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

深得像凝固的墨。

出租楼里,短暂的寂静被一种更沉重的压抑取代。

男人们,被选中的九个人,拖着疲惫而紧绷的身体,回到了二楼他们各自的房间。

房间很多。

像蜂巢的格子,沿着昏暗的走廊排列。

灾难前的租客或死或逃,留下了充足的空间。

门虚掩着或敞开着,透出里面家具齐全的轮廓。

床铺、桌椅、衣柜,甚至残留着主人生活气息的廉价装饰品——褪色的海报、裂了缝的陶瓷杯、半瓶廉价的洗发水。

这里不是临时腾挪的避难所,而是他们暂时认命的、带着一丝熟悉感的落脚点。

他们和自己相熟的人住在一起。

或沉默地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洗得发白的床单。

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那裂缝像狰狞的蜈蚣。

空气浑浊,弥漫着汗味、灰尘味、残留的食物腐败气息,还有一股铁锈般的血腥预感,挥之不去。

他们被告知了。

明天一早。

不是三天后。

是明天。

提前了。

因为主角感知到的异常。

那城市废墟深处,怪物们不祥的集结。

像一股无声的、粘稠的暗流,在破败的街道和坍塌的高楼下涌动。

朝着西北方向某个未知的、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漩涡汇聚。

规模之大,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小规模的骚动。

这感觉,像无数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主角的脊椎上,带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不能等。

等,可能就是仓库彻底见底,在绝望的饥饿中自相残杀。

或者,被那西北方酝酿的、未知的恐怖巨浪彻底淹没,连这最后的避风港也化为齑粉。

物资。

必须抢在一切崩坏前,塞满仓库,填饱肚子,武装自己。

时间,被怪物异动的巨大阴影压缩得所剩无几,像攥紧的拳头里渗出的沙。

男人们沉默地准备着。

动作带着末日里特有的麻木和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

武器是临时拼凑的,但其中混杂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几把消防斧,刃口磨损,木柄上浸染着暗褐色的污渍,那是凝固的血,属于怪物,或许也属于人。

几根磨尖的钢筋,冰冷沉重,尖端闪烁着不祥的寒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是生命的重量。

几柄厨房剔骨刀,握在微微颤抖的手里,刀面映出主人惶恐的脸,折射着惨白的灯光。

主角暂时发放了这些。

简陋。

致命。

是生存下去最原始的倚仗。

防护?

依然是奢望。

只有用能找到的最厚实的纸板箱、废弃的旧衣物、坚韧的胶带,一层层、一圈圈地,勉强捆扎在手臂、胸口、小腿这些关键部位。

形成一层脆弱不堪的“甲胄”。

聊胜于无。

它的主要作用,或许仅仅是心理安慰,告诉自己并非赤身裸体面对爪牙。

能挡住灰败者的一次撕扯吗?

能扛住骨刺怪物的一次撞击吗?

没人敢深想,那念头本身就像毒蛇,噬咬着残存的勇气。

这层薄弱的、散发着纸箱和旧布味道的防护,裹住的是一颗颗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心脏。

恐惧。

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王老师带着那个被留下的、神情紧张得像受惊兔子般的男生,默默地在一楼大厅帮忙整理最后的物资清单。

他们的眼神复杂。

有对即将出征者的担忧,像阴云笼罩。

有对自身安全的焦虑,在眼底闪烁。

也有一丝留在“安全区”高墙内的、难以言喻的庆幸,混杂着羞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二楼,一间稍大的房间里。

钉子、铁头和其他几个新来的男人聚在一起。

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燃烧的呛人味道。

“妈的!”铁头猛地一拳砸在还算完好的木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桌上的空罐头盒嗡嗡作响。

他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那简陋的纸板护臂显得格外可笑。

“催命呢!说三天变明天!当我们是牲口?拉出去就能使唤?”他压低声音咆哮,额角青筋暴跳。

钉子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阴鸷得像两口深井。

他坐在床边,手里反复擦拭着一件东西。

那东西冰冷、黝黑、带着一种原始暴力的美感——一根锯短了枪管的双管猎枪。

枪身保养得不错,木质枪托上有着长期握持留下的油润光泽。

这把枪,是他们当初开油罐车冲进来时,老疤藏在驾驶座底下的最后依仗。

老疤死了。

被主角像捏死虫子一样瞬间抹杀。

这把枪,自然也落到了主角手里。

就在刚才,准备结束时,主角单独叫住了钉子。

在昏暗的走廊拐角,主角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将这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连同几颗粗糙的、用铁砂和黑火药自制的霰弹,递还给了他。

那个简单的动作,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意味。

是信任?

