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下最后一个句号，路瑶靠在椅背上，长长吐了口气。
窗外，城市灯光稀疏，写字楼这一层只剩她头顶的灯亮着。
屏幕上，是她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瑞林集团舆情危机公关方案”，十七页，三套预案，密密麻麻的数据支撑着每个判断。
保存，发送，收件人：策划部总监王鑫。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路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想收拾东西，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鑫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进来，脸色难看。他直接走到路瑶桌前，看也没看她，一把抓起桌上打印好的方案初稿，哗啦啦翻到第三部分。
“这数据哪来的？”王鑫手指重重戳在纸页上，声音又冷又硬，“谁让你用这种没经过验证的市场报告的？胆子不小啊路瑶！”
路瑶压下熬夜的眩晕感，站直身体：“王总，数据来源于瑞林集团自己上季度委托第三方做的行业白皮书。报告编号LY20231027，他们官网公开下载区就有。我邮件附件里放了链接和下载截图。”
她条理清楚。
王鑫眼皮都没抬，冷笑一声，把方案摔回桌上。“官网？截图？编瞎话也过过脑子！这种垃圾数据也敢塞进去？项目黄了你担得起吗？”
指控劈头盖脸。路瑶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
“王总，数据来源没问题。”她抬眼直视王鑫，“原始数据包，我在上周三凌晨1点15分单独发邮件给您抄送过。邮件主题是：瑞林项目基础数据包-路瑶，发送时间戳可以查。”
她报出了精确的时间。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王鑫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被顶撞的恼怒，还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安静只持续了两秒。
“时间戳？”王鑫猛地拔高嗓门，“谁知道你是不是后来伪造补发的！路瑶，你这是严重的职业操守问题！数据造假！往小了说是你无能，往大了说，你是坑公司，坑客户！”
“我没造假！”路瑶的声音也扬了起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和被污蔑的愤怒。
“没有？”王鑫嗤笑，眼神尖锐。他不再看方案，也不再看路瑶。他猛地抄起桌上那杯放了很久、凉透的咖啡。
深褐色的液体混着糖粒和奶沫，被他狠狠泼向桌面那份方案！
哗啦！
纸张瞬间湿透、浸染，墨迹在咖啡里晕开，糊成一团团，几滴溅到路瑶手背上。
“没造假？”王鑫的声音像冰，“行！有骨气！那你就给我重做！照着真实的数据，拿出能用的东西来！”他指着那堆狼藉，“今晚不把这堆垃圾变成金子……”他凑近一步，一字一顿，“明天早上，你就给我滚蛋！”
说完，他看也不看路瑶煞白的脸和桌上那摊污渍，转身就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
办公室彻底空了，只剩惨白的灯光，浓重的咖啡味，和一片狼藉。
路瑶僵在原地，手背上冰凉的咖啡渍往下淌。熬夜带来的疲惫、委屈、愤怒，被那杯咖啡浇得透心凉，只剩下麻木的钝痛。
过了很久，她才动了动。抽出纸巾，机械地擦着手背和桌上没完全湿透的纸页边缘，指尖冰凉。
收拾好散乱的文件，关电脑，锁门，走进电梯，下楼。写字楼大堂空荡荡，保安推开玻璃门，初冬深夜湿冷的空气混着尾气味涌进来。
雨丝变得绵密，打在脸上。
她在路边站了很久，才拦到一辆亮着“空车”的出租。
“锦华苑。”声音干涩。
车子启动，汇入稀疏车流。车窗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只剩下引擎声和空调声。密闭的空间里，沉重的疲惫感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靠在后座，闭上眼。王鑫扭曲的脸，泼下的咖啡，恶毒的“滚蛋”，在脑子里反复冲撞。
好累。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有些刺眼，手指带着点僵硬，划开屏幕，点开置顶的“陈俊”。
最后一条消息是昨晚十一点她发的：方案快搞定了，明天应该能早点下班，周末见你爸妈的事，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下面一片空白，没有回复。
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口。她盯着空白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想打点什么。问他吃饭没？睡了没？指尖悬停着，终究没按下去。
算了。
她把手机按灭，攥在手心。
过了几秒，像是本能的不甘心，她又按亮了屏幕。那个空白的对话框，依旧空着。
她看着，眼睛因为疲惫和屏幕光有些发涩。
突然！
对话框顶端，那行小小的灰色字，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对方正在输入…】
路瑶的心猛地一跳，攥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一丝微弱的热流冲散了一点疲惫。他看到了？要回消息了？
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行跳动的灰字。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那行字，固执地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却没有任何一个新消息跳出来。
时间在雨夜的出租车里，被拉得无比漫长。
然后。
毫无征兆。
那行灰色的字，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对话框顶端，只剩下光标，和她那条孤零零的、无人应答的消息。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路瑶的脸。窗外的雨，打在车窗上，汇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外面流光溢彩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