的狭小空隙！空隙后面，就是通往风雨连廊的通道！
“冲那个空档！快！”云闲书厉声咆哮，第一个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下去！目标直指那稍纵即逝的空隙！
物理老师和几个男生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李贺扔出垃圾桶后，巨大的惯性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栽下楼梯。等他稳住身形，云闲书他们已经冲到了楼梯中段。骨刺怪物被沉重的垃圾桶砸中了手臂，发出愤怒的咆哮，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书哥！等等我！”李贺心头一慌，连忙迈开沉重的双腿往下冲。恐惧和急于追赶同伴让他动作变形，脚下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
“啊！”他惊呼一声，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像一颗失控的保龄球，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砰！咚！咔嚓！
沉重的撞击声和令人心悸的骨裂声混杂响起。
李贺滚下去的方向，正好是楼梯下方几个刚刚从教室逃出来、正惊恐地贴着墙根试图寻找生路的学生！
“小心！”
“快躲开！”
惊呼声响起。
但太晚了！
李贺那近两百斤的庞大身躯，带着下滚的巨大惯性，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撞进了那三四个学生中间！
最外侧一个瘦弱的男生首当其冲，被李贺的肩膀直接撞中胸口！清晰的骨裂声如同鞭炮炸响！男生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撞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软软滑落，眼看是不活了。
另一个女生被李贺倒下的身体带倒，重重摔在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后脑勺磕出一个血洞，瞬间昏死过去，鲜血汩汩涌出。
只有最靠里的一个女生反应快，尖叫着向后缩去，险险躲过，但也被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
骨刺怪物的注意力被这边的巨大动静吸引，暂时放弃了对垃圾桶的愤怒，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滚成一团的李贺和那几个学生，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嗜血的咆哮。
“不——！”李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看着那个胸口塌陷、死不瞑目的男生，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血流如注的女生，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剧痛（他自己的手肘和膝盖也摔破了）、还有那瞬间涌上的、将他淹没的、冰冷刺骨的自责和罪恶感，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圆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绝望的惨白。
“胖子！发什么呆！走啊！”云闲书焦急的吼声如同惊雷，从前方传来。他和物理老师等人已经利用李贺制造的混乱和骨刺怪物注意力被吸引的宝贵间隙，险之又险地从那个空隙冲了过去，此刻正站在风雨连廊的入口焦急地朝他挥手。
李贺猛地一个激灵，巨大的恐惧压倒了自责。他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知的同学，又看了一眼正迈步向他逼来的骨刺怪物，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连廊入口冲去！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骨刺怪物沉重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带着死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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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进风雨连廊，仿佛从地狱边缘踏入了暂时的缓冲带。头顶是透明的玻璃顶棚，隔绝了外面混乱的嘶吼和隐约的爆炸声。连廊两侧连接着高中部教学楼和校外生活区，此刻空无一人。
“快！快走！”物理老师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惊魂未定。
云闲书一把拉住冲进来的李贺，将他庞大的身躯拽到队伍中间：“跟上！别掉队！”他目光扫过众人，连他、李贺、物理老师在内，只剩下六个人。另外三个男生也是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其中一个手臂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浸透了衣袖。
李贺低着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他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刚才楼梯口那惨烈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个被撞飞的身影，那声清晰的骨裂……是他，是他害死的！
自责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胖子！”云闲书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很大，“现在不是想的时候！想活命，就把力气用在腿上！”
李贺身体一震，抬起头，对上云闲书那双深不见底、却异常冷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生存意志。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用力点了点头，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双腿。
