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乱葬岗回来的路上，李逍一直攥着那片槐叶。叶子翠绿挺括，被掌心的汗浸得微微发潮，却始终没卷——看来尸王暂时还没“翻身”。
清风道长看出他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背：“别攥那么紧，槐先生说了，尸王破封没那么容易，至少得等镇尸符完全失效。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李逍问，“用龙气画镇尸符？”
“不止，”清风道长从布包里掏出个黑陶小罐，打开，一股腥气扑面而来，“这是黑狗血混糯米做的‘镇尸泥’，等找到尸王的坟头，围着坟头撒一圈，再用龙气画符，能多撑半个月。”他顿了顿，“不过最稳妥的，还是尽快找到剩下的锁龙钉，让龙仙脱困。”
回到三清观，李逍把槐实磨成粉，混在朱砂里，试着画了张镇宅符。符纸刚画完，中央的“镇”字就泛起一层金光，比之前用普通朱砂画的亮了十倍，贴在观门上时，连穿堂风都好像温顺了些。
“果然管用。”清风道长点头，“这槐实粉你留着，画对付尸王的符时用，威力能翻倍。”
接下来的两天，李逍一边上课，一边琢磨怎么用龙气画镇尸符。清风道长教了他一套“镇尸咒”，比清心咒复杂，得配合特定的手势，念的时候还要引导龙气往指尖聚，稍有差池就会失效。
他练得入了迷，连张磊都觉得他不对劲：“你最近总对着空气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是不是中邪了？”
“差不多吧。”李逍笑了笑，没细说。有些事，还是不让普通人知道的好。
周五傍晚，两人揣着镇尸符、黑狗血、桃木剑，还有王婆给的仓库钥匙，往城西废弃工厂赶去。
工厂的铁门早就锈成了废铁，一推就“哐当”作响，门轴上的蛛网被震得漫天飞。厂区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几栋红砖楼歪歪扭扭地立着，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钢筋，像白骨森森。
“按照地图，地下仓库的入口在主楼地下室。”清风道长对照着地图，指了指最前面那栋楼，“小心点，这地方阴气重，比乱葬岗还邪乎。”
李逍的龙煞印烫得厉害，比在乱葬岗时更甚，他握紧口袋里的槐叶，叶子还是平的——还好，尸王没动静。
主楼的楼梯塌了一半，只能扶着墙慢慢往下走。地下室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味，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能看见墙角堆着些破烂的木箱，上面爬满了潮虫。
“咔哒。”
清风道长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惊得几只蝙蝠扑棱棱飞走。
仓库里比外面亮些，顶上破了个洞，月光从洞里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的碎玻璃。正中央摆着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面空荡荡的，只有角落堆着几个麻袋，鼓鼓囊囊的，看着像装着骨头。
“有人吗？”李逍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旷。
没人应。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柱突然晃了一下。
铁架子后面，慢慢走出来三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穿长衫，戴眼镜，像教书先生；一个穿碎花布衫，手里捏着根绣花针，像绣娘；还有个穿短褂，背着个小木箱，像走街串巷的小贩。
他们都面无血色，脚不沾地，显然是阴差说的枉死鬼。
“你们是……来拿锁龙钉的？”教书先生模样的鬼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犹豫。
“是，”李逍点头，举起手里的槐实粉，“槐先生让我们来的，说你们知道钉子在哪。”
三个鬼对视一眼，眼里的戒备淡了些。绣娘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角落里的麻袋：“钉子在那里面，被血煞营的人用黑布裹着，埋在骨头堆里。”
小贩鬼补充道：“一共两根，当年他们想用来炼煞弹，没炼成，就扔在这儿了。”
李逍和清风道长走过去，打开麻袋一看，里面果然是堆白骨，白骨中间埋着两个黑布包，解开一看，正是两根锈迹斑斑的锁龙钉，和之前找到的那根一模一样，钉身刻着诡异的符文。
