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木盒散发的幽冷绿光,如同墓穴中的鬼火,将小小的值班室涂抹上一层病态的惨绿。
杨三问僵立在桌前,身体被无形的慵懒蛛丝死死束缚,动弹不得。
愤怒的火焰被冰冷的倦怠感强行浇灭,只剩下沉重的无力感和灵魂被剜空的冰冷。
“……工具……”
“……勿忘汝之身份……”
“……归墟清道夫……07……”
冰冷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粘稠的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清道夫07?
像笑面蛛一样,清理归墟的“垃圾”?
代价是支付记忆,支付过往,支付作为“人”的存在?
他目光死死钉在木盒里那片冰冷的青铜槐叶上。
它的暗绿纹路在幽光下流转,中心的槐叶轮廓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
就在这时——
嗡!
木盒中的青铜槐叶,毫无征兆地再次震颤!
这一次,震颤远比之前剧烈!
蚀刻的纹路深处,那流转的暗绿幽光猛地一闪!
颜色瞬间由暗绿转为……刺目的猩红!
如同凝固的鲜血在纹路中沸腾!
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警告”意念,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杨三问的脑海!
“危!!!”
意念只有一个字,却蕴含着撕裂灵魂的紧迫感!
目标指向——并非门外,也非天花板!
而是……他身后!
值班室的门口!
杨三问悚然一惊!
被蛛丝束缚的僵硬感竟被这强烈的危机感撕裂了一丝!
他猛地扭头!
惨绿幽光映照下,值班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缝隙不大。
刚好能容一个人……侧身挤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深层腐败、福尔马林沉淀液和……某种更古老、更彻底的朽坏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从门缝外汹涌灌入!
这气息……不属于悲乐猪的甜腥!
它更……干枯。
更……死寂。
像打开了尘封千年的石棺,释放出的、能冻结时间的腐朽尘埃。
幽绿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门缝外走廊上的一小片区域。
那里,多出了……一双脚。
一双穿着老旧、沾满干涸泥浆和深褐色污渍布鞋的脚。
鞋子很旧,鞋帮开裂。
裤腿是洗得发白、同样沾满泥污的深蓝色工装布料。
脚的主人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无声无息。
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久到与殡仪馆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
杨三问的心脏骤然停跳!
寒意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全身!
值班室的门……他进来时是关上的!
谁推开的?
门外……站的是谁?
他猛地看向桌上散发着猩红光芒的槐叶木盒。
危险!
槐叶指向的……就是门外这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定门缝外那双脚。
鞋子……很眼熟。
像殡仪馆后院花圃那个沉默寡言、负责杂务的老李头常穿的?
但气息……不对!
老李头身上是泥土和汗味。
而这股气息……是彻底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死朽!
他屏住呼吸,身体因极度的紧张和蛛丝的束缚而微微颤抖。
右臂朽坏的部分,那枯木般的皮肤下,似乎对门外涌来的死朽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传来细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槐叶纹路中刺目的猩红在幽绿木盒里疯狂闪烁。
警告!
致命的警告!
门外那双脚,终于……动了。
不是迈步。
而是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小寸。
布鞋摩擦着冰冷的地砖,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伴随着挪动,那股浓烈的死朽气息更加汹涌地涌入。
门缝被推得更开了一些。
惨绿幽光,终于照亮了门外身影的……腰部以下。
深蓝色的旧工装裤,同样沾满干涸的泥浆和深褐色的、如同铁锈般的污渍。
裤子的口袋位置,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一个方形的、边缘不规则的、反射着幽绿冷光的……
金属牌?
杨三问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来了!
那是殡仪馆给长期户外工作人员配发的……身份铭牌!
通常是铝制的。
但门外这个……颜色不对!
它反射的光,不是金属的银白,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铜绿的暗沉光泽!
像……青铜?
铭牌表面,似乎刻着什么?
光线太暗,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但槐叶的猩红警告几乎要灼穿他的意识!
危险!
极度危险!
不能让它进来!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开!
他试图后退,试图去关那扇该死的门!
但左手腕上那冰冷的蛛丝缠绕感骤然勒紧!
强大的慵懒感如同冰水灌顶!
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离!
别说后退,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呃……”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额头青筋暴起,对抗着蛛丝的束缚和灵魂的空虚。
就在这时——
门外那身影,似乎被他的动静所吸引。
或者……被桌上木盒里那散发着猩红光芒的青铜槐叶所吸引?
它那向前挪动的动作猛地一停!
紧接着——
呼!
一股冰冷、带着浓烈死朽气息的“风”,猛地从门缝外吹了进来!
值班桌上散落的几张废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桌上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粗糙木盒,也被这股死朽之风拂过。
盒内,那猩红光芒闪烁的青铜槐叶,猛地一滞!
纹路中的红光如同被强风吹拂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而槐叶本身,似乎……微微向下“沉”了一点?
仿佛被这股死朽之风……压制了?
杨三问心中警铃狂响!
槐叶的警告……在被削弱!
门外的东西……在压制槐叶的力量?!
就在槐叶红光摇曳、明灭不定的瞬间——
门外那双穿着旧布鞋的脚,再次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缓慢挪动!
而是猛地向前一跨!
一只沾满干涸泥浆、皮肤呈现诡异灰败色的手,如同枯枝般,猛地从门缝外伸了进来!
一把抓住了门的内侧边缘!
五指如同铁钩,灰败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木质门板!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门被那只手……强行拉开了!
惨绿幽光与走廊昏暗的光线交织,终于彻底照亮了门外的身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身形佝偻的老人。
头发稀疏花白,沾着泥土。
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
但最令人恐惧的是他的皮肤!
那不是活人的肤色!
而是一种均匀的、毫无生机的、如同陈年石灰岩般的灰白色!
脸上,手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这种死寂的灰白!
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一丝生气。
仿佛一具刚从千年泥层下挖出、又被福尔马林浸泡了百年的……石雕!
他的眼睛。
浑浊。
空洞。
没有眼白和瞳孔的界限,只有一片浑浊的、如同蒙着厚厚尘埃的灰翳。
此刻,这双灰翳覆盖的眼睛,正越过杨三问,死死地、贪婪地……钉在桌上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粗糙木盒上!
钉在木盒里那片红光摇曳的青铜槐叶上!
一股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对那槐叶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杨三问!
老人……不,是这具如同活化石雕般的尸体,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响。
它抓着门板的手猛地用力!
整个佝偻的身影,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死朽气息,一步……
踏入了杨三问的值班室!
冰冷的、腐朽的死亡,终于……登门入室。
槐叶纹路中的猩红光芒,在死朽气息的压制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杨三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被蛛丝束缚,被灵魂空虚啃噬,直面这具步步逼近的死朽石尸。
他眼角的余光,终于看清了老人工装裤口袋上别着的那块铭牌。
暗沉的青铜材质。
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
牌面正中,刻着一个冰冷、扭曲、如同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数字: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