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叶凌霄,蜷缩在廉价出租屋潮湿的墙角,如同一件被世界彻底遗弃的报废品。失业的阴云和姜小雨那双盛满恐惧的眼睛,日夜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房东催命的砸门声如同丧钟在耳边轰鸣。他需要钱,迫切地需要;他更需要证明自己并非一个只会带来灾厄的“怪人”,他渴望一点点微末的价值认可。那本卷了边的《修仙入门》里,除了清蕴丹,还有一页模糊记载着“青丝丸”。

材料更廉价:集市角落论斤称的黑芝麻、药店里无人问津的何首乌边角料、公园偷偷摘的侧柏叶,甚至加了半块腐烂的生姜提味。他重新架上那台老旧的电磁炉,小砂锅在通红的电热丝上苟延残喘地咕嘟作响。这一次,他屏息凝神,试图以意念驯服丹田深处那丝微弱的三昧真火本源,将其温度控制到如发丝般精微。然而,凡铁终究难承仙焰余温,心神不宁更是炼丹大忌。

“轰——!!!”

一声沉闷如地底惊雷的爆响!小砂锅在刺眼夺目的蓝色电火花中四分五裂!漆黑的、粘稠如沥青的药膏混合着滚烫的陶瓷碎片,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向上激射!廉价的天花板石膏板如同纸糊,被瞬间撕裂出一个狰狞丑陋的大洞!浓烈刺鼻、混合着焦糊与奇异草木清香的滚滚黑烟,瞬间吞没了狭小的房间,并顺着破洞汹涌地灌入楼上!

“天杀的!!我的房顶!我的家啊!!” 楼上传来房东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地震般的脚步声。一个顶着油光锃亮地中海、穿着洗得发白背心裤衩的秃顶老头,挥舞着一把秃了毛的扫把,如同被激怒的犀牛,双眼赤红地冲下楼,对着叶凌霄那扇摇摇欲坠的薄木门疯狂砸踹:“叶凌霄!你个挨千刀的王八羔子!搞什么炸药!想炸死老子吗?!赔我的天花板!滚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叶凌霄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耳鸣不止,满脸黑灰。房东终于踹开扭曲的门板,扫把带着风声劈头盖脸砸来。他狼狈地翻滚躲闪,撞翻了唯一的小木桌,几块尚未完全炸毁、闪烁着诡异油润光泽的黑色药膏块滚落在地。

房东追打中,脚下一滑,肥胖的身躯如同沉重的麻袋,轰然砸倒在地,整张油腻的脸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其中一块最大、尚有余温的药膏上!

“呕…呸!呸!什么鬼玩意!” 房东挣扎着抬起糊满黑泥的脸,像个滑稽的京剧脸谱。他暴怒地用手胡乱抹擦,却将粘稠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开,油腻的黑色物质迅速渗入他光亮如镜的头皮。

“嘶…嗯?” 抹着抹着,房东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疑惑地、小心翼翼地挠了挠头顶中央——不是错觉!那常年光滑冰冷、毫无知觉的头皮深处,此刻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难以忍受的剧烈麻痒感!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头皮底下疯狂啃噬、钻营!

“痒!痒死老子了!” 他再也顾不上打人,双手如同铁耙,在头顶疯狂地抓挠起来。在叶凌霄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奇迹发生了!房东那寸草不生、油光发亮的秃顶中央,如同久旱的盐碱地逢遇甘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了一层细密短硬、如同初春麦苗般的乌黑发茬!并且这些发茬还在顽强地、争先恐后地向上茁壮生长!

几天后,叶凌霄硬着头皮在夜市最偏僻的角落支起一个小摊,售卖那“意外”成功的生发黑药膏,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祖传秘方”。姜小雨和林晓薇挽着手路过摊位。林晓薇对各种瓶瓶罐罐充满好奇,姜小雨则显得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揉搓着右侧额角鬓边,那里原本浓密如云的乌发,竟显得异常稀疏单薄,露出下方一小片刺眼的苍白头皮——显然是长期夜班颠倒、化学试剂侵蚀与精神压力的无情杰作。

叶凌霄的心像是被那脆弱稀疏的发丝紧紧勒住,几乎窒息。他几乎是出于本能,拿起一小罐封装好的药膏递过去,声音因紧张而干涩沙哑:“试试…这个?生发…灵。” 最后两个字,他脱口而出的是古老晦涩、音节奇异的上界语言,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姜小雨一愣,目光落在简陋药罐上,又缓缓移向叶凌霄被烟火熏黑、带着新鲜烫伤疤痕却眼神无比认真执着的脸。或许是那陌生语言的奇异腔调触动了她,或许是他眼中那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关切让她卸下了一丝防备,一丝极淡、如同蜻蜓点水般的笑意,如同阴霾天空偶然漏下的一缕微光,轻轻掠过她紧抿的唇角。这是整整一年来,她第一次对他展露的、不带丝毫恐惧和厌恶的表情,尽管那笑意浅得转瞬即逝。

叶凌霄的心跳瞬间漏停,随即又狂野地擂动起来。然而,当那抹浅笑如昙花绽放,他死死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眼尾——那里光洁细腻,肌肤在昏暗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却没有前世璇玑那颗标志性的、如同凝结血泪般的嫣红小痣。巨大的失落如同冰海倾覆,瞬间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小火苗彻底浇灭。冰冷的现实再次昭示:转世,终究不是灵魂的完全复刻。那点微光,终究只是他沉溺于过去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