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毯下的鼓包停滞了,那个蜷缩的人形轮廓在朦胧的惨青冷光中凝固,如同一座拙劣模仿生命的、覆盖着霉菌的雕塑。空气仿佛不再是流通的介质,而是凝固的、粘稠的胶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吴邪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后奔流的轰鸣,以及王胖子那被强行压抑、却依旧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微弱的、恐惧的颤音。
手电的光柱成了这幽闭地狱里唯一具有方向感的东西,却也在厚重的尘埃和无处不在的灰白色菌丝蛛网中显得衰弱不堪。光线艰难地切割着黑暗,照亮之处,是更为惊悚的景象。
视野所及,整个夹层空间——从脚下踩踏的“地面”,到两侧压迫而来的低矮墙壁,再到头顶那仿佛随时会压下来的水泥顶板——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菌毯”。但这绝非寻常的霉菌或苔藓。它更像某种活着的、编织物。无数细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灰白丝状物相互缠绕、堆叠、融合,层层叠叠,形成复杂的、仿佛无限递归的网络结构。它们并非柔软,而是带着一种坚韧的、皮革般的质感,却又在边缘处微微卷曲、翻翘,如同腐败的皮肤组织正在剥落。表面并不光滑,布满细小的颗粒状凸起和凹陷,如同月球表面般崎岖荒凉。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巨大而丑陋的灰白底色上,镶嵌着亿万点细微的、冰冷的青色光点。
这些光点如同夏夜坟茔间飘荡的鬼火,极其微弱,却又无处不在。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某些区域密集得形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又在另一些区域稀疏得如同垂死的星辰。正是这些无数的青色光点,共同构成了这夹层内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光源。青光笼罩下,所有的轮廓都失去了锐利的边界,一切都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标本,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非现实的质感。空气被染上了一层青灰的色调,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这冰冷的色彩吸入了肺腑深处。
那股味道,浓烈得几乎有了重量,霸道地侵占着鼻腔和口腔。浓重的尘土味是基调,如同打开了一口尘封百年的棺椁。但这尘土味中混杂着极其浓烈的霉菌孢子腐败的气息,潮湿、阴冷、带着一种朽木彻底烂透的甜腥。而在这些生物腐败的味道之上,如同淬毒的利刃般刺破嗅觉的,是那股独特的金属锈蚀味——却又不仅仅是铁锈的腥气,它更甜腻,更尖锐,带着一种仿佛灼烧过神经末梢的、冰冷的腥甜,正是青铜菌丝特有的“呼吸”。几种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纠缠、发酵,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死亡之息”,每一次吸入都让喉头泛起强烈的恶心感,刺激得眼球发涩。
王胖子刚刚压抑下去的干呕又一次翻涌上来,他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肥胖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呃呃”声。他布满汗珠的脸在手电余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青色。吴邪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胃里翻江倒海,那股甜腥的金属锈蚀味像无数细小的针,顺着鼻腔直刺大脑深处,带来一阵阵眩晕。
就在王胖子捂嘴的位置前方两步开外,一簇覆盖在墙壁上的灰白菌毯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变化。那处的菌丝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极其缓慢却不容置疑地隆起。无数细小的、米粒大小的颗粒状结节在隆起的菌丝表面迅速生成、堆积、膨胀。这些结节在惨淡青光的映衬下,并非肉质的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黯淡的青铜色!它们密密麻麻地聚集着,像无数只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冰冷的微型眼球,正缓缓转动着眼睑,贪婪地“凝视”着闯入巢穴的猎物。
“别呼吸!”黑瞎子低沉嘶哑的警告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化成一道残影,一个造型老旧的、橡胶质地的防毒面具已经被严密地扣在了他脸上,巨大的圆形镜片瞬间蒙上了一层淡青色的水汽,使得他那藏在墨镜后的双眼变得更加不可琢磨。“孢子!那些结节…是活的孢子囊!”
他的话音甚至未能完全消散在粘稠的空气里,“啵…啵…啵啵啵……”一串密集而轻微的爆裂声,如同无数细小气泡同时破裂,在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距离他们最近的那片青铜色结节群骤然爆开!
刹那间,一片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青铜色粉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猛烈喷射而出,在冰冷的青白光线下形成了一片翻滚的、妖异的雾瘴!粉末颗粒细密如尘,却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反光,它们并不像普通粉尘那样缓缓飘散,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聚合性的流动感,如同一群有意识的微小生命体,翻滚着、扩散着,直扑向吴邪和王胖子的面门!
