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卫生间镜子前,验孕试纸在掌心发烫。窗外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瓷砖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像极了沈浩卫衣上的星星图案——那个总在她赶稿时突然出现的少年,此刻正在客厅哼着《小情歌》,摆弄他新到的天文望远镜。
沈浩像颗闯入轨道的流星般出现。那时她总在深夜的便利店买关东煮,他穿着荧光绿的滑板服,抱着罐可乐撞翻她的笔记本。“姐姐,你的字像星云。”他蹲下身帮她捡纸,发梢的金斑扫过她手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后来她才知道,他每天守在便利店等她,就为了看她皱着眉写稿的模样。
“我不结婚。”交往一年零三个月时,她把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沈浩正在给她调投影仪,闻言手指顿了顿,星空图案在墙上晃成模糊的光斑。“知道了。”他忽然笑起来,露出虎牙,“那我就当你的永久观察员。”
他说到做到。每个周末,他会带着画板来她的出租屋,把她写的故事画成插画;她熬夜时,他就窝在沙发上看《宇宙通史》,偶尔抬头给她讲超新星爆发的原理;此时的沈浩很少说话,要不就在咖啡机旁边煮林夏喜欢的拿铁,少奶。
“林夏,你眼睛亮起来讲小说的样子,比猎户座还好看。”昨夜他趴在她书桌上,钢笔在她手腕画小太阳,“下周我生日,你能陪我看场流星雨吗?”她望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陈砚说过类似的话,喉间猛地哽住。
此刻验孕试纸上的两道杠刺痛眼睛,她想起上周体检时医生的话:“八周了,胚胎很健康。”指尖抚过小腹,那里还没有明显的隆起,却已经藏着个小小的生命——沈浩的基因,她曾在酒后笑说“这么帅的DNA不保留太可惜”,如今竟成了真。
客厅传来沈浩的动静,他正在往墙上贴新画的星图。林夏摸出抽屉里的行李箱,开始收拾衣物。她知道他藏在《宇宙年鉴》里的戒指盒,知道他计划在生日宴上求婚——但她不能要。就像不能让流星为行星停留,她的轨道早已写满“独自前行”,而这个孩子,是她与宇宙签下的秘密契约。
“林夏,你看这个角度——”沈浩推开门时,她正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箱子。少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落在打开的行李箱上,手里的胶带“啪嗒”掉在地上。
“我要回家乡了。”林夏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整理围巾,“这里的房租到期了。”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她熟悉的颤抖。她想起去年暴雨夜,他也是用这样的声音说“我很害怕你突然消失”。
“就今天。”行李箱拉链拉到一半,她摸到沈浩塞在侧袋的暖手宝,还是温热的。抬头时,撞见他红透的眼眶,像被夕阳染透的云朵。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他向前半步,又猛地停住,仿佛怕惊到她,“你说过不结婚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
“没有为什么。”她打断他,抓起行李箱走向门口,“沈浩,我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她闻到他身上的皂角洗衣液清香,和陈砚、秦野的味道都不一样,是属于二十岁的、清冽的阳光气息。“我有东西给你。”他另一只手摸向口袋,掏出个丝绒小盒子。
林夏猛地后退,盒子“咚”地掉在地上。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像受惊的兽。“对不起。”她几乎是逃一般拉开门,背后传来沈浩压抑的叫声,混着《小情歌》的旋律,在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响。
电梯下行时,她靠着镜面滑坐在地。手心里全是汗,验孕试纸被攥成皱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浩发来消息:“你的星空投影仪我放在芒星咖啡屋了,记得带走。”她盯着屏幕,想起他说过“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于是删掉对话框,把手机塞进包最深处。
走出公寓楼时,春风卷起满地柳絮。林夏泪水突然决堤,她在路边的梧桐树下蹲下,任由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她知道,这个秘密会随着她的离开永远埋在这座城市,就像沈浩永远不会知道,他曾在某个春日,让一颗星星在别人的宇宙里悄然诞生。
远处,沈浩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他穿着那件印着星星的卫衣,手里抱着她的笔记本。风掀起他的头发,她看见他张嘴说了句什么,却被汽车鸣笛盖过。她站起身,行李箱滚轮碾过散落的糖果——那是他昨天买的草莓味,她曾说“太甜了”。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未读短信:“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只是借我路过你的人生。祝你幸福,我的超新星。”
林夏摸出包里的日记本,十七岁的字迹依然清晰:“成为母亲,才算完整。”她撕下那页纸,任它飘向路灯下的水洼,倒映出自己泛红的眼眶。原来真正的完整,不是按部就班完成某个目标,而是敢在命运的分岔口守住心底的月光,即便那月光终将照向不同的山川湖海。
行李箱滚轮碾过清晨的街道,林夏摸出验孕报告,“父亲姓名”栏空着,像片等待书写的星空。她知道有些故事注定只能留白,就像流星与行星的相遇,短暂辉映后,终将各自沿着命运的轨迹,继续闪耀。而她腹中的小生命,会是她与宇宙之间,最温柔的秘密。
“再见了,我的流星。”她对着天空轻声说,那里有颗星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闪烁,像极了沈浩画里的超新星——即便终将坠落,也曾照亮过她生命的某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