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的水缸裂到第三道缝时,李逍终于能让龙煞在掌心凝成鸽子蛋大的青黑色小球了。
水珠顺着缸壁的裂缝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映出他额角的汗。掌心的龙煞球还在微微颤动,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兽,稍一松劲就想炸开——这是他练了整整七天的成果,从最初一挥手就炸得满缸水飞溅,到如今能让气流在掌心盘旋不散,掌纹都被龙煞的寒气冻得发白。
“稳住,”清风道长蹲在门槛上,手里转着桃木剑,“想象这球是块冰,你要让它凉而不炸,凝而不散。”
李逍深吸一口气,默念收放术的心法。龙煞印顺着手臂传来暖流,像只温和的手,轻轻安抚着掌心的躁动。小球渐渐稳定下来,青黑色的气流不再翻腾,表面甚至泛起一层光滑的光泽。
“成了!”他惊喜地喊出声,话音刚落,小球“啵”地一声炸开,溅了他满脸水。
清风道长“嗤”地笑出声:“还差得远。控气最忌心浮气躁,你一得意,气就散了。”他扔过来一块抹布,“擦干净,继续练。”
李逍抹了把脸,看着水缸上的裂缝,有点心疼:“师父,这缸都快裂成蜘蛛网了……”
“裂了再买,”清风道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总比你被尸王撕成碎片强。”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李逍瞬间清醒。
槐叶已经连续三天卷曲了。
第一天只是微微发皱,第二天卷成了筒状,今天早上一看,整片叶子都枯成了焦黑色,像被火烤过。乱葬岗那边更是邪乎,王婆说附近村民夜里总能听见“沙沙”声,像有人用指甲刮棺材板,还有人声称看到白影子在坟头蹦跳,一跳就是半人高,吓得村里的狗整夜整夜地叫。
“这是尸王在‘磨棺’,”清风道长往香炉里添了三炷香,烟圈笔直地往上飘,却在半空突然折断,“是破封前的征兆,说明他的煞气已经快冲破镇尸符了。”
李逍捏了捏口袋里的镇魂符样本,符纸上的朱砂混着槐实粉,红得发黑。这是清风道长特意为对付尸王画的,比镇尸符复杂十倍,画的时候要念七七四十九遍镇魂咒,指尖还得凝着龙煞气,他练了三天,才画出第一张合格的。
“下月十五……”他想起师父前几天掐指算的卦,心里沉甸甸的,“真的躲不过吗?”
“躲?”清风道长冷笑,“尸王是被锁龙钉镇了三十年的老煞,早就恨透了龙气,你拔了他的钉,又用龙煞加固过封印,他出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你。躲到天涯海角,他都能闻着龙气追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个黄皮本子,翻开,里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这是我师父留下的《镇煞全书》,记载着对付僵尸的法子。尸王属‘金甲尸’,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唯一的罩门在眉心,就是他当年被砍头时留下的疤。”
李逍凑过去看,书页上画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眉心用红笔圈了个点:“镇魂符贴在罩门,就能定住他?”
“暂时的,”清风道长点头,“顶多一炷香的时间。这期间你要么把剩下的锁龙钉重新钉回去,要么……用龙煞彻底打散他的煞气,让他魂飞魄散。”
“打散煞气……会怎么样?”
“就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清风道长的语气沉了些,“不到万不得已,别用这招。他虽是尸王,生前也是个人,积点阴德总是好的。”
李逍握紧了桃木剑。他想起乱葬岗那些露在外面的白骨,想起三个枉死鬼投胎前的笑容,突然觉得“魂飞魄散”这四个字,比死亡更让人发冷。
接下来的日子,阴街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王婆的香烛铺每天都挤满了人,都是来求平安符的村民,说夜里总做噩梦,梦见穿官服的人站在床头。她的银镯子也开始发烫,据说是尸王的煞气越来越重,连艾草都快压不住了。
李逍的练度也进入了白热化。
白天在水缸里练控气,从“炸水”到“凝球”,再到能让龙煞球在指尖转三圈不炸开;晚上就着油灯画镇魂符,朱砂用了整整三砚台,指尖被针扎得全是小孔,贴满了创可贴。
张磊来找他打球,看到他满手的伤,吓了一跳:“你这是跟人打架了?还是被狗咬了?”
“都不是,”李逍笑了笑,晃了晃手腕,龙煞印被袖子遮住,只露出一点青黑色的边缘,“在练个很厉害的手艺。”
“比打篮球还厉害?”
“嗯,”李逍点头,眼神认真,“厉害多了。”
第九天傍晚,李逍正在水缸里练“龙煞分丝”——让青黑色的气流分成十几缕,分别击中水面上漂浮的铜钱。这是清风道长新教的法子,说是对付尸王时能用龙煞缠住他的手脚,比硬拼省力。
“咻——”
一缕龙煞丝精准地穿过铜钱的方孔,水面只泛起一点涟漪,没有炸开。
“成了!”他刚想抬头喊师父,手腕突然一阵剧痛!