一股极其尖锐、仿佛要将鼻腔黏膜瞬间烧焦的灼痛感猛地窜入吴邪的鼻腔!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淬毒的细铁丝,带着冰冷的金属气息,顺着敞开的气管,野蛮地、无情地向着肺叶的最深处钻凿!他眼前猛地一黑,一股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冲口而出,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跑!往深处跑!别停!”黑瞎子再次爆吼,声音在防毒面具的阻隔下显得沉闷却更具穿透力。他手中那把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工兵铲,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地横向拍向脚下那片蠕动着的菌毯!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被铲刃拍击的部位,一大片灰白色的菌丝如同腐烂的脂肪般爆裂、飞溅!断裂的菌丝并未死去,它们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地扭曲、蜷缩、伸长,如同被斩断的毒蛇残躯,带着粘稠的、拉丝的、闪烁着微弱青光的半透明液体,四散飞溅,有几缕甚至甩到了吴邪的裤腿上,瞬间传来一阵冰冷的湿腻感。
王胖子彻底被眼前的景象吓疯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和恶心,他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一把死死抓住几乎窒息的吴邪的胳膊,像拖拽一只沉重的麻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向着夹层更深、更幽暗的地方扑去。脚下每一次落下,都传来令人极度不适的触感——靴底深深陷入那坚韧而粘稠的菌毯“地毯”中,如同陷入半凝固的尸蜡,抬起时伴随着“滋滋”的、粘液拉丝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每一步都伴随着菌丝被撕裂的轻微“嘶啦”声,每一步都带起一片闪烁着青光的腐败尘雾。王胖子感觉自己的鞋底已经被粘稠的菌丝分泌物牢牢包裹,沉重得像灌了铅。
就在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出大约十几步的时候,前方那片几乎要将人逼疯的、一成不变的惨青冷光,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变!
亮度陡然增强了数倍不止!
一片更加浓郁、更加刺眼、如同深海巨兽惨淡内脏在发光的区域赫然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菌毯上。那片区域的菌毯似乎堆积得更加厚重,颜色也更深。而在这片区域的核心,矗立着三个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琥珀”!
那是三具被灰白色半透明菌丝完全、彻底、不留一丝缝隙包裹住的人形物体!菌丝层层叠叠缠绕其上,硬化凝固,形成了类似树脂包裹昆虫化石般的结构。但在惨烈青光的透视下,内部的轮廓清晰可见——是三个蜷缩蜷曲、姿态扭曲的人体!尸体早已脱水干瘪,呈现出深褐色皮革般的质感。灰白色的菌丝如同血管般在他们体表形成密集的网状脉络,而在这些脉络的关键节点,镶嵌着更多、更大、更加明亮的青铜色光点,如同在尸体内部点燃的青白色鬼火!
居中那具“菌丝琥珀”的面部,赫然覆盖着一副老旧的、圆形镜片的防毒面具!镜片已经布满蛛网状的裂痕,蒙着厚厚的污垢。但就在吴邪目光触及的瞬间,他浑身剧震,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透过那布满裂痕、肮脏不堪的镜片,一双干瘪得如同风干葡萄般的眼球,正死死地嵌在深陷的眼窝里。而那双早已失去生命光泽的眼球,此刻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向上翻着!浑浊的角膜几乎完全被灰白色的巩膜所覆盖,仅剩一丝微弱的瞳孔,凝固在眼睑的上缘,死死地、怨毒地、直勾勾地“凝视”着菌毯顶部的某个虚空!
“霍玲……!”吴邪的嘶吼冲破了防毒面具的阻隔,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无法置信的恐惧,喷溅出来的不只是声音,还有喉咙深处涌上的腥甜血沫。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左侧那具菌丝琥珀干尸的手腕上——一只早已锈蚀斑斑、指针停摆的老式上海牌手表,表盘的边缘,用极其细微的刻痕,雕着一个字形模糊、却足以击穿记忆的“霍”字!
二十年前,西沙考古队,那个笑容爽朗、充满活力的霍玲……失踪的悬案,绝望的寻找,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所有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在这个布满青铜冷光和腐朽菌丝的绝地,被这具裹在菌丝琥珀中的、眼球上翻的干尸,以一种最残酷、最亵渎的方式,凝固成了永恒的恐怖图腾!
就在吴邪心神剧震,几乎要被这极致的惊悚吞噬理智的刹那——
嗡……
居中那具霍玲的菌丝琥珀内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小片暗红色的光斑!那光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血脉冻结的邪性。吴邪的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他清晰地看到,覆盖在霍玲干尸体表、那些原本只是静止脉络的灰白色菌丝,此刻如同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开始……蠕动!
