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观的晨露还挂在草叶上时,李逍已将王婆给的仓库地图翻得卷了边。图上标注的“危险区”被红笔圈了三个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煞弹库”“炼魂炉”“囚龙室”——光是看名字,就透着股阴森气。
“师父,这囚龙室……是不是当年关押龙仙的地方?”他指着地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龙煞印,那印记今早格外烫,像是在呼应“龙”字。
清风道长正用桃木剑挑着黄符熏艾草,闻言头也没抬:“十有八九。血煞营那群杂碎,抓了精怪都往那儿塞,美其名曰‘囚室’,实则就是个活地狱。”他将熏好的艾草塞进布包,“王婆说的煞弹得提防,那玩意儿是用百具冤魂的骨头磨成粉,混着黑狗血炼成的,一炸能散阴气,专克我们修道的。”
李逍想起阴差的话,心里稍定:“阴差说里面有三个枉死鬼,是当年被炼煞弹的,阳寿未尽,他们会帮我们。”
“阴差的话能信一半。”清风道长斜睨他,“他们管生死秩序,可不管你能不能活着拿到锁龙钉。走,先去乱葬岗问问槐先生,它活了五百年,说不定知道尸王的底细。”
再次踏入乱葬岗,李逍已熟门熟路。杂草依旧没膝,露骨依旧刺眼,但龙煞印的烫意变得温和,像是在跟这片土地“打招呼”。走到老槐树下时,石桌石凳已摆好,槐先生正化作文弱书生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手里摇着把蒲扇,见他们来,笑着招手:“来了?刚泡的槐花茶,尝尝。”
茶盏里飘着几片嫩绿的槐叶,水色清亮,喝着有股淡淡的草木香。李逍抿了一口,感觉丹田暖暖的,连龙煞印的躁动都平息了些。
“这茶……”
“用晨露和龙气泡的,”槐先生放下蒲扇,指了指他的手腕,“你龙煞印里的祖龙气,对我们草木精怪来说,比肥料还管用。”他转向清风道长,“老道,你徒弟的龙气快凝实了,再拔两根锁龙钉,说不定能唤醒完整的祖龙魂。”
清风道长挑眉:“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看着他从龙鳞贴腕到龙煞初显,能不知道?”槐先生笑,“说正事吧,你们想问尸王?”
“嗯,”李逍点头,“王婆说血煞营用锁龙钉钉着尸王,可您上次说是钉着龙仙……”
“不冲突,”槐先生的蒲扇指向乱葬岗深处,“那下面是个‘双煞地’,龙仙被钉在东边,尸王被钉在西边,中间隔着道界门,谁也不碍谁。那尸王是清朝的一个贪官,生前搜刮民脂民膏,被起义军砍了头,怨气太重,成了僵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锁龙钉能镇住。”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三十年前埋锁龙钉的,不是血煞营,是个云游道士,据说是茅山派的,路过这儿时发现尸王快破封了,就用三根锁龙钉把它钉回土里,还画了‘镇尸符’压着。可惜啊,那道士第二年就羽化了,没来得及告诉后人这事儿。”
李逍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龙影……守界龙仙,它知道尸王?”
“怎么不知道?”槐先生喝了口茶,“它俩隔着界门‘对峙’了几十年,龙仙怕尸王破封冲去人间,尸王怕龙仙挣脱出来收拾它,也算‘相互制衡’。龙影撞碑,一是引你找锁龙钉救它,二是提醒你——尸王最近老翻身,镇尸符快失效了,锁龙钉也松了,再不管,就要出大事。”
清风道长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拔龙仙的锁龙钉时,还得加固尸王的锁龙钉?”
“正是,”槐先生点头,“这就是两难之处。你用龙气拔龙仙的钉,龙气外泄,会惊动尸王,让它更躁动;可你不拔,龙仙困死,界门一破,尸王照样能冲出去。”他看向李逍,“所以龙影才选你,祖龙残魂转世,龙气既能拔钉,又能镇尸,是唯一能两全的人。”
李逍的手心冒出细汗。
拔钉,可能惊醒尸王;不拔,龙仙困死,界门失守。
这简直是道无解的题。
“那……就没别的办法?”