龙煞印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烈!掌心的龙煞球“砰”地炸开,整缸水瞬间掀起半米高的浪,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怎么了?”清风道长从屋里冲出来,看到他浑身湿透,脸色发白,“龙煞印异动?”
李逍的手还在抖,指尖的龙煞气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我不知道……突然就烫得厉害,像有东西在里面钻……”
话音未落,王婆跌跌撞撞地冲进观门,手里的银镯子烫得她直甩手:“不好了!乱葬岗……乱葬岗的坟头塌了!我刚才路过,看到个白影子从土里爬出来,往这边来了!”
清风道长脸色骤变:“比预想的早!他提前破封了?”
“不是月全食才……”李逍的话卡在喉咙里。
院门外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木头,一下一下,慢悠悠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三清观的大门是桃木做的,本是辟邪的,此刻却在这声音下微微颤动,门板上的镇宅符“滋滋”作响,符纸边缘开始发黑。
“来了。”清风道长握紧桃木剑,把李逍往身后拉,“躲好,我先试试他的斤两。”
“师父!”李逍抓住他的胳膊,掌心的龙煞气还在往外涌,却比刚才稳了些,“我跟你一起!”
他看着门板上越来越深的抓痕,看着王婆吓得发白的脸,突然想起槐先生说的“要么你死,要么他亡”。
躲是躲不过的。
与其等着月全食那天被动挨打,不如现在就试试。
“让开!”清风道长低喝一声,桃木剑上挑着张镇魂符,猛地拉开大门!
门外的月光下,站着个穿清朝官服的白影子。
官服上绣着五爪金龙,却早已被血渍染成黑褐色,领口露出的脖子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砍过头再缝上的。他的脸白得像纸,五官扭曲,眉心有道深可见骨的疤,正是尸王的罩门。
最吓人的是他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刚才刮门的就是这东西。
“吼——”
尸王看到李逍,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青黑色的煞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像只张开的鬼爪,直扑过来!
“孽障!”清风道长的镇魂符迎着煞气飞去,符纸在空中燃起金光,却只挡住了煞气一瞬,就“滋”地一声化为灰烬!
“好强的煞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被煞气震得胸口发闷。
李逍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往前冲!
掌心的龙煞气在瞬间凝成青黑色的盾牌,挡住了尸王的利爪!
“铛!”
利爪撞在盾牌上,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尸王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小鬼能接下他一击,嘶吼着再次扑上来,指甲刮过盾牌,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就是现在!贴符!”清风道长喊道。
李逍咬紧牙关,左手撑着盾牌,右手摸出张镇魂符,趁着尸王低头的瞬间,猛地往前一冲,将符纸狠狠按在他眉心的疤上!
“滋——!”
符纸贴上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尸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青黑色的煞气像退潮般缩回体内,整个人僵在原地,只有眼睛还在死死盯着李逍,充满了怨毒。
“成了!”王婆惊喜地喊道。
李逍喘着气,手心的龙煞盾牌渐渐散去。他看着僵在原地的尸王,官服上的金龙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突然发现尸王的腰间挂着个东西——
是半根锈迹斑斑的锁龙钉,被红绳系着,像是从坟头拔出来的。
“他带了根锁龙钉!”李逍喊道。
清风道长这才注意到:“难怪他能提前破封,是靠锁龙钉的煞气冲开了镇尸符!”
