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最近总往黑塔办公室跑。
流萤笑着替他整理衣领:“又在帮她测试奇物?”
“嗯…只是工作。”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冰凉手指突然掐住他下巴:“那为什么…身上全是她的香水味?”
黑暗中她瞳孔泛起幽绿:“得做个‘彻底检查’呢…”
当刀刃划开第一颗纽扣时,穹才想起——
萤火虫,从来不是温顺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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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拖着脚步挪回自己的房间,门在身后滑开又合拢,发出轻微的“嗤”声,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空间站冰冷的、带着金属和循环过滤空气特有味道的凉意扑面而来,却被房间里提前预设的温暖迅速驱散。
暖黄的光线温柔地流淌,包裹着他,像某种抚慰的肢体语言。
“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甜意,从房间深处传来。
穹抬眼望去。流萤斜倚在连接着小客厅的休息区门框上。
她刚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灰发随意披散着,几缕发丝还黏在白皙的脖颈和脸颊上,水珠沿着精致的锁骨滑落,没入宽松的白色棉质T恤领口。
T恤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她手里拿着一个半干的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发梢,整个人散发着氤氲的水汽和一种毫无防备的柔软气息。
她看着穹,嘴角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穹列车上看到的、最清澈的星屑。
那笑容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像初春破冰的溪流。
“嗯,回来了。”穹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他随手把沾着星尘微粒、有些皱巴巴的外套搭在门边的衣帽架上,动作迟缓得近乎迟钝。
沉重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骨头缝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
流萤放下毛巾,赤着脚,无声地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来。
她身上那股沐浴后干净、温暖、带着淡淡甜橙花和牛奶皂的香气,瞬间取代了空间站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轻柔地包裹住他。
这熟悉的气息像一剂温和的舒缓剂,让穹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懈了一点点。
“今天又这么晚?”她走到他面前,声音依旧柔柔的,带着点嗔怪的亲昵。
她的目光落在他微敞的领口,那里被某种笨重的测试项圈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流萤纤细白皙的手指伸了过来,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意,轻柔地抚上那道红痕,像羽毛扫过皮肤。
“啧,又勒成这样了。”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手指的动作却极其温柔,小心地将穹领口那几颗被蹭得歪斜的纽扣一一解开。她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脖颈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穹闭上眼,任由她摆弄。流萤的气息近在咫尺,那份纯粹的温暖和关怀,是他在这庞大、冰冷、充满未知的空间站里,为数不多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锚点。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安宁里,几乎要将白天积压的所有烦闷和身体的抗议都吐露出来。
“嗯,还是黑塔女士那边的奇物测试。”他低声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那台‘深层意识共鸣发生器’,迭代了第七版,稳定性还是……一言难尽。折腾了一整天。”
他微微侧过头,下意识地想避开流萤专注的目光,也避开领口处那挥之不去的、另一种气味的侵扰——那是黑塔实验室里特有的味道。
一种昂贵、冷冽、带着金属锋芒和精密仪器润滑剂气息的香水味,混合着高强度能量运转后残留的臭氧微臭。
这味道顽固地附着在他的外套纤维里,甚至渗透到了他贴身的衣物上,像一层无形的、令人不适的薄膜。
流萤的手指顿了顿,极其细微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脸上温柔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加深了些,那双盛满星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指尖灵巧地将他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也解开了,让他的脖子完全放松下来。
“又是那位天才俱乐部的大人物啊。”
流萤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近乎天真的好奇,像在谈论一个遥远而无关紧要的八卦,
“她总是能找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你试呢。”她微微歪着头,湿漉漉的灰发垂到一边,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这次又是什么?把你累成这样?”
