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画展前夜,咖啡馆打烊后的暖光像杯浓醇的焦糖玛奇朵。沈浩蹲在地上调整射灯角度,卫衣后背的钴蓝颜料蹭到地板,形成不规则的星芒。我踩着梯子挂他的《渡鸦与婚戒》原画,忽然发现画中渡鸦的瞳孔是粒咖啡豆,反光处隐约映着我攀爬的身影。

“递我支画笔?”他仰头看我,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影。

我伸手去拿调色盘,袖口却勾住梯子横档,整个人踉跄着向下坠。他慌忙起身接住我,调色盘“咣当”落地,钴蓝色颜料泼在我们相触的手背,像道突然生长的静脉。

“没事吧?”他的呼吸拂过我耳尖,雪松与松节油的气息裹住我。

我想说“没事”,却在低头时看见手指上有个伤疤。那道淡色痕迹蜿蜒如溪,恰好与我婚戒痕的位置重合。心跳忽然失去节奏,像他画里那些挣脱轨道的星星。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手背的颜料:“知道吗?钴蓝在文艺复兴时期是贵族专属,现在却被我拿来涂地板。”

“就像我,”我听见自己说,“曾经把婚姻当成贵族的珠宝盒,现在却发现它是个装错了东西的普通盒子。”

他忽然笑了,指尖顺着我的手腕向上,停在锁骨的薄荷糖纹身旁:“这个纹身该配更自由的底色。”

空气里流淌着未拆封的沉默。吧台上的咖啡机突然“滴”了一声,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他退后半步,弯腰收拾颜料罐,后颈的碎发沾着铅笔灰,让我想起初次相遇时的模样。

“其实我……”我们同时开口。

窗外忽然滚过闷雷,雨点开始砸在玻璃上。他抬头看我,眼神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清透却藏着风暴。我想起他速写本里的一句话:「暴雨是天空的成人礼」。

当他的唇覆上来时,我闻到他嘴角残留的咖啡苦味。这个吻不像秦野的温柔克制,而是带着松节油的生涩与咖啡豆的粗粝,像幅未完成的油画,笔触霸道却又小心翼翼,仿佛在试探我每一寸皮肤下的旧伤痕。

我攥紧他的卫衣下摆,上面还留着我初次见面时摸过的纹路。他忽然将我抱上吧台,咖啡豆罐在身后发出轻响,三花猫“墨点”不满地叫了一声,跳上阁楼。

“我怎会如此迷恋你,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他在我耳边说,指尖解开我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我没有推开。当他的手掌覆上我小腹的妊娠纹时,我听见自己发出破碎的叹息——那是连秦野都未曾触碰过的、属于“未完成母亲”的印记。沈浩却低下头,在纹路上落下轻轻的吻,像在亲吻一颗沉睡的星星。

钴蓝色颜料在我们纠缠的肢体间晕开,在彼此的皮肤上画下交错的星轨。他背上的星空纹身与我锁骨的薄荷糖终于相遇,像两个流浪的星球在宇宙深处相撞,迸发的光热融化了所有“该与不该”的界限。

吧台上的咖啡杯倒映着我们交叠的影子。我摸到他后颈的画笔疤痕,忽然想起他说过“疼痛是创作的一部分”。此刻我们都是正在被改写的画纸,用体温与喘息,在彼此的空白处写下最疯狂的笔触。

结束时,他将我拥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你知道极光为什么绚丽吗?”他的声音混着心跳声,“因为带电粒子穿过大气层时,会释放所有的能量——就像现在的我们。”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未干的颜料,像落了两颗蓝色的星。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玻璃,在我们汗湿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影,与吧台上的钴蓝颜料共同织成一片银河。

沈浩忽然轻笑出声,指了指我身后——咖啡豆罐被撞翻,滚出褐色的豆子,“明天画展,”他吻了吻我额头,“要不要把这颗豆子装在相框里?就叫《意外的恒星》。”

我伸手握住那颗豆子,触感粗糙却温热,像极了我们刚刚经历的一切。曾经我以为所有的“意外”都是错误,此刻却明白,有些碰撞之所以耀眼,正是因为它们从不在计划之内。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靛蓝天幕。

这晚的钴蓝色,会永远留在我们的皮肤上,像两个灵魂在宇宙里按下的指纹

晨光爬上阁楼时,我们躺在铺满画稿的地板上。他的手指在我小腹画着星轨,银镯蹭过我大腿内侧的皮肤。“夏夏,”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磨碎的咖啡豆,“我想——”

“嘘。”我用指尖堵住他的唇,捡起他掉在一旁的烟点燃。烟雾里,他后颈的纹身随着呼吸起伏,缺角的摇光星被晨光镀上金边。我吐出烟圈,看它飘向画中那枚永远无法闭合的咖啡豆,“只恋爱,不结婚。”

此后的日子,咖啡屋二楼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每天午后,他在楼下磨咖啡,我在阁楼写稿,“可乐”趴在窗台上看落叶。他会突然冲上楼梯,用沾着奶泡的手指在我颈后画星星;我会趁他调磨豆机时,从背后偷走他口袋里的求婚戒指,藏在某个咖啡豆罐里。

“今天又把戒指藏哪儿了?”他咬着我的耳垂搜索,手臂圈住我腰的力度像在抱稳一颗随时会飘走的星。

我指着玻璃罐里的巴西豆:“在赤道的星星里。”

他笑了,眼底的光比任何画都璀璨:“那我要环游整个宇宙,把我的摇光星找回来。”

我们谁都没再提结婚的事,却在每个吻里,藏着比誓言更滚烫的承诺。原来有些爱不需要轨道,只要两颗星永远在彼此的视野里燃烧,就是最完美的宇宙。

林夏望向玻璃罐里的咖啡豆。其中一颗裂了缝,像朵即将绽放的光,她拿起秦野送的钢笔记下:

原来爱从不需要模板,

它可以是炽烈的情欲,

可以是变形的轨道,

更可以是生命的光谱。

而我们,正在这千万种光里,

活成了最自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