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a医院特护病房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消毒水与药水混合的气味，像一张细密的网，无声地笼罩着每一处角落。雷斯局长伫立在合金病房门前，他的指尖缓缓抚过冰冷的门把手，金属表面映出他紧锁的眉头与凝重的神色。
监测仪那规律的滴答声，透过厚重的隔音门，如同命运无情的倒计时，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心。深吸一口气，他推开了房门。消毒水的气味瞬间变得浓烈刺鼻，却掩盖不住病房里那股淡淡的、属于艾丽娅的气息。
艾丽娅静静地蜷缩在纯白的被褥间，宛如一片脆弱的花瓣，单薄的身形几乎要与被褥融为一体。床头的全息监测屏泛着幽蓝的冷光，她的心跳曲线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波动都伴随着机械女声那冰冷而无情的播报，仿佛在时刻提醒着生命的脆弱。
雷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脸上。曾经饱满红润的脸颊，如今已凹陷下去，布满了灰败的色泽，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像两汪温暖的春水，藏着往昔无数的温柔岁月。“你来了。”
艾丽娅察觉到动静，艰难地转过头，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虽然苍白无力，却依然能让雷斯的心瞬间柔软下来。她伸出手，那只曾经柔软细腻、充满力量的手，如今布满了松弛的褶皱，老年斑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皮肤上，如同褪色的星图。但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雷斯的手时，依然带着熟悉的温度。
雷斯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喉结在干燥的喉咙里不住地滚动。
“老样子，不过能见到你，就觉得好多了。”艾丽娅轻声说道，声音轻柔得像一阵微风。她的目光越过雷斯，落在床头柜上的银色相框。全息照片里，阳光明媚灿烂，一家三口站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下，笑容灿烂而幸福。
十二岁的雷坤戴着他最爱的棒球帽，活力满满地竖起大拇指，眼神中满是少年的朝气与对未来的憧憬。“雷坤刚发来讯息，说他在矽渊大学参与的生物工程课题取得了突破。”她的语气中带着欣慰，尾音却微微颤抖，像是害怕这份微弱的喜悦会突然消失。
雷斯心中一紧，纳米丝线般的窒息感再度缠上脖颈。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雷坤第一次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第一步时，艾丽娅脸上洋溢着惊喜与骄傲的笑容，那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三人在海边度假，雷坤在沙滩上欢快地追逐浪花，艾丽娅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不时发出阵阵笑声，与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而如今，艾丽娅体内肆虐的一种非常隐蔽、会让人身体衰竭的病毒组合，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一切美好，将她的生命推向深渊。肖恩教授团队的 CRISPR - C9技术，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却又如同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听说肖恩教授的研究快有成果了？”艾丽娅突然开口，黯淡的眼眸里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雷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从未想过，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妻子依然心系着科研动态，关心着那一丝可能拯救自己的希望。
“嗯，下月将举行发布会，展示 CRISPR - C9在衰老医学的突破。”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可指腹却在妻子的手背上不自觉地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艾丽娅的手指轻轻地在他手背上摩挲着，动作轻柔而缓慢，如同春风拂过大地。“如果能成功……”她的声音带着近乎虔诚的憧憬，“像我这样的患者，或许就能有更多的时间，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
说着说着，泪水悄然涌出，顺着她凹陷的脸颊缓缓滑进枕间，“我还想参加雷坤的毕业典礼，亲眼看着他走上领奖台，抱抱我的孙子，告诉他，奶奶有多么爱他……”
雷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俯身轻轻吻去她的泪水，咸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仿佛尝到了命运的苦涩。“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承诺，心底清楚这项技术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脱靶效应可能带来不可预估的后果，伦理争议如同沉重的枷锁，还有在nova的清扫下暗网残余势力虎视眈眈，一旦技术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艾丽娅突然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虽然她的力气大不如前，但那坚定的眼神却让雷斯为之一震。“你在犹豫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一丝锐利，“从你进门起，我就知道你有心事，眉头一直紧锁着。”雷斯沉默了许久，窗外原本阴沉的天空突然降下倾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也在为他内心的纠结而叹息。
“如果一项技术既能救人，又可能成为杀人的武器，该如何抉择？”他凝视着妻子的眼睛，眼中满是迷茫与挣扎，
“CRISPR - C9一旦公开，那些不怀好意的势力必然会不择手段地夺取，到时候，整个矽渊整个联盟都会陷入混乱……”
“技术本身没有善恶之分。”艾丽娅轻声打断他，枯槁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自己，“就像这病毒，它本是维系生态平衡的自然法则，却在我体内成了折磨我的刽子手。关键在于掌控技术的人，在于他们的内心。”
说到这里，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庞涨得通红，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刺耳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雷斯慌乱地按下呼叫铃，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他紧紧握着艾丽娅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她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艾丽娅的咳嗽才渐渐平息，她靠在枕头上，虚弱地喘着气。待她喘息稍定，又继续说道：“还记得雷坤小时候，总是仰着小脑袋，问我们为什么星星会发光呀？他眼里的好奇与渴望，和颜秋月在学术论坛上发言时一模一样。”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相信那个女孩，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她对科研的热爱与执着，我能感受得到。如果有条件，我甘愿成为 C9临床试验的志愿者，为了更多像我这样的人，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可是！”雷斯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他心中的矛盾与挣扎愈发强烈，一方面是妻子的生命，是无数患者的希望；另一方面是联盟的稳定，是技术可能带来的失控风险。
艾丽娅用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虚弱地“嘘”了一声。“别想那么多了，我困了……”她缓缓闭上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清晨的露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
雷斯静静地望着妻子日渐消瘦的脸庞，听着监测仪那单调的滴答声，窗外的暮色渐渐将病房染成血色。他知道，这个关乎生命与责任的抉择，已经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