她的手指并未离开,反而顺势沿着他敞开的领口,极其自然地向下滑去,轻轻搭在了他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那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穹没有察觉任何异样。他只是觉得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眼皮也沉甸甸地往下坠。流萤的靠近和触碰,像在冰冷的深水中唯一的光源,让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取暖。
“一个…能读取潜意识碎片的东西,”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倦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黏稠的泥沼里费力地拔出来,
“说是要优化星神概念的推演模型……结果…差点把我的脑髓都抽出来共振了……”
他抱怨着,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关节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那里像是被无形的楔子钉入,一阵阵锐痛牵扯着整个后脑勺。他闭着眼,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他需要休息。立刻。马上。最好能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到天荒地老。
流萤在这里,她的气息如此安宁,她的触碰如此轻柔,这小小的房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压力……他几乎要沉溺进去。
就在他意识模糊、身体本能地放松、准备彻底卸下所有防备的临界点——
那搭在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上的、原本温软微凉的手指,陡然变了!
柔软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钳制!那感觉不像手指,更像是瞬间凝固成精钢的刑具。
“呃!”穹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窒息感扼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因为惊愕和剧痛瞬间放大。
流萤的脸近在咫尺。方才那盈满星屑、弯如月牙的眸子,此刻像被投入冰湖的星辰,所有的光芒在瞬间冻结、碎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那层温顺、柔软、毫无防备的表象如同脆弱的蛋壳,被从内部骤然爆发的某种东西彻底撑裂、剥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审视,冰冷、专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要将他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头都拆解开来。
她脸上的笑容,那曾如春日暖阳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却彻底扭曲了形状。
它不再是温暖,而是凝固在冰层下的刻痕,锐利得能割开皮肤,带着一种极端不协调的诡异甜美。
那甜美的弧度,此刻只衬得她眼中那片骤然翻涌的幽绿更加瘆人——那不是自然的绿,更像是深埋地下千年的磷火,在绝对的黑暗中幽幽燃起,带着腐朽和剧毒的气息。
“累坏了呢,穹。”流萤的声音响起,语调甚至比刚才还要轻柔几分,像情人间的低语。
但这轻柔此刻却像冰冷的蛇信,缠绕着颈项,带来致命的寒意。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神经末梢。“黑塔女士的奇物……真是辛苦你了。”
她的另一只手,那只空闲的、刚刚还拿着毛巾的手,也抬了起来。
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却快如闪电,不容抗拒。冰凉的指尖如同精准的手术器械,猛地探入他刚刚被解开的领口深处!
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粗糙,带着一种毫无感情的探究意味,粗暴地划过他颈侧温热的皮肤,留下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穹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地锁死。
他想挣扎,想后退,想挥开这突如其来的侵犯,但流萤掐住他下巴的那只手如同钢铁浇筑,纹丝不动,那力量大得超乎想象,几乎要捏碎他的颌骨!
“不过……”流萤的语调拖长了,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她的指尖在他颈窝处用力捻了捻,仿佛在采集某种看不见的样本。
她低下头,鼻尖凑近他颈侧被触碰过的地方,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那吸气的声音在骤然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可怕,带着一种贪婪的、病态的餍足,又像是在确认某种不容置疑的证据。
随即,她猛地抬起脸。
那双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眸子,死死锁住穹因剧痛和恐惧而收缩的瞳孔。凝固在嘴角的、扭曲的甜美笑容,像一张精心描绘的假面,此刻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尖锐森白的牙齿,和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恶意。
“那为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刮过玻璃,尖锐刺耳,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剧毒的寒霜,“为什么我的开拓者身上……”
她的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全是她的味道?!”