不,不仅仅是蠕动!它们在霍玲那早已枯槁的皮肤下,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金属寄生虫,正沿着肌肉萎缩形成的沟壑和骨骼的轮廓,缓缓地、贪婪地……爬行!青铜色的光点在菌丝内部随着爬行而明灭闪烁,像是在汲取着尸体最后残存的一点什么。它们啃食着早已失去弹性和水分的肌肉纤维,发出极其细微、却直钻脑髓的“沙……沙……”摩擦声,如同无数蛀虫在啃噬朽木。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霍玲那干瘪的、被菌丝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下颌骨,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发出了“咔!”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强行错位的脆响!那张僵死的嘴巴,以一种人类生理结构绝对无法达到的、近乎撕裂的幅度,猛地张开到了一个黑洞洞的、足以塞进一个拳头的恐怖角度!
下一秒,一团浓密的、带着湿滑光泽的灰白色菌丝,如同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恶灵,混合着粘稠的暗绿色脓液,猛地从她那黑洞洞的食道深处……喷涌而出!直射向呆立在原地、被这超出想象极限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的吴邪!
“低头——!!!”
黑瞎子嘶哑狂暴的吼声如同炸雷!
几乎在吴邪下意识遵从本能弯腰的同时,一道冰冷的金属风暴贴着他的后脑勺呼啸而过!黑瞎子掷出的工兵铲旋转着、带着切割空气的厉啸,精准无比地钉穿了那团喷射而来的菌丝!
“噗叽!”
一声令人作呕的、粘液爆裂的闷响。被工兵铲钉死在菌毯上的菌丝团如同垂死的海葵般剧烈地抽搐、收缩。断口处,一股粘稠如沥青、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暗绿色脓液猛烈地喷溅出来,如同强酸般泼洒在灰白色的菌毯上!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瞬间响起!被溅射到的菌毯区域,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的虫豸,猛地向下塌陷、萎缩、变黑!碗口大的焦糊伤口瞬间形成,边缘的菌丝还在疯狂地扭曲、卷曲,冒出丝丝缕缕带着甜腥味的青烟!这脓液,赫然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胖子刚刚从霍玲尸变的惊骇中勉强拉回一丝神智,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脚下那片原本还算“平静”的菌毯,突然像被抽掉了底板的流沙陷阱般,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一个直径接近两米的菌毯漩涡瞬间形成!
“天真!!!”胖子亡魂皆冒,肾上腺素飙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完全不顾自己可能失去平衡,一把死死揪住吴邪后背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拽!
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后摔倒在粘稠的菌毯上。就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那塌陷的漩涡中心,无数条碗口粗细、闪烁着青铜冷光的灰白色菌丝触手,如同地狱中被禁锢千年的巨妖终于挣脱束缚,带着粘稠的拉丝和撕裂空气的呼啸,冲天而起!
这些触手表面布满了狰狞的、倒钩状的凸起,闪烁着金属的寒光。而最令人遍体生寒的,是它们的顶端!并非光滑或钝圆,而是极其诡异地分裂开来,形成了七根细长的、如同人类手指般的分叉!而这七根“手指”的末端,并非指甲,而是生长着边缘极其锐利的、层层叠叠的青铜色鳞片!它们在空中疯狂地挥舞、抓挠、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在寻找着逃脱时错失的猎物!
“操他姥姥的!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成精了还是变异了?!”胖子魂飞魄散,嘶吼声中混杂着无尽的恐惧和暴怒。生死关头,他那被恐惧挤压到极限的大脑反而催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蛮勇。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他反手就从沉重的背包侧袋里拽出了那柄沉重的火焰喷射器!
“给老子烧——!!!!”
伴随着胖子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喷火器压缩气体释放的尖锐嘶鸣,一道幽蓝炽热的狂暴火龙,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怒吼着迎向那漫天狂舞的青铜菌丝触手!
“轰——!!”
烈焰瞬间吞噬了最前方的几条触手!
“吱吱吱吱——!!!”
一阵绝非人类、也绝非任何已知生物所能发出的、极其高频、极其扭曲痛苦的尖啸声猛地炸开!那不是一声,而是无数声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如同千百个婴儿在火海中同时被扼住喉咙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濒死啼哭!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力,直钻脑髓!