不。

更像是冰冷的警告和赤裸裸的利用。

警告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

利用他们去为这个堡垒攫取生存的血液。

钉子沉默地接过了枪。

那冰冷的触感,像一块寒冰,瞬间冻僵了他的手指,却又带来一种扭曲的、病态的力量感。

此刻,他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枪管,感受着那粗糙的锯口。

“有家伙了。”钉子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

他把枪口微微抬起,对着门口的方向,又缓缓放下。

“他给的。”他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激还是怨恨。

房间里的其他几个人,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把致命的短枪上。

贪婪。

渴望。

恐惧。

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他什么意思?”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死死盯着猎枪。

“还能什么意思?”钉子冷笑一声,手指摩挲着扳机护圈。

“让我们去卖命,给点甜头,让我们死得更有价值一点呗。”

“或者……是觉得我们这群人里,总得有个能打几枪的,帮他多拖几个怪物下水。”

他的话像冰锥,刺破了房间内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

“那…那咱们怎么办?”另一个年纪稍轻的男人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用纸板和旧杂志捆成的“护甲”。

“怎么办?”铁头狞笑一声,活动着粗壮的脖子,发出咔咔的轻响。

“有家伙总比没有强!明天出去,眼睛放亮点!别他妈傻乎乎冲最前面!”

“保命要紧!真到了要命的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钉子和那把猎枪,又扫过其他人。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管他是人是怪!谁挡路,就干谁!”

钉子没说话,只是把几颗粗糙的霰弹一颗颗压进枪膛。

咔嚓。

咔嚓。

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都省点力气吧。”钉子合上枪膛,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明天…能活着回来再说。”

他起身,把猎枪小心地塞进一个破旧的帆布工具袋里,放在床头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后重重地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其他人也沉默下来。

或躺或坐。

房间里的灯早就坏了,只有窗外微弱的、被污染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和人的轮廓。

像一尊尊僵硬的雕像。

恐惧并未消散。

反而因为那把枪的出现,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复杂。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里混杂着希望与更深的绝望。

男人们蜷缩在各自的角落。

试图入睡。

地板冰冷坚硬。

纸板盔甲硌得生疼。

帆布工具袋就放在钉子手边,那冰冷的金属轮廓即使隔着帆布,也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每一次闭眼,黑暗中仿佛都晃动着灰败者腐烂的脸孔,骨刺怪物狰狞的突刺,城市西北方向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还有主角那双平静得毫无波澜、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不安。

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在浅薄如纸的睡眠边缘,沉沉浮浮。

仿佛随时会被拖入无尽的深渊。

……

时间在死寂与焦灼中缓慢爬行。

终于。

“笃…笃…笃…”

轻轻的、带着某种刻意压抑的敲门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响起。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紧接着,是第二间。

第三间。

声音不高。

但在这种极致的寂静里,却如同催命的诅咒,清晰地钻进每一个装睡或半睡的男人耳中。

是那个被留下看家的男生。

他脸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对这份差事的抗拒。

他不敢大声喊。

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敲着二楼每一扇住着人的房门。

“笃…笃…笃…”

声音单调。

重复。

像丧钟的前奏。

每一下,都敲在男人们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房间内。

钉子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他的瞳孔似乎闪过一丝幽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抓住了床头那个破旧的帆布工具袋。

冰冷的枪身触感透过帆布传来。

铁头低骂了一声,从硬板床上坐起,用力搓了搓脸。

其他人也纷纷惊醒,像受惊的野兽,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武器。

纸板摩擦声。

金属轻碰声。

粗重的呼吸声。

在敲门声的伴奏下,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晨曲。

“妈的…来了…”铁头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和浓重的戾气。

催命的来了。

……

六点。

天色依旧浓黑如墨。

仿佛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污浊的幕布,死死地笼罩着这片废墟般的城市。

没有曙光。

没有黎明应有的灰白。

只有比深夜更沉重、更压抑的黑暗。

空气冰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血腥、尘埃和未知腐败物的腥甜气味。

“天…比以前黑得更久了…”一个男人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牙齿微微打颤,望着窗外那令人绝望的漆黑,喃喃自语。