“流萤!你…你干什么?!”穹的声音破碎不堪,被那只铁钳般的手扼住了大半,只剩下嘶哑的气音,在喉咙里徒劳地翻滚。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疲惫和困倦,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他试图扭动身体,想挣脱下巴上那只可怕的手,但她的力量大得惊人,纹丝不动,仿佛他只是一具被钉住的标本。
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近在咫尺,牢牢地攫取着他。那里面翻涌的已经不是审视,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欲的占有风暴。
她的眼神像无形的探针,刺入他的眼底,疯狂地翻搅、搜寻,试图挖掘出她所认定的、隐藏的背叛痕迹。
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幽绿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扭曲、蔓延,像深海里纠缠的水草,带着要将一切拖入深渊的执拗。
“干什么?”流萤重复着他的话,声音轻柔得诡异,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却让穹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她掐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松了一线,但那冰凉的指尖却沿着他的下颌线,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速度,滑向他的耳后,最终停留在他的颈动脉上。
指尖下,那因为恐惧而剧烈搏动的血管,每一次鼓动都清晰地传递到她冰冷的皮肤上。
“我只是在确认……”她的指尖感受着那生命的搏动,嘴角那凝固的、扭曲的微笑加深了,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确认我的穹,有没有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污染了。”
“污染?”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拼命地吞咽着,试图缓解喉咙的干涩和窒息感,
“你在胡说什么!那只是实验室的味道!黑塔的香水!我整天泡在那里测试奇物,怎么可能不沾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试图用音量驱散这令人窒息的疯狂。
他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脊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金属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
“香水?”流萤的眉头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像听到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她眼中的幽绿火焰猛地一炽,仿佛被泼入了滚油。
她的身体顺势前倾,将他更紧地压迫在冰冷的门板上,完全覆盖了他试图拉开的那点可怜空间。
两人之间,只剩下她身上那股混合了甜橙花、牛奶皂的温暖体香,和一种…更深处散发出的、如同陈旧金属与冰冷土壤般的、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呵……”一声轻飘飘的嗤笑从她唇间逸出,带着浓重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那种昂贵又虚伪的味道……像涂满了蜜糖的毒药,一层又一层……粘稠、恶心……”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无形的敌人进行审判。
她的手指,那只原本停在他颈动脉上的手,开始缓缓地、带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仪式感,向下移动。
冰凉的指尖,带着绝对的掌控力,如同冰冷的蛇,滑过穹剧烈起伏的胸膛。
衬衫薄薄的布料根本无法阻隔那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压迫感。指尖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抽搐。
“每一缕……”流萤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眼神却越发锐利冰冷,紧紧追随着自己指尖移动的轨迹,
“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神经上……”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仿佛要将那不属于她的气味,生生按进他的骨头里,彻底抹除。
“提醒我……我的穹……在另一个地方……被那种味道……包围着……”
她的声音陡然染上一丝尖锐的痛楚,那并非作伪,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被侵犯了最神圣领地的暴怒和剧痛。
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炸开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清晰地看到,流萤眼中那片幽绿的磷火,此刻正疯狂地舔舐着她的理智边界,发出无声的、令人胆寒的燃烧声。
她的指尖,不再是冰冷的触探,而是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死死地钉在他的胸口。
“不是……流萤,你听我说……”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的喘息。
他徒劳地抬起手,想要抓住她按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腕,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凉滑腻的皮肤,如同触碰冷血的爬行动物,让他本能地想要缩回。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熟悉的人,体内潜藏着怎样一头他完全陌生的、择人而噬的凶兽。
“那只是工作!黑塔女士是空间站的主人,她的命令……我必须……”
“必须?”流萤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刀锋刮过金属表面,在狭小的门厅里激起令人牙酸的回响。
她眼中那幽绿的火焰轰然暴涨,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性微光,只剩下纯粹、狂乱的毁灭欲。
她嘴角那凝固的、扭曲的微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狰狞。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压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力道瞬间加重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没有什么‘必须’!”她几乎是嘶吼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喷吐着冰冷的怒火,“除了我!谁也不能!谁也不能这样碰你!占有你的时间!让你染上她的味道!”
她猛地俯身,额头几乎抵上穹的额头,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绿色眼眸,死死地、不容逃避地攫住他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
她的气息冰冷地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
“你是我的!从那个雪原上,我把你从冰层里挖出来开始!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只能属于我!”
她的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狠狠烙印在穹的耳膜上。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冰冷的门板和眼前扭曲的面容在视野中疯狂旋转、重叠。
流萤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一根根钉入他的脑海:雪原……冰层……挖出来?
这些破碎的词句带着诡异的熟悉感,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布满裂痕的毛玻璃,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只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流萤那只一直钳制着他下巴的手,终于松开了。
然而,穹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只手如同鬼魅般向下滑落,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冰冷、坚硬的触感,瞬间取代了手指的温度,毫无征兆地贴上了他脖颈最脆弱、最致命的部位!