连廊不长，只有一百多米。但这短短的距离，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连廊的玻璃顶棚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感，两侧的玻璃幕墙外，是混乱的校园景象：远处腾起的黑烟，狂奔尖叫的人群，以及那些在人群中肆虐的、形态各异的恐怖身影。每一次爆炸的闷响，每一次非人的嘶吼，都让队伍里的人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突然！
轰隆！
一声巨响在连廊靠近生活区的一端炸开！
一扇厚重的防火卷帘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硬生生撕开、撞飞！扭曲的金属门板翻滚着砸在连廊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烟尘弥漫中，一个庞大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身影堵在了连廊出口！
又是骨刺怪物！比教学楼里那只堵门的更加强壮！接近三米的身高几乎顶到连廊的天花板！它全身覆盖着黑褐色的、岩石般的厚重角质，如同披挂了一层天然的铠甲。肩部、背部、手肘、膝盖，甚至脸颊两侧，都探出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惨白骨刺，每一根都闪烁着金属般的森冷寒光！它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覆盖着角质层的脸上，一双赤红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炭块，死死锁定了连廊内的众人。一股混合着血腥、硫磺和野兽腥臊的恶臭扑面而来！
它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啊——！”队伍里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男生发出崩溃的尖叫，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物理老师也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几乎握不住手里下意识捡起的半截拖把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教学楼那只骨刺怪物沉重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身陷绝境！
云闲书瞳孔骤缩。眼前的怪物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它那身厚重的角质和骨刺，防御力绝对惊人！自己残余的精神力凝聚的大手，恐怕连破防都困难！
怎么办？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连廊两侧的玻璃幕墙、顶棚的钢架结构、地上的扭曲金属门板……精神感知力瞬间张开到极限，覆盖着出口处那庞然大物周围每一寸空间，捕捉着它呼吸的起伏、肌肉的细微颤动。
骨刺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山丘，朝着他们碾压过来！每一步落下，连廊的地面都在轻微震颤！它粗壮的手臂抬起，上面一根根粗大的骨刺如同死神的镰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云闲书眼中精光爆射！
“所有人！蹲下！抱头！”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目标，不是怪物本身！
而是连廊出口上方，那巨大的、由沉重钢架和强化玻璃构成的顶棚结构！
无形的巨手，带着云闲书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抓握在顶棚主承重梁靠近出口的一处关键连接点上！那连接点早已在刚才的爆炸和怪物撞击中出现了肉眼难察的细微裂纹！
给我——断！
云闲书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精神力巨手爆发出恐怖的握力！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炸开！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连廊出口上方那块巨大的顶棚结构，连同沉重的钢架和厚厚的玻璃，如同被斩断了根基的冰山，带着毁灭性的气势，轰然坍塌！朝着下方正踏入连廊出口范围的骨刺怪物，当头砸下！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烟尘、碎玻璃、扭曲的钢架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个庞大狰狞的身影彻底吞没！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连廊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跑！！！”云闲书的声音在烟尘中嘶哑地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疯狂。
不用他再喊第二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物理老师连滚爬爬地拉起瘫倒的学生，李贺也爆发出最后的潜力，跟着云闲书，踩着满地的狼藉，从坍塌的废墟边缘，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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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进生活区的街道，如同从狭窄的隧道一头扎进了混乱的海洋。尖叫声、哭喊声、爆炸声、玻璃碎裂声、以及各种非人生物的嘶吼咆哮，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从四面八方冲击着耳膜。
眼前的景象比校园内更加触目惊心。街道上车辆横七竖八地撞在一起，有的还在燃烧，冒出滚滚黑烟。商店橱窗破碎，货物散落一地。远处，几栋居民楼冒着火光。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形态各异，死状凄惨。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汽油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腐肉发酵的甜腥气。
几只动作迅捷、四肢着地、长着尖锐獠牙和利爪、如同剥了皮的鬣狗般的怪物，正在撕扯一具尸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更远处，一个浑身流淌着绿色黏液、如同巨大鼻涕虫般的软体生物，正蠕动着爬过一辆翻倒的轿车，所过之处留下腐蚀性的粘液痕迹。