“谢谢你们。”李逍把钉子收进布包，“阴差说你们阳寿未尽，等这事了了，他们会来接你们去投胎的。”
教书先生的眼睛亮了亮：“真的？我们能投胎了？”
“真的，”李逍点头，“他们说你们是良善之辈，不该困在这儿。”
三个鬼相视一笑，身影渐渐变得透明。绣娘从怀里掏出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递给李逍：“这个送你，我生前最拿手的平安符，虽然是鬼绣的，但能保你平安。”
小贩鬼放下背篓，里面滚出几颗用糖做的小龙，晶莹剔透：“给你尝尝，我儿子以前最爱吃这个。”
教书先生从袖中抽出本线装书，是本《论语》：“这个留着，说不定有用。”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三缕青烟，从仓库顶上的破洞飘了出去，消失在月光里。临走前，教书先生的声音远远传来：“尸王的坟头在乱葬岗西头，有棵歪脖子柳树……”
李逍握着荷包、糖龙和《论语》，心里暖暖的。这些困在工厂几十年的冤魂，到最后想的还是祝福别人。
“走吧，”清风道长拍了拍他，“去乱葬岗，加固尸王的封印。”
赶到乱葬岗西头时，已是深夜。
果然有棵歪脖子柳树，树干歪得快贴到地面，树下是个鼓起的土堆，比普通坟头大两倍，上面的草枯黄发黑，显然是被尸气熏的。土堆上插着三根锈迹斑斑的钉子，正是槐先生说的锁龙钉，其中一根已经松了大半，露出半截钉身，周围的土在微微震动，像是有东西在底下翻身。
“不好，锁龙钉快掉了！”清风道长低喝一声，掏出镇尸泥，围着坟头撒了一圈。
黑褐色的泥刚落地，就发出“滋滋”的响，冒起阵阵白烟，震动暂时停了。
“快画镇尸符！”
李逍不敢怠慢，掏出混了槐实粉的朱砂，铺开黄符纸，一边念咒，一边引导龙气往指尖聚。龙煞印烫得厉害，青黑色的气流顺着手臂流到笔尖，在符纸上画出复杂的符文。
“镇！”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腾”地燃起金光，李逍一把将符拍在坟头中央的锁龙钉上！
“嗷——！”
地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挣扎，坟头剧烈震动，松了的那根锁龙钉“噌”地弹了出来，飞向半空！
“小心！”清风道长一把将李逍推开。
就在这时，李逍口袋里的槐叶突然卷了起来！
尸王动了！
他下意识地调动龙气，青黑色的气流瞬间凝成一道屏障，挡住弹飞的锁龙钉！同时，他捡起地上的锁龙钉，重新插进坟头，用尽全力往下按，同时大喊：“师父！帮忙！”
清风道长反应极快，掏出桃木剑，挑着一张镇尸符，狠狠钉在锁龙钉上！
“滋——”
符纸金光爆闪，与坟头的尸气碰撞，发出刺眼的光芒。地下的嘶吼渐渐弱了下去，震动也停了，松了的锁龙钉重新被钉牢，坟头周围的镇尸泥泛着黑光，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
李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龙煞印烫得像要烧起来，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
“成了。”清风道长也满头大汗，看着坟头，“暂时压住了。”
李逍捡起那片卷起来的槐叶，叶子已经变得枯黄，显然刚才的冲击让它耗尽了灵气。他把叶子埋在柳树下，轻声说：“谢谢。”
夜风穿过乱葬岗，带来老槐树的清香。李逍摸了摸口袋里的锁龙钉，一共三根了。
还差四根。
但他心里比之前踏实多了。
至少，他学会了用龙气加固封印，知道了该怎么对付尸王。
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善意”的力量——无论是槐先生的帮助，王婆的坚守，还是三个枉死鬼的祝福，都在告诉他，他不是在孤军奋战。
“回去吧，”清风道长扶起他，“明天还要去看看龙仙，它应该感觉到锁龙钉被找到了。”
李逍点点头，跟着师父往回走。
月光洒在乱葬岗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废弃工厂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李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手里的锁龙钉，口袋里的平安符和糖龙，还有脑海里越来越熟练的镇尸咒，都在诉说着这段奇遇。
槐先生说的没错，他是唯一能两全的人。
拔锁龙钉，救龙仙。
画镇尸符，镇尸王。
这条路很难，但他会一直走下去。
因为他知道，路的尽头，是阴街的太平，是龙仙的自由，是冤魂的安息，也是……他作为祖龙残魂转世，真正该承担的责任。
夜风渐凉，李逍裹紧了外套，加快了脚步。
三清观的灯光就在前方，温暖而明亮，像在等他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