是金属!是刀刃!那种特有的、毫无生命温度的、带着细微锯齿感的冰冷,像一条毒蛇的信子,猝不及防地舔舐上他的皮肤!
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心脏骤然停跳!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攥紧!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贴在他颈动脉上的,是一把刀。
不是厨房里那种普通的餐刀。它更小,更薄,像一片被精心打磨过的、柳叶形状的寒冰。
刀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哑光黑色,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只在锋刃处,凝聚着一线令人心悸的、比针尖还要锐利的银芒。
那线银芒正稳稳地、不容置疑地贴着他皮肤下剧烈搏动的血管,每一次脉搏的鼓动,都清晰地传递到冰冷的刀锋上,仿佛在主动亲吻着死亡。
这把刀,正是流萤平时用来削水果的。穹见过无数次。
她曾用这把小刀,灵巧地削下苹果薄如蝉翼的果皮,将多汁的果肉切成精致的小块,笑着喂到他的嘴边。
那动作总是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优雅和专注。
而此刻,这把曾带来甜蜜和温柔的器具,却化作了最直接、最恐怖的死亡威胁,抵在他生命最脆弱的地方。
过去与此刻的场景在脑中疯狂对撞,撕裂出荒诞而骇人的裂缝。
“流…流萤……”穹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嘶鸣,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颤抖。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不敢动,连吞咽口水的微小动作都不敢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线冰冷的银芒,随着他每一次微不可查的颤抖和脉搏的跳动,在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如同烧灼般的刺痛感。
“嘘——”流萤的食指,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在了他因恐惧而微微翕动的嘴唇上。
那根手指同样冰凉,带着金属的质感。她的另一只手,稳稳地握着那把柳叶般的小刀,刀锋紧贴着他的颈侧,纹丝不动。
她的脸上,那令人胆寒的狰狞和狂怒,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的、近乎虔诚的平静。
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的火焰不再狂乱地跳跃,而是沉静下来,凝成两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漩涡。
那漩涡深处,翻涌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名为“绝对占有”的执念。
“别怕,穹。”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像哄着最心爱的孩子入睡,却带着一种黏腻的、不容置疑的控制感,
“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她的手指,压在他唇上的那根,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感受着他嘴唇的柔软和因恐惧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只是……”她微微歪了歪头,灰发垂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在阴影中愈发幽暗、如同深潭的眼睛。那眼神专注得可怕,像是在凝视一件即将进行最精密手术的珍贵物品。“你身上沾了太多……脏东西。”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病态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真理。
“那种味道……”她的眼神骤然一厉,刀锋也随之微微下压了一分,冰冷的刺痛感瞬间加剧,让穹瞬间屏住了呼吸!
“像腐烂的鲜花混合着机油……令人作呕……它附着在你的皮肤上……渗透进你的衣服纤维里……甚至……”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他的瞳孔深处,“……可能污染了你的思想。”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黏稠感,如同沼泽深处冒出的毒泡。“所以,必须清理干净。”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敲打在穹紧绷的神经上。
“彻彻底底地……”流萤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再是之前的狰狞或扭曲的甜美,而是一种……纯粹冰冷的、带着非人专注的、近乎手术台旁主刀医生般的平静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温度,只有一种对“清理过程”本身近乎偏执的期待。
“检查。”
她吐出最后两个字,如同下达最终的判决。
话音落下的瞬间,流萤动了。
不是狂暴的撕扯,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而优雅的缓慢。
那只握着柳叶小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尖上那一线致命的银芒,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极其稳定地、不容置疑地离开了穹那因恐惧而绷紧的颈侧皮肤。
冰冷的触感消失了,但穹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轻。那刀锋的移动,带着一种更深的、更令人绝望的掌控感。它没有远离,只是转移了目标。
刀尖,带着一种如同抚摸情人肌肤般的轻柔,却又蕴含着绝对冰冷的危险,缓缓地、缓缓地向下滑移。
它轻轻点在了穹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上——那颗已经被流萤之前温柔解开的、敞开的纽扣。
锋利的尖端,极其精准地探入了纽扣和扣眼之间那细微的缝隙。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进行外科手术般的绝对精确。
“嗒。”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得如同惊雷的轻响。
在穹因恐惧而放大的感官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那是他衬衫上那颗小小的、坚硬的塑料纽扣,被冰冷的刀锋干脆利落地从中剖开的声音!