这反常的天象,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它无声地印证着主角感知到的异常。

预示着某种更可怕、更未知的变化正在发生。

楼下。

大厅里。

昏暗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人影晃动。

被选中的九个人,加上自告奋勇的明昕,一共十人,已经聚集在此。

他们穿着简陋的纸板“盔甲”,手里紧握着冰冷的武器。

脸上混杂着麻木、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王老师和那个负责看家的男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王老师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男生则脸色惨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即将出征的人。

明昕站在人群边缘。

她个子不高,身材纤细,一头利落的短发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额角。

脸上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近乎于倔强的平静。

她手里拿着一根磨尖的钢管,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空背包。

她的要求很简单,也很真实:如果有机会,带点生活用品回来。

尤其是女性必需的卫生用品。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清单上,这几乎是最微不足道的需求,却又关乎着最基础的尊严。

主角站在众人面前。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钉在那里。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在钉子身上,在那装着猎枪的帆布工具袋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钉子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袋粗糙的布料。

主角的目光移开,没有任何表示。

“情况有变。”主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西北方向。”

“大规模怪物集结。”

“速度很快。”

“目标不明。”

“规模……前所未有。”

他吐出这几个词,每一个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它们动,我们就不能不动。”主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等它们动起来,再想出去,就是找死。”

“所以,必须提前。”

“目标:一公里外,废墟区边缘,那个两层的小商超。”

“二楼塌了一半,但一楼有个破口可以进去,内部结构还算完好。”

“里面……应该没有活人了。”

“或者说,不可能还有活人能在灾难第二天就去那里搜集物资。”

“那里,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快速获取大量物资的地方。”

“距离最近。”

“风险……相对可控。”

“相对”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没有人质疑。

在西北方那无形的恐怖阴影下,一公里外的商超,似乎真的成了“风险可控”的选择。

“出发。”

主角没有废话,直接下达了命令。

转身,走向那扇被多重加固、沉重无比的大门。

……

两辆改装过的、勉强还能开的皮卡车停在门外。

车身上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

引擎盖下发出不祥的喘息。

头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新来的男人,叫大刘。

他以前是个长途司机,算是这群人里开车技术最好的。

此刻,他的手心全是汗,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冰冷的方向盘。

恐惧像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颤抖着拧动钥匙。

“咔…咔咔…”

引擎发出几声无力的呻吟,像垂死的病人,随即彻底沉默。

死寂。

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冷汗顺着大刘的额角滑落。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再次拧动。

“咔咔…咔咔咔…”

依旧只有徒劳的摩擦声。

引擎盖下毫无反应。

“妈的!快啊!”铁头在副驾驶座上暴躁地低吼,拳头砸在布满裂纹的仪表盘上。

车外的其他人也骚动起来,不安地看向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仿佛在那黑暗深处,无数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他们。

大刘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第三次狠狠拧动了钥匙!

“咔咔…咔…突突突…轰——!!!”

一阵剧烈的咳嗽般的震动后,引擎终于爆发出嘶哑的咆哮!

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烟雾。

车灯挣扎着亮起,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前方的黑暗,短暂地驱散了一小片迷雾。

“走!”主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斩断了众人的犹豫。

大刘猛踩油门,头车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猛地向前蹿去。

第二辆车紧随其后。

两辆车,像两只笨拙的钢铁甲虫,一头扎进了城市废墟那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与死亡之中。

……

路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街道早已面目全非。

坍塌的建筑物像巨兽的骸骨,横亘在路中央。

翻倒燃烧过的汽车残骸散发着焦臭。

断裂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块中狰狞地刺出。

路面上布满了碎石、杂物和难以辨认的、已经半风干的污秽。

两辆皮卡车颠簸着,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船。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车上的人心脏提到嗓子眼,死死抓住身边任何能抓住的东西。

视野极差。

车灯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前方十几米的范围。

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影子在晃动。

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声,时而遥远,时而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每一次声音靠近,都让车上的人浑身绷紧,握紧武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幸运的是,怪物似乎被西北方向的巨大异动所吸引。

他们遭遇的零星灰败者反应迟钝,行动缓慢。

甚至有些只是茫然地在废墟中游荡,对车辆引擎的噪音置若罔闻。

偶尔有骨刺怪物巨大的阴影在远处的断壁残垣间一闪而过,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但它们的目标似乎也并非这支渺小的车队。

