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粗糙木盒散发的幽冷绿光,如同墓穴中的鬼火,将小小的值班室涂抹上一层病态的惨绿。

杨三问僵立在桌前,身体被无形的慵懒蛛丝死死束缚,动弹不得。

愤怒的火焰被冰冷的倦怠感强行浇灭,只剩下沉重的无力感和灵魂被剜空的冰冷。

“……工具……”

“……勿忘汝之身份……”

“……归墟清道夫……07……”

冰冷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粘稠的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清道夫07?

像笑面蛛一样,清理归墟的“垃圾”?

代价是支付记忆,支付过往,支付作为“人”的存在?

他目光死死钉在木盒里那片冰冷的青铜槐叶上。

它的暗绿纹路在幽光下流转,中心的槐叶轮廓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

就在这时——

嗡!

木盒中的青铜槐叶,毫无征兆地再次震颤!

这一次,震颤远比之前剧烈!

蚀刻的纹路深处,那流转的暗绿幽光猛地一闪!

颜色瞬间由暗绿转为……刺目的猩红!

如同凝固的鲜血在纹路中沸腾!

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警告”意念,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杨三问的脑海!

“危!!!”

意念只有一个字,却蕴含着撕裂灵魂的紧迫感!

目标指向——并非门外,也非天花板!

而是……他身后!

值班室的门口!

杨三问悚然一惊!

被蛛丝束缚的僵硬感竟被这强烈的危机感撕裂了一丝!

他猛地扭头!

惨绿幽光映照下,值班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

缝隙不大。

刚好能容一个人……侧身挤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深层腐败、福尔马林沉淀液和……某种更古老、更彻底的朽坏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从门缝外汹涌灌入!

这气息……不属于悲乐猪的甜腥!

它更……干枯。

更……死寂。

像打开了尘封千年的石棺,释放出的、能冻结时间的腐朽尘埃。

幽绿的光线,勉强照亮了门缝外走廊上的一小片区域。

那里,多出了……一双脚。

一双穿着老旧、沾满干涸泥浆和深褐色污渍布鞋的脚。

鞋子很旧,鞋帮开裂。

裤腿是洗得发白、同样沾满泥污的深蓝色工装布料。

脚的主人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无声无息。

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久到与殡仪馆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

杨三问的心脏骤然停跳!

寒意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全身!

值班室的门……他进来时是关上的!

谁推开的?

门外……站的是谁?

他猛地看向桌上散发着猩红光芒的槐叶木盒。

危险!

槐叶指向的……就是门外这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定门缝外那双脚。

鞋子……很眼熟。

像殡仪馆后院花圃那个沉默寡言、负责杂务的老李头常穿的?

但气息……不对!

老李头身上是泥土和汗味。

而这股气息……是彻底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死朽!

他屏住呼吸,身体因极度的紧张和蛛丝的束缚而微微颤抖。

右臂朽坏的部分,那枯木般的皮肤下,似乎对门外涌来的死朽气息产生了某种“共鸣”,传来细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槐叶纹路中刺目的猩红在幽绿木盒里疯狂闪烁。

警告!

致命的警告!

门外那双脚,终于……动了。

不是迈步。

而是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小寸。

布鞋摩擦着冰冷的地砖,发出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伴随着挪动,那股浓烈的死朽气息更加汹涌地涌入。

门缝被推得更开了一些。

惨绿幽光,终于照亮了门外身影的……腰部以下。

深蓝色的旧工装裤,同样沾满干涸的泥浆和深褐色的、如同铁锈般的污渍。

裤子的口袋位置,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一个方形的、边缘不规则的、反射着幽绿冷光的……

金属牌?

杨三问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出来了!

那是殡仪馆给长期户外工作人员配发的……身份铭牌!

通常是铝制的。

但门外这个……颜色不对!

它反射的光,不是金属的银白,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铜绿的暗沉光泽!

像……青铜?

铭牌表面,似乎刻着什么?

光线太暗,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但槐叶的猩红警告几乎要灼穿他的意识!

危险!

极度危险!

不能让它进来!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炸开!

他试图后退,试图去关那扇该死的门!

但左手腕上那冰冷的蛛丝缠绕感骤然勒紧!

强大的慵懒感如同冰水灌顶!

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离!

别说后退,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呃……”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额头青筋暴起,对抗着蛛丝的束缚和灵魂的空虚。

就在这时——

门外那身影,似乎被他的动静所吸引。

或者……被桌上木盒里那散发着猩红光芒的青铜槐叶所吸引?

它那向前挪动的动作猛地一停!

紧接着——

呼!

一股冰冷、带着浓烈死朽气息的“风”,猛地从门缝外吹了进来!

值班桌上散落的几张废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桌上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粗糙木盒,也被这股死朽之风拂过。

盒内,那猩红光芒闪烁的青铜槐叶,猛地一滞!

纹路中的红光如同被强风吹拂的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而槐叶本身,似乎……微微向下“沉”了一点?

仿佛被这股死朽之风……压制了?

杨三问心中警铃狂响!

槐叶的警告……在被削弱!

门外的东西……在压制槐叶的力量?!

就在槐叶红光摇曳、明灭不定的瞬间——

门外那双穿着旧布鞋的脚,再次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缓慢挪动!

而是猛地向前一跨!

一只沾满干涸泥浆、皮肤呈现诡异灰败色的手,如同枯枝般,猛地从门缝外伸了进来!

一把抓住了门的内侧边缘!

五指如同铁钩,灰败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木质门板!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中,门被那只手……强行拉开了!

惨绿幽光与走廊昏暗的光线交织,终于彻底照亮了门外的身影!

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身形佝偻的老人。

头发稀疏花白,沾着泥土。

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

但最令人恐惧的是他的皮肤!

那不是活人的肤色!

而是一种均匀的、毫无生机的、如同陈年石灰岩般的灰白色!

脸上,手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这种死寂的灰白!

没有一丝血色。

没有一丝生气。

仿佛一具刚从千年泥层下挖出、又被福尔马林浸泡了百年的……石雕!

他的眼睛。

浑浊。

空洞。

没有眼白和瞳孔的界限,只有一片浑浊的、如同蒙着厚厚尘埃的灰翳。

此刻,这双灰翳覆盖的眼睛,正越过杨三问,死死地、贪婪地……钉在桌上那个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粗糙木盒上!

钉在木盒里那片红光摇曳的青铜槐叶上!

一股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对那槐叶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杨三问!

老人……不,是这具如同活化石雕般的尸体,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响。

它抓着门板的手猛地用力!

整个佝偻的身影,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死朽气息,一步……

踏入了杨三问的值班室!

冰冷的、腐朽的死亡,终于……登门入室。

槐叶纹路中的猩红光芒,在死朽气息的压制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杨三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被蛛丝束缚,被灵魂空虚啃噬,直面这具步步逼近的死朽石尸。

他眼角的余光,终于看清了老人工装裤口袋上别着的那块铭牌。

暗沉的青铜材质。

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

牌面正中,刻着一个冰冷、扭曲、如同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数字: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