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们两个,都会死。”

陈默的声音,像一柄淬了冰的铁锤,砸在当铺内死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审判。

顾念刚刚从地狱般的幻境中挣脱,浑身的血液仿佛还是冰的。她抬起头,那双因恐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个冷血到极致的男人。

死?

她不怕死。

但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更不能死在这个将她的痛苦当成良药的魔鬼面前!

“你凭什么……”

她刚要歇斯底里地质问,异变陡生!

“嗡——嗡——嗡——”

一阵低沉、诡异、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在当铺内响起!

不是从那面古镜,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从地板、从房梁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来!

那盏老旧的煤油灯,火苗被这无形的声波压迫得缩成了一点,光线瞬间暗淡下去,将整个空间都拖入了浓稠的昏黄之中!

更恐怖的,是柜台!

“咄!”

那枚死死钉住镜中女鬼的“镇界钉”,此刻竟像一枚被巨力敲击的音叉,发出了剧烈的、高频的颤抖!

钉身之上,那镇压万物的黑色符文,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镜子里,那被镇压的女鬼,脸上痛苦与怨毒交织的神情,突然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它开始疯狂地、无声地嘶吼,身体像烟雾一样扭曲,似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要将它从内部撕裂!

“他们来了。”

陈默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当铺的门窗。

只见那古老的木门上、窗棂的玻璃上,一个个由幽紫色光线构成的、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的彼岸花图腾,正无声无息地浮现、烙印!

它们像一只只来自深渊的眼睛,贪婪地、冰冷地窥伺着当铺内的一切!

“谁?‘彼岸’组织?!”顾念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过他们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不给她任何喘息和思考的余地!

“他们不是‘来’了。”陈-默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和……烦躁。

“他们在用‘规则共振’,远程激活这面镜子里,他们当年留下的‘坐标’!他们想直接从我们手里,把这件实验品抢回去!”

“一旦共振达到顶峰,镜子里的怨念和时空烙印会彻底失控、爆炸!届时,这间当铺里的一切,都会被撕成碎片,连灵魂都不会剩下!”

陈默的解释,像一连串冰冷的子弹,射入顾念的大脑。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我们两个,都会死”了。

这不是威胁,这是一个正在眼前飞速上演的事实!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她想逃,可这间诡异的当铺,此刻却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囚笼!

“我……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哭腔和绝望,“净化它?现在吗?!我……”

她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净化一个能吞噬人灵魂的恐怖邪物?!

“现在,只有一条路。”

陈默猛地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两口幽深的古井,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锁定了她。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药材”,而是在评估一个……即将与他同上战场的、唯一的“武器”。

“你一个人,净化不了它。我一个人,也无法在‘彼岸’的干涉下镇住它。”

“但我们之间的‘血契’,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一个……九死一生的机会。”

顾念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发毛,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什么……什么机会?”

“我要你,再次进入它的‘镜界’。”

陈默的话,让顾念的脸色瞬间煞白!

“不!我不要!”她尖叫着拒绝,“我再进去,会死的!会被那个女鬼撕碎的!”

“你不会。”陈默打断了她,语气不容置喙,“你的目标不是那个女鬼。你忘了你那特殊的能力吗?‘黄金视界’!”

“‘彼岸’的坐标,就是这面镜子的‘癌’。它也是一种执念的变体,一种被强行植入的、属于组织的执念!用你的眼睛,找到它!”

“那我呢?我找到之后呢?!”顾念嘶吼道。

“我,”陈默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并拢的食指与中指间,那抹代表着“破契”之力的血色微光,再次亮起,“会成为你的‘刀’。”

“通过血契,我会将我的力量,暂时‘借’给你。当你锁定坐标的那一刻,我会通过你,将它……彻底斩断!”

顾念彻底呆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通过她……斩断?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匪夷所思的想法!

这意味着,她要成为一把“人”形的武器,她的灵魂,要成为另一股更霸道、更恐怖的力量的“管道”!

那份痛苦,那种撕裂感,她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自己要疯了!

“我做不到……”她的声音,只剩下绝望的呢喃。

“嗡——!!!”

就在这时,整个当铺猛地一震!墙壁上的彼岸花图腾,光芒大盛!那面古镜的镜面,“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更深的口子!

一股浓郁的、带着时空错乱感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

陈默的左臂,那“阴仆印记”瞬间暴走,黑色的经络如同毒蛇般爬满了他的手臂,一股剧痛让他身形一晃,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猛地看向顾念,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色,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几乎是贴着她的脸,低声咆哮道:

“你没有选择!”

“要么,现在跟我一起赌!要么,我们就在这里,一起被‘彼岸’的垃圾实验品炸成飞灰!”

“选!”

那灼热的呼吸,那冰冷又带着一丝焦灼的眼神,那来自死亡的巨大压迫感,彻底击溃了顾念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赌!