“快到了!”大刘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他死死盯着前方。

在一片狼藉的废墟边缘,一座相对低矮的建筑轮廓在昏暗中显现。

两层。

招牌早已不知所踪。

二楼的墙体垮塌了大半,钢筋和混凝土块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堆积在建筑侧面。

一楼的墙体则破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足够车辆小心地开进去。

洞口里面,是更深沉的黑暗。

商超。

到了。

……

出乎意料的顺利。

正如主角所料,这里空无一人。

没有活人。

也没有大规模的怪物盘踞。

只有一片死寂,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重灰尘和过期食品混合的怪异气味。

车灯的光柱扫过洞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倒塌的货架。

散落一地的各种商品。

破碎的玻璃。

干涸的血迹。

还有几具早已腐烂发黑的尸体残骸,被堆积的杂物半掩着。

但,货架上,角落里,倒塌的箱子下面……

依然能看到大量未被完全破坏的物资!

成箱的矿泉水、饮料。

散落的袋装方便面、饼干、罐头。

真空包装的米面。

各种调味料。

甚至还有几捆未拆封的卫生纸、毛巾……

对于极度匮乏的幸存者来说,这简直是一座宝山!

“快!搬!”主角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车上的人如梦初醒。

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求生欲压倒。

他们像饿狼扑食一般跳下车,冲向那些堆积的物资。

铁头扛起一箱矿泉水,健步如飞。

钉子一手拿着猎枪警戒,一手快速地将成袋的米面扔进皮卡车的后斗。

其他人或用消防斧劈开挡路的杂物,或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箱子。

明昕动作麻利,她快速地将散落的饼干、巧克力、还有几包女性卫生用品塞进自己的背包,然后又冲向堆放毛巾和牙膏牙刷的区域。

紧张。

高效。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物品搬动的碰撞声在空旷死寂的商超一楼回荡。

两辆皮卡车的后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

高高的,几乎要溢出来。

食物。

水。

基础的生活物资。

希望,似乎随着这沉重的货物,一点点被装载上来。

每个人脸上都因为剧烈的搬运而涨红,汗水浸透了简陋的纸板护甲,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名为“收获”的光芒。

就在最后一箱罐头被吃力地抬上车斗。

众人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却难掩兴奋,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

异变陡生!

“嗡——!”

“呜——!”

引擎狂暴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商超破口外的街道上传来!

由远及近。

速度极快!

紧接着,刺眼的、雪白得如同探照灯般的强光,猛地从破口处打了进来!

瞬间将昏暗的商超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将正在搬动最后一箱物资的主角一行人,完全暴露在强光之下!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几道巨大的黑影,带着狂野的引擎咆哮和刺鼻的尾气,蛮横地堵在了商超的破口处。

三辆体型庞大、经过重度改装、如同钢铁怪兽般的皮卡车!

车身焊接着厚重的钢板,车窗覆盖着粗壮的钢筋网。

车顶上甚至还架着类似重机枪的轮廓(虽然很可能只是威慑用的空壳)。

还有一辆同样改装过、车窗封死的面包车紧随其后。

四辆车,如同四头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将唯一的出口彻底封死。

雪白的车灯如同利剑,死死地钉在主角一行人和他们那两辆满载物资的皮卡车上。

光线太强,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只能勉强看到对方车旁影影绰绰的人影。

很多。

非常强壮。

动作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彪悍。

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砍刀。

钢管。

甚至……

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正稳稳地对准了商超内部!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将刚刚收获的短暂喜悦彻底碾碎。

主角眯起了眼睛。

精神力之手无声地在身前凝聚。

钉子的手,已经悄然探入了那个破旧的帆布工具袋,握住了冰冷的枪柄。

铁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般的咆哮。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心脏,沉入了冰窟。

来者不善。

而且,强大得令人窒息。

一个声音,透过对方皮卡车上加装的扩音喇叭,清晰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懒洋洋的腔调,传了进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引擎的低吼。

“里面的朋友。”

“辛苦了。”

“这大包小包的……”

“见者有份。”

“东西留下……一半。”

“我们权爷心善,放你们一条生路。”

“怎么样?”

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张狂,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权爷?

主角的目光,穿透刺目的强光,落在了中间那辆改装得最为夸张、如同移动堡垒般的皮卡车驾驶座上。

车窗摇下了一半。

一张脸出现在阴影中。

戴着金丝眼镜。

镜片在强光的反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嘴角微微勾起。

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仿佛在欣赏猎物挣扎的残忍笑意。

权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