“有,”槐先生从袖中抽出一片翠绿的槐叶,递给李逍,“这叶子能感应尸气,尸王一动,它就会卷起来。你先去拔龙仙的锁龙钉,同时用龙气在尸王的坟头画个‘镇’字,暂时能压住它。等龙仙脱困,让它亲自收拾尸王,一劳永逸。”
李逍接过槐叶,叶子脉络清晰,入手微凉,像是有生命在跳动。他握紧叶子,突然想起件事:“对了,阴差说城西废弃工厂有三个枉死鬼,知道剩下的锁龙钉在哪,您认识他们?”
“认识,怎么不认识?”槐先生的语气软了些,“都是可怜人,民国三十三年被抓来炼煞弹的,一个是教书先生,一个是绣娘,还有个是卖糖人的小贩,都是良善之辈,就是死得冤,怨气没散,成了地缚灵,困在工厂里几十年。”
他叹了口气:“你去了,好好跟他们说,别用符咒伤他们,他们会帮你的。那工厂的地下仓库里,藏着两根锁龙钉,是当年血煞营从龙仙身上拔下来,没来得及处理的。”
清风道长站起身:“行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该走了。”
“等等,”槐先生叫住李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几颗圆润的槐实,黑中带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百年槐实,磨成粉混在朱砂里,画符能增三倍威力,对付尸王或许用得上。”
李逍接过布包,郑重地道谢:“谢谢您,槐先生。”
“谢啥,”槐先生摆摆手,“你救龙仙,镇尸王,也是在保我们这些地仙的安宁。记得常来喝茶,下次给你带点新采的槐蜜。”
离开乱葬岗时,日头已升高。李逍手里攥着槐叶和槐实,心里踏实了不少。
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有了方向——先去城西废弃工厂找两根锁龙钉,同时安抚三个枉死鬼;再用槐实粉画镇尸符,加固尸王的封印;最后拔龙仙的锁龙钉,让它脱困收拾残局。
“师父,您说龙仙脱困后,真能收拾尸王吗?”他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清风道长拍了拍他的肩膀,“龙仙再弱,也是龙;尸王再凶,也只是只僵尸。龙克尸,天经地义。”
路过阴街时,王婆的香烛铺门口围了几个街坊,正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见他们来,王婆挤出人群,拉着李逍到一边:“小逍,听说你们要去废弃工厂?”
“嗯,”李逍点头,“去找锁龙钉。”
“我男人的账本里夹着这个,”王婆递给他一把生锈的铜钥匙,“说是仓库地下密室的钥匙,里面可能有血煞营的邪术秘籍,你们小心点,别碰那些东西。”
钥匙沉甸甸的,上面刻着个“密”字。李逍握紧钥匙,心里暖暖的:“谢谢您,王婆。”
“去吧,”王婆笑了笑,“早去早回,我给你们留着艾草。”
阳光穿过阴街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逍跟着清风道长往前走,感觉像是在走一条越来越清晰的路。
从最初被红衣女鬼追杀的恐惧,到如今主动追寻锁龙钉的坚定;从连符都画不好的菜鸟,到能自如控制龙煞印的修道者;从对阴差、地仙的畏惧,到如今能平静交流……
他的成长,就藏在这一次次的奇遇和挑战里。
城西废弃工厂的轮廓已隐约可见,那是栋破败的红砖楼,窗户玻璃全碎了,像只空洞的眼睛,在阳光下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李逍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槐叶。
尸王的威胁,枉死鬼的怨气,锁龙钉的下落……
新的冒险,开始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有师父的指导,王婆的帮助,槐先生的提点,甚至还有阴差的“加班警告”。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和非人生物),因为锁龙钉,因为龙仙,因为阴街的安宁,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李逍抬起头,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迈开脚步,朝着废弃工厂走去。
手腕上的龙煞印轻轻发烫,像是在说:“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