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雷坤沉浸在幽蓝的冷光中,这抹冷光来自顶棚交错的量子灯带,如同悬浮在半空的银河,却散发着不属于人间的寒意。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呼吸,与培养舱里规律的气泡声交织成诡异的节奏,在密闭空间里来回震荡。

实验台上,通体雪白的试验白鼠正疯狂啃食着食槽里的营养胶,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常的光芒,宛如两颗燃烧的红宝石。这是注入 CRISPR - C9半成品药剂后的第三十分钟,也是生命力迸发的巅峰时刻。白鼠的胡须高频颤动,后腿肌肉不断隆起又收缩,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连啃食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

“数据又在临界点波动!”实验室 AI机械的警告声骤然响起,尖锐得像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凝滞的空气。全息投影上,代表白鼠生理指标的曲线如同过山车般剧烈起伏,心率数值从正常的每分钟 300次一路狂飙至 800次,新陈代谢速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正常值五倍。

雷坤的手指死死抠住操作台边缘,金属台面被刮出刺耳的声响,几道深深的划痕在冷光下泛着森然的白光。他太熟悉这种现象了,就像溺水者在沉入水底前的最后挣扎,看似充满生机,实则是生命力即将枯竭的回光返照。

突然,培养舱里的白鼠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所有疯狂的举动戛然而止,它瘫倒在舱底,原本鲜亮的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绸缎,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红色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翳,瞳孔也开始涣散,仿佛两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雷坤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揪住了心脏。他抓起一旁的检测仪冲了过去,橡胶鞋底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滑,差点让他摔倒。屏幕上的基因链图谱像被飓风席卷过的蛛网,刚刚被药剂激活的修复序列正在急速断裂,那些本应填补变异细胞缺口的碱基对,此刻如同溃散的士兵,四处逃窜,毫无抵抗之力。

“为什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雷坤一拳砸在培养舱上,钢化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以拳头为中心,如蛛网状蔓延开来。他的指关节渗出鲜血,在玻璃上留下狰狞的血手印,可他浑然不觉。

他想起躺在 Nova医院病房的母亲艾丽娅,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就在耳边。主治医师拿着诊断报告时沉重的表情,“身体机能全面老化,隐性变异细胞已经扩散至重要脏器,最多还有三个月……”这些话语像一把把利刃,反复剜着他的心。

实验室 AI递来一份分析报告,蓝色的全息文字在空气中闪烁:“对比三百组数据,发现每次药剂起效后,都会出现一种未知的抑制性酶。它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基因修复完成前强行终止所有进程。”雷坤抓过报告,快速浏览着密密麻麻的基因序列,后颈渗出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实验服,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行关于抑制性酶的描述,仿佛要将这些文字看穿,从中找到破解的方法。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雷坤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巨大的冲击力让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雷斯闯了进来,他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黑色的风衣还在滴落雨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眼神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在雷坤身上,稽查局局长的身份赋予他不怒自威的气场,实验室里的仪器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停止了运转,就连通风系统的嗡鸣都弱了几分。

“雷坤!”雷斯的怒吼震得实验设备嗡嗡作响,声波在金属管道间来回反射,“你竟敢私自进行基因编辑实验?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他的目光扫过凌乱的实验台,试管里残留的紫色药剂还在微微晃动,培养舱里死去的白鼠像个无声的控诉者,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加密硬盘上,那是存放 CRISPR - C9资料的设备,闪烁的指示灯仿佛在嘲笑他的权威。

雷坤挺直脊背,与父亲对视,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那火焰里有对母亲的爱,有对科研的执着,更有对父亲不理解的愤怒。“我当然知道!”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看着母亲一天天衰弱,没有任何可能的治疗方法,难道让她等死就不危险吗?”

他猛地转身,指向全息投影上的基因图谱,那些断裂的基因链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这些天我反复研究 CRISPR - C9资料,发现它完全有可能修复母亲体内的变异细胞!只是……”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压制着即将决堤的情绪,“只是这道该死的屏障,就像幽灵一样阻碍着所有努力。”

雷斯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两把出鞘的匕首,能看穿一切谎言。他注意到实验日志上的交易记录蛛丝马迹,那行被刻意模糊的时间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心中一沉,不等雷坤回答,他已经大步走到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实验室的试验记录,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操作台上,金属台面凹陷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居然和渡鸦交易!”雷斯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青筋在太阳穴暴起,“你知不知道他是联盟通缉犯,而且,你这是在违法犯罪!”他的怒吼在实验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雷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血液,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倔强,胸膛剧烈起伏着。“我没得选!”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眼眶通红,“正规渠道根本无法获取肖恩教授这些资料,母亲等不了!我只是想救她,有错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实验室陷入了死寂,只有通风系统依旧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场家庭悲剧伴奏。雷斯盯着儿子通红的双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小小的雷坤也是这样倔强地抱着生物课本,说以后要成为拯救生命的科学家。再想到病床上妻子虚弱的笑容,她总是说:“别把孩子逼得太紧。”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担忧,更有深深的自责。他知道,雷坤和自己一样,深爱着艾丽娅,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销毁所有交易记录和监控备份。”雷斯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雷坤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怀疑自己听错了。“您……您要帮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相信。

雷斯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实验报告,动作有些迟缓,腰板不再像往日那样笔直。语气沉重地说:“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因为救母亲而坐牢,在找到绝对安全的方案前,不许再进行任何实验。”他将报告整齐地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表,“我会想办法联系可靠的专家,研究 CRISPR - C9的资料。”

雷坤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父亲严厉外表下的温柔,那是一种笨拙却深沉的爱。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沙哑地说:“谢谢,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