“跟紧我！别掉队！别管别的！”云闲书的声音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显得异常冷静，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他辨认着方向，出租楼就在前方两条街之外！但这两条街，此刻如同布满荆棘和陷阱的死亡之路。
他再次张开区域感知，精神力如同无形的雷达波，以他为中心，艰难地向四周扩散。范围不大，勉强覆盖前方几十米。但这已足够！他能提前“看”到拐角后潜藏的灰败者，“听”到小巷里怪物移动的粘腻声响，甚至能模糊感知到远处大型怪物移动时引起的地面震动。
“左转！贴墙走！”他低吼，率先冲向左侧一条相对狭窄、堆满垃圾桶的小巷。感知告诉他，这条小巷目前暂时“干净”。
众人如同惊弓之鸟，紧紧跟上。李贺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看着云闲书那异常冷静、仿佛能预知危险的背影，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对自身拖累的自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刚冲出小巷，进入一条稍宽的支路。前方十字路口，一只浑身覆盖着暗紫色鳞片、长着蝎子般倒钩尾巴的人形怪物，正用锋利的爪子将一辆小轿车像撕纸片一样扯开，似乎在寻找里面的幸存者。
“停！”云闲书猛地举手示意，身体瞬间贴住旁边一家关闭的卷帘门。区域感知捕捉到怪物敏锐的听觉。
众人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时，斜对面的居民楼二楼，一扇窗户猛地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惊恐地朝着街上大喊：“救命！救救我女儿！她被堵在楼下了！求求你们！”
他的喊声在混乱的街道上异常刺耳。
那只蝎尾人形怪物猛地抬起头，赤黄的眼珠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蠢货！”云闲书暗骂一声。那男人还在歇斯底里地呼救。
“绕路！快！”云闲书当机立断，指向另一条堆满废弃纸箱的小路。不能再等了！
就在他们刚要移动的刹那！
轰！
一声巨响从侧后方传来！伴随着墙壁倒塌的轰鸣和凄厉的惨叫！
云闲书猛地回头！区域感知瞬间聚焦！
只见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条小巷入口的墙壁，被一只巨大的、覆盖着黑色毛发和岩石般肌肉的拳头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大洞！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中，一个更加庞大、如同黑猩猩与犀牛混合体的怪物，正低着头，从那破洞里钻了出来！正是之前在连廊被他们甩掉的那只骨刺怪物的同类！它赤红的双眼瞬间就锁定了近在咫尺的云闲书一行人！鼻孔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
前有蝎尾怪物被惊动，后有巨猿般的追兵破墙而出！
真正的绝境！
“跑！！！”云闲书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迫而嘶哑变形！他猛地推了一把身边的物理老师，同时精神力疯狂催动，那只已经极其黯淡、近乎透明的无形大手再次强行凝聚，带着最后的力量，狠狠拍向旁边堆叠如山的废弃纸箱！
轰隆！
纸箱山被拍得轰然倒塌，如同雪崩般滚向刚刚钻出墙洞、立足未稳的巨猿怪物，暂时延缓了它的脚步。
“这边！”云闲书带头冲进那条堆满纸箱的小路，根本顾不上看那呼救的男人一眼。李贺和物理老师等人爆发出最后的潜能，连滚爬爬地跟上。
身后，传来巨猿怪物愤怒的咆哮，以及蝎尾怪物被吸引过来的尖锐嘶鸣！还有那个男人绝望到极致的哭喊：“别走！救救我们啊！求你们了！”
那哭喊声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李贺的心窝。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只是机械地迈动灌了铅的双腿，跟着前方那个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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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小路，又绕过一片狼藉的小广场。出租楼那熟悉的、略显陈旧的五层轮廓，终于在街角出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到了！快！”云闲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通往出租楼大门的最后几十米开阔地，却成了最血腥的修罗场。街道中央，几辆燃烧的汽车残骸堵住了去路。十几只形态各异的怪物正在这片区域游荡、厮杀、争抢着散落的“食物”。有动作迅捷的剥皮鬣狗，有浑身长满脓包、不断滴落腐蚀性液体的臃肿怪物，还有几只之前见过的灰败者。地面上散落着残肢断臂，鲜血将柏油路染成了暗红色。
出租楼那扇厚重的铁艺大门紧闭着，门后似乎有人影晃动，但没人敢开门。
“书…书哥…”李贺看着眼前的地狱景象，腿肚子直转筋，声音带着哭腔。其他几人更是面无人色，几乎瘫软。
云闲书额角青筋暴跳，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几乎枯竭，那只无形大手连凝聚轮廓都变得极其困难。身体也疲惫到了极点，小腿上异变的血管传来阵阵酸胀的刺痛。
冲过去？无异于自杀！
绕路？四周都是建筑废墟和燃烧的车辆，时间根本来不及！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赶到！
怎么办？难道要死在家门口？
一股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
就在此时！
嗡——！
一种奇异的、细微的震动感，通过覆盖在周围区域的感知力传来！并非来自怪物，而是……来自出租楼的方向！更确切地说，是来自……403房间！
那震动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韵律感，如同某种精密仪器启动的低频嗡鸣！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安的能量波动！
是张大叔！他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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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字达成，第二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