被幽蓝火焰缠绕吞噬的触手在火海中疯狂地扭动、抽搐、蜷缩!坚韧的灰白色菌丝外壳在高温下迅速焦黑、碳化、崩裂!断裂处喷溅出的不再是暗绿脓液,而是闪烁着诡异青光的、如同熔融金属般的粘稠汁液!这些燃烧的、断裂的触手残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如同被烧焦的巨蛇残躯,剧烈地翻滚着,最终重重摔落回菌毯之上,化作几截冒着青烟、散发着浓烈焦臭和金属腥气的扭曲焦炭。
胖子喷出的火龙暂时压制了触手的凶焰,炽热的光芒也骤然撕破了这片区域的惨淡青光,短暂地将光明强行注入这腐烂的巢穴深处。
借着这暴涨的火光,吴邪下意识地、艰难地仰起了头,目光越过疯狂舞动的火焰和扭曲的触手,望向了此前一直被忽略的夹层顶部……
刹那间,一股比面对霍玲尸变和菌丝触手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绝望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
在菌毯“天花板”与冰冷水泥顶板之间那道狭窄、黑暗的缝隙里……密密麻麻地……悬挂着……上百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茧!
那些茧由同样的灰白色菌丝编织而成,如同巨大的、畸形的蚕蛹,又像是被蜘蛛遗弃的、沾满污秽的卵囊。它们无声地、沉重地垂挂在阴影里,如同某种邪恶宗教仪式上悬挂的祭品。
每一个茧的表面,都牢牢粘连、包裹着一些令人心悸的“碎片”——一块布满裂痕的圆形防毒面具镜片;半截被腐蚀得看不出原色的迷彩服袖子;一只沾满污垢、鞋底几乎脱落的帆布鞋;甚至还有几缕黏连着腐肉和头皮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黑色长发……这些属于不同个体的、破碎的遗物,无声地诉说着曾经鲜活的生命在此终结的悲剧。
更令人绝望的是,从每一个茧的底部或破损处,都延伸出数条、甚至数十条细长的青铜色菌丝。这些菌丝如同吊死鬼的绳索,又像是连接茧与下方巨大菌毯的邪恶脐带,在火焰喷涌形成的热浪中,微微地、诡异地……晃动着。像一片在冥河寒风中无声摇摆的死亡森林。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裂声,在火焰的嘶吼和触手尖啸的间隙,突兀地响起。
在吴邪右上方,一个距离他头顶不足三米、大约人头大小的菌丝茧,毫无征兆地破裂开来。
半截森白的、前端指骨几乎完全断裂的人类小臂骨,如同成熟的果实般,脱离了腐朽的束缚,从破裂的茧中……直直地垂落下来!
那失去生命支撑的苍白指骨,在垂落的瞬间微微张开,仿佛临终前最后的抓握。
“啪嗒。”
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早已被霉菌和污渍浸染得无法辨认的硬壳笔记本,从那微微张开的指骨间……滑脱,重重地摔落在吴邪脚边那片粘稠、冰冷的菌毯上。
笔记本落地时被撞击的角度正好翻开。泛黄的纸页在空气的扰动和火焰的热浪中,发出“哗啦”一声脆弱的呻吟,被掀开了几页。
一页用暗褐色、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书写的字迹,如同狰狞的伤口,猛地刺入了吴邪的视网膜!那字迹扭曲、癫狂、力透纸背,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书写者灵魂被撕碎的痛苦和极致的恐惧:
**【它们不是菌丝 是青铜的神经 在吃我们的大脑 在学我们说话 不要看青光 不要听哭声 不要...】**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那个“要”字的最后一笔,被一道长长的、拖曳的、如同生命流逝轨迹般的暗褐色痕迹撕裂、覆盖,最终消散在纸页的边缘。
吴邪的太阳穴如同被重锤猛击,突突地狂跳起来!那些用血(或者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写下的字迹,每一个都像活过来的毒虫,疯狂地在他眼前的空气中扭动、跳跃!一股冰冷的、带着尖锐刺痛的信息流,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视神经直冲大脑!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聚焦于某个具体的怪物或尸体,而是用一种近乎眩晕的、失焦的状态,重新扫视着整个庞大无边的菌毯结构——那覆盖一切、蔓延一切的灰白色网络,那些镶嵌其中、冰冷闪烁的青铜光点,那蜿蜒曲折、层层叠叠的脉络走向……
一个恐怖的、超越想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意识:
这整个夹层空间里覆盖的、巨大而复杂的菌毯……它的整体形态与脉络分布……根本不像什么自然的真菌群落……
它更像……
更像一副被放大了亿万倍、覆盖了整个空间的……人类大脑皮层的沟回结构图!
那些闪烁着青光的青铜颗粒,就是寄生在神经突触上的……致命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