剖开的纽扣无声地崩开,一半掉落在地毯上,另一半还可怜地挂在布料的线脚上,微微晃荡着。像是某种脆弱的象征,被无情地摧毁。
穹的心脏,随着那声轻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眩晕和麻木。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致命的刀锋,剖开了他抵御外界的第一道、也是象征性的屏障。
流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非人的专注光芒。
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颗被剖开的纽扣,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穹的脸上,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因恐惧而扭曲的细微变化,仿佛那是她进行这场“净化仪式”最重要的反馈信号。
刀尖在剖开第一颗纽扣后,没有丝毫停顿。它像一条冷酷的毒蛇,沿着布料微微凸起的缝隙,优雅而致命地向下滑去。
目标,是第二颗纽扣。
冰冷的金属尖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精准地抵在了那颗圆形的塑料扣子上。
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想喊,想阻止,想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但极致的恐惧像最沉重的枷锁,牢牢地锁死了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扼住了他的声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一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绝望昆虫。
“不…不要……”破碎的气音终于从他颤抖的唇齿间挤了出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流萤的动作,因为这微弱的声音,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终于从那把精准移动的刀尖上,缓缓抬起。
幽绿色的火焰重新聚焦在穹因恐惧而惨白扭曲的脸上。
那眼神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暴戾的占有,有冰冷的专注,有对“污染”的深恶痛绝,但在这片幽绿的深处,极其矛盾地,似乎还闪烁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抑的……心碎?
这丝情绪快得如同错觉,瞬间便被更浓重的、如同实质的黑暗所吞噬。
“嘘……”她再次发出一声轻柔的、如同安抚的嘘声。握着刀柄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黏腻的、不容置疑的温柔,却比刚才的狰狞更令人胆寒:“很快就好。很快……就干净了。”
刀尖,稳稳地刺入了第二颗纽扣的缝隙。
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刀锋,如同死亡的预兆,紧贴着他的皮肤,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寒意并非仅仅来自金属本身,更源于刀锋之下,流萤指尖传递过来的、那种毫无生命温度的稳定——一种完全掌控局面、不容丝毫反抗的绝对力量。
他能感觉到那锋利的尖端,如同最冷酷的解剖刀,精准地探入纽扣与布料的连接处,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怜悯。下一秒,那轻微的、象征毁灭的“嗒”声就会再次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中,一个突兀的、带着强烈电子质感的“嗡——”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骤然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声音的来源,是穹胡乱搭在门边衣帽架上的那件皱巴巴的外套口袋。
那嗡鸣声短促而尖锐,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来自外界的催促意味——是空间站的内部通讯器!有人正在呼叫!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如同在凝固的空气中投入一颗滚石。
穹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刀锋的威胁,而是源于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本能的求生反应!
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睁开!
然而,抵在他胸前的刀锋,纹丝未动。
流萤的动作,甚至没有因为这刺耳的嗡鸣而有丝毫的迟滞或偏移。
她的手臂稳得像机械臂,刀尖依旧精准地抵在第二颗纽扣的缝隙里,那股冰冷的、毁灭性的力量没有丝毫减弱。
她的脸,在嗡鸣声响起的同时,微微侧转了一个角度。那双燃烧着幽绿磷火的眸子,不再是专注地凝视穹的脸庞,而是猛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件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那眼神里的变化,如同平静的冰面骤然炸裂!
方才那带着一丝矛盾心碎的复杂幽绿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沸腾的杀意!
那幽绿色的火焰不再是安静的燃烧,而是如同被泼入了滚油,猛地冲天而起!
疯狂、暴戾、怨毒!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暗在其中翻滚、咆哮,仿佛要顺着目光喷涌而出,将那件发出声音的外套连同其主人一起彻底焚烧殆尽!