她的人生,似乎除了赌,就没剩下别的了!

“我……我赌!”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好!”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松开顾念,自己则退后一步,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印法,闭上了眼睛。

“记住,找到那朵紫黑色的‘彼岸花’烙印!那是他们的力量核心!不要被任何幻象迷惑!”

“快!”

他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战鼓,在顾念耳边敲响。

顾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已经和那个男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她走到柜台前,伸出颤抖的、却又无比坚定的手,再一次,按在了那面冰冷的鸾凤古镜之上!

嗡——!

意识,瞬间被抽离!

这一次,她没有再经历萧婉儿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直接坠入了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里,是“镜界”的里层。

天空是破碎的,大地是龟裂的,无数记忆的碎片,像玻璃一样悬浮在空中。她能看到萧婉儿新婚的喜悦,看到她被背叛的怨毒,看到那对狗男女惊恐的尖叫……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画面,都扭曲、撕裂、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混乱的、没有逻辑的噩梦空间。

在空间的正中央,那个穿着闺蜜脸的红衣女鬼,正被无数条紫黑色的锁链捆绑着,痛苦地嘶吼。

这些锁链的源头,正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四面八方。

“黄金视界!”

顾念在心中怒吼!

刹那间,整个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化作了黑白灰的单调色谱。

只有她,和她眼中流淌的金色,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

在金色的视野下,一切执念都无所遁形。

她看到了女鬼身上那浓烈的、代表着怨恨的黑色气息。

也看到了……

在那些记忆碎片的背后,在噩梦空间的壁垒上,一朵巨大、妖异、由纯粹的恶意与规则污染构成的紫黑色彼岸花烙印,正像一颗毒瘤般,疯狂地搏动着!

它,就是这个世界的“癌”!

就是“彼岸”组织留下的坐标!

“找到了!”顾念在心中狂喊。

她用尽全部的意念,将自己的“黄金视界”,死死地锁定在那朵花的中心!

现实世界。

盘膝而坐的陈默,猛地睁开了眼睛!

成了!

他通过血契,感受到了顾念的锁定!

他毫不犹豫,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精血,没有喷出,而是凝聚在喉间,用一种古老、沙哑的音调,吟唱出最霸道的规则敕令:

“以汝为桥,以血为刃!”

“破——契——斩——魂!”

吟唱结束的瞬间,他猛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顾念的方向,凌空一斩!

没有刀光,没有剑影。

但顾念的身体,却猛地一颤!

镜界之中,顾念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点燃!

一股她无法理解的、充满了无上霸道气息的、足以撕裂一切规则的血色洪流,以她的身体为“桥梁”,从虚无中涌来,瞬间灌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然后,这股血色的力量,顺着她的“黄金视界”的锁定,化作了一柄通天彻地的血色巨刃,朝着那朵紫黑色的彼岸花烙印,狠狠地、狠狠地斩了下去!

“啊啊啊啊——!!!”

这一次,是顾念和陈默,同时发出了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顾念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力量撑爆、撕碎了!每一寸神经,都在哀嚎!

而陈默的左臂,那件特制的风衣袖子,再也承受不住,轰然炸裂!整条左臂上的黑色经络,暴涨到小指粗细,皮肤寸寸开裂,黑色的血液从中渗出,散发出烤肉般的焦臭!

他们的痛苦,在这一刻,通过血契,完美地融合、叠加、共享!

轰——!!!!

血色巨刃,精准地斩在了彼岸花烙印的核心!

那朵妖异的紫黑色花朵,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就在这股不讲任何道理的“破契”之力下,轰然崩碎!化作了漫天的光点!

随着烙印的破碎,现实世界中,那来自“彼岸”的规则共振,戛然而止。

墙壁上、窗户上的彼岸花图腾,如潮水般褪去。

“镇界钉”停止了颤抖。

当铺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解除了。

但是!

就在那彼岸花烙印崩碎的最后一刻,一道极其微弱的、被加密到极致的数据流,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紫光,顺着那即将断开的“黄金视界”链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射入了顾念的眉心!

“唔!”

镜界中的顾念,还没来得及从那灵魂撕裂的剧痛中缓过来,脑海中就突然被强行塞入了一个画面!

那依然是那个冰冷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

那面鸾凤古镜,依然被固定在仪器中央。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依然站在操作台前。

但这一次,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当顾念看清他那张脸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整个灵魂,仿佛被投入了万载冰窟!

那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曾出现在无数张家庭老照片里的、温文尔雅的脸!

那张脸,此刻却没有任何温情,只有研究者看待实验品时的、绝对的冷静与漠然!

现实中,顾念的身体,如同一滩烂泥,从柜台前滑落在地。

她没有昏迷。

只是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无意识地开合,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破碎到不成样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绝望地、难以置信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爸……爸……”

“……顾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