就在这时,镇魂符的金光开始变淡,尸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快走!”清风道长拉着李逍和王婆往观里退,“他被镇魂符定住,暂时追不上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李逍回头看了一眼,尸王还僵在门口,眉心的符纸越来越暗,青黑色的煞气又开始慢慢往外渗。
他的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接住了尸王的一击。
他的镇魂符起作用了。
他不再是那个连水鬼都怕的菜鸟了。
“师父,”退到观里,他看着掌心残留的龙煞气,突然笑了,“月全食那天,我有把握赢他。”
清风道长看着他眼里的光,愣了愣,随即也笑了:“好小子,有种。”
王婆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门外渐渐恢复动弹的尸王,突然抹了把眼泪:“我男人要是能看见,肯定会说……说你是阴街的福星。”
门外传来尸王挣脱镇魂符的嘶吼,震得观里的油灯都在晃。
但李逍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尸王异动,月全食预警,危机确实在加剧。
但他也在成长。
从炸水的龙煞,到凝球的控气;从画废的符纸,到能定住尸王的镇魂符。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危机的刀刃上,却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强。
“准备好,”清风道长重新握紧桃木剑,眼神锐利如鹰,“还有十二天,月全食。”
李逍点头,摸了摸手腕上发烫的龙煞印。
掌心的龙煞气在悄然凝聚,这一次,不再是躁动的小兽,而是蓄势待发的利刃。
月全食之夜,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他选择后者。
尸王被镇魂符惊退的第二天,阴街的狗叫得更凶了。
王婆说夜里看到尸王的影子在香烛铺门口晃,银镯子烫得能煎鸡蛋,她把半根锁龙钉取出来,用艾草裹了三层,才勉强压下煞气。
“他在试探,”清风道长在三清观的院子里画阵,用朱砂和糯米洒出个八卦形,“知道我们有镇魂符,不敢硬闯,但月全食那天,阴气最盛,符咒的威力会减弱,他肯定会来拼命。”
李逍蹲在阵眼,手里转着龙煞凝成的小球。经过昨晚的实战,他控气的本事突飞猛进,小球在指尖转得又快又稳,青黑色的气流甚至能随着他的意念变换形状,时而像龙,时而像剑。
“师父,这八卦阵有用吗?”他看着地上的朱砂线,被晨露浸得微微发暗。
“能挡他三招,”清风道长拍了拍手上的灰,“剩下的还得靠你。我把《镇煞全书》里的‘引龙诀’抄下来了,你练练,能把龙煞引到桃木剑上,威力翻倍。”
引龙诀比收放术更复杂,不仅要引导龙煞,还要让它顺着手臂流到剑身,再从剑尖爆发。李逍练了一上午,废了三根桃木剑,才终于让剑尖泛起一丝青黑色的气流,砍在石头上,竟留下道深深的印子。
“有进步。”清风道长难得夸了句,“下午去乱葬岗看看,他的坟头肯定还有锁龙钉,能找多少是多少,多一根钉子,就多一分胜算。”
乱葬岗的景象比前几天更吓人了。
尸王的坟头塌了个大洞,黑黢黢的像张嘴,周围的镇尸泥全变成了焦黑色,散发着刺鼻的腥气。李逍的龙煞印一靠近就烫得厉害,比昨晚在三清观时更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咆哮。
“小心点,”清风道长用桃木剑拨开洞口的杂草,“他可能在里面藏了煞气,引我们进去。”
李逍掏出镇魂符捏在手里,另一只手的龙煞气凝成小球,慢慢靠近洞口。洞里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往下扔了块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回响。
“下面是空的?”他皱眉。
“不是空的,”清风道长从布包里掏出个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根本停不下来,“是个煞气形成的‘虚境’,他想把我们拖进去打。”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刮起一阵黑风!
风里裹着无数细小的骨头渣,像针一样扎过来!李逍下意识地用龙煞气挡开,却见黑风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是尸王!
但这影子比昨晚的淡了很多,像是用煞气凝聚的分身。
“吼!”
分身嘶吼着扑过来,利爪直取李逍的喉咙!
“引龙诀!”清风道长喊道。
李逍瞬间反应过来,龙煞气顺着手臂流到桃木剑,剑尖的青黑色气流暴涨,他迎着分身挥剑砍下!
“嗤!”
龙煞气像把刀,瞬间劈开了分身的煞气!影子发出一声惨叫,化作无数黑点点,消散在风里。
洞底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震得地面都在抖。
“他急了,”清风道长冷笑,“说明我们猜对了,坟里有他在乎的东西。”
李逍盯着洞口,突然想起尸王腰间的半根锁龙钉:“他把剩下的锁龙钉藏在里面了?”
“很有可能,”清风道长点头,“锁龙钉能镇他,也能养他,他肯定舍不得扔,藏在坟里吸收煞气,等月全食那天用。”
两人在洞口周围仔细搜寻,果然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找到了两根锈迹斑斑的锁龙钉,被黑布裹着,上面还缠着几缕头发——像是尸王的。
“加上之前找到的,一共五根了。”李逍把钉子收进布包,“还差两根。”
“剩下的估计在他身上,”清风道长看着洞口,“月全食那天,他肯定会带着钉子来,想靠煞气彻底炼化它们,到时候就是我们拿钉子、镇住他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李逍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槐叶,虽然早就枯了,却像还在发烫。他想起尸王眉心的疤,想起他官服上的五爪金龙,突然问:“师父,尸王生前到底是谁?能穿五爪金龙袍的,肯定是大官吧?”
“《镇煞全书》里说,他是乾隆年间的两江总督,叫张承禄,”清风道长回忆道,“据说贪了八百万两赈灾银,被百姓起义军砍了头,尸体扔在乱葬岗,因为怨气太重,加上地脉煞气,才变成了尸王。”
张承禄……
李逍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见过。
回到三清观,他翻出王婆男人的账本,在最后几页找到了个熟悉的名字——“张承禄案,银八百万,锁龙钉七枚……”
“找到了!”他指着账本,“王婆男人记的,当年血煞营找到的锁龙钉,正好七枚,就是从张承禄的坟里挖出来的!”
清风道长凑过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