她的嘴角,那抹冰冷的、手术医生般的平静微笑,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狰狞。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嘴角却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憎恶而微微向下撇着,形成一个极其可怕的弧度。
仿佛那通讯器的嗡鸣声,是世间最污秽的亵渎,直接刺入了她最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嗡鸣声执着地持续着,一声,又一声,如同不知死活的挑衅。
流萤握着刀柄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皮肤下的骨节清晰可见。
她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猛兽即将扑出前的蓄力姿态。
抵在穹胸前的刀锋,似乎也因为这压抑的狂怒而传递出更深的寒意和威胁。
整个房间的空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通讯和流萤瞬间爆发的恐怖杀意,彻底凝固了。
温暖的光线仿佛都染上了一层幽绿,变得诡异而森冷。只剩下那刺耳的“嗡嗡”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在死寂中规律地敲打着。
嗡鸣声固执地持续着,如同恼人的蜂群,在凝固的空气中震荡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涟漪。
每一秒的延长,都像是在流萤那沸腾的杀意上浇下一勺滚油。
就在穹几乎要窒息,感觉那刀锋下一秒就要刺穿自己时——
抵在第二颗纽扣上的冰冷压力,骤然消失了!
流萤握着柳叶小刀的手,猛地向后撤开!动作快得如同毒蛇回缩,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冰冷的残影。
穹的胸腔瞬间获得解放,他下意识地、贪婪地猛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暂时驱散了濒死的麻木。他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看向流萤。
流萤已经站直了身体,不再将他压迫在门板上。
但她并未退开,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近距离。她微微低着头,湿漉漉的灰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线条绷紧的下颌。
她握着刀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指节依旧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那把小巧的黑色柳叶刀,在她指尖危险地转动着,锋刃折射着暖黄的灯光,划出冰冷而诡谲的弧线。
她整个人的气场,如同暴风雨前短暂的低气压,压抑、紧绷,充满了毁灭性的张力。
她的目光,穿透垂落的发丝,死死地钉在那件还在发出嗡鸣的外套上。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杀意,更增添了一种被强行打断某种神圣仪式的、深切的暴怒和怨毒。仿佛那件外套和她口袋里的通讯器,是某种必须被彻底清除的亵渎之物。
嗡鸣声终于停了。
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降临。
下一秒,流萤动了。她没有冲向衣帽架,反而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赤着脚,大步流星地朝着连接小客厅的休息区走去,步伐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暴戾的急促。
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颈侧和胸口残留的冰冷痛感。
他看着流萤决绝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几乎要让他瘫软下去。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懈的瞬间,已经走到休息区边缘的流萤,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她猛地转过头!
垂落的灰发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向两边甩开,露出了她的整张脸。
穹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张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狰狞或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毫无瑕疵的、甜得能溺死人的笑容!
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里面甚至重新盈满了那种清澈如星屑的光芒,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场景,只是穹过度疲惫产生的幻觉!
“啊,对了!”流萤的声音也变了,恢复了最初那种带着慵懒和甜意的语调,轻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甚至还俏皮地歪了歪头,仿佛刚刚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穹,”她笑着,声音甜腻,“我差点忘了。”
她的目光越过门厅的距离,精准地落在穹因恐惧而苍白的脸上。那笑容依旧灿烂,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不容错辨的警告,像毒蛇吐信般一闪而逝。
“我下午做了你最喜欢的树莓挞,”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分享一个甜蜜的小秘密,“放在恒温箱里了。加了……一点特别的香料哦。”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舌尖轻轻舔过自己饱满的下唇,那个动作带着一种天真又诡异的诱惑。
“待会儿……‘检查’结束后,一定要好好尝尝。”
“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甜美笑容瞬间收敛,如同舞台落幕。
她转过身,身影没入休息区暖黄的光线中,只留下那句带着甜蜜陷阱的邀请,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冰冷杀意,在穹的耳边嗡嗡作响。
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毯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休息区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是流萤拉开了恒温箱的门,里面柔和的暖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她背对着门厅,动作似乎很平静。但穹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她垂在身侧的、握着那把柳叶小刀的手。
刀尖上,一点极其细微的、在暖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射着幽暗光泽的粘稠液体,正缓缓地、缓缓地沿着锋利的刃口。
凝聚,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