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月七失忆后,只记得穹的温暖。

每次穹和姬子说话,她的指尖就结出冰晶。

丹恒警告穹远离失控的三月七,却被冰墙隔绝在外。

在匹诺康尼的混乱中,三月七将穹拉进冰棺:“别怕,很快就不冷了。”

穹的体温被冻结时,听见她满足的叹息:“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

车厢走廊里柔和的灯光,像一层暖金色的薄纱,轻轻铺在光洁的地板上。

三月七站在穹面前,微微歪着头,几缕粉蓝色的发丝从她颊边调皮地滑落,扫过她小巧的下颌。

她那双总是盛着星海般笑意的眼睛,此刻专注得近乎凝固,紧紧锁在穹的领口上。

“这里,又没弄好。”她的声音轻快得像在哼歌,带着一种独属于她的、无忧无虑的甜脆。

冰凉纤细的手指探过来,灵巧地钻进穹卫衣的领口内侧,轻轻拨弄着那点小小的布料褶皱。

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棉质面料,毫无阻隔地贴上穹颈侧温热的皮肤,激得他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嘶…有点凉。”穹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三月七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听到。

但穹颈侧皮肤上那一点被触碰的地方,骤然传来的感觉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凉意,而是像被一枚微小、锋利的冰针,毫无预兆地刺了一下。

那刺痛感尖锐而短暂,转瞬即逝,快得让穹以为是错觉。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揉一揉,指尖却只触到自己温热的皮肤,刚才那点奇异的冰冷刺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好啦!”三月七满意地收回手,拍了拍,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这样才精神嘛!”

她歪着头,笑容像春日里最明媚的光,“穹,你可是我们列车的开拓者,仪表很重要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像两块剔透的水晶,清晰地映出穹有些困惑的脸。

刚才那点转瞬即逝的、令人不安的触感,在她这样纯粹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格外荒谬。

穹甩甩头,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列车的恒温系统偶尔有点小波动也是正常的。他扯出一个笑容:“谢了,三月。”

“跟我客气什么呀!”三月七笑得眉眼弯弯,自然地挽起穹的手臂,“走走走,帕姆说今天有特制的新口味果汁,去晚了可就被丹恒喝光啦!”

少女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袖传递过来,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微凉,却奇异地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她挨得很近,身上那股特有的、仿佛混合了初雪和某种清冽花香的干净气息,悄然萦绕在穹的鼻端。

这气息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可此刻,穹心底却悄然滑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极其细微的滞涩感,如同平静湖面下掠过的一缕暗流,快得抓不住痕迹。

观景车厢里弥漫着咖啡豆被精心烘焙后散发的浓郁焦香,醇厚得几乎有了重量。

姬子坐在她惯常的位置上,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白瓷杯碟。

晨光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倾泻而入,在她优雅的侧影和深红的长发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正微微侧身,对着坐在旁边的穹说话,语速不疾不徐,带着她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沉稳。

“……所以,关于匹诺康尼的资料,我昨晚又整理了一遍,特别是他们那个‘家族’的构成,有几处边界权限的描述比较模糊,需要格外留意……”

姬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摊开在桌上的数据板,屏幕幽蓝的光芒映亮她认真的眼眸。

穹坐在姬子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听得十分专注。

匹诺康尼,这颗以享乐和梦境闻名寰宇的星球,是他们此行的下一站。

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潜藏着星核猎手可能活动的阴影,以及那个庞大而神秘的“家族”势力,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他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信息。他下意识地点着头,目光紧随着姬子指尖在数据板上划过的地方:

“嗯,明白,边界权限这块,我会重点观察他们出入的审查机制,看有没有可操作的漏洞或者……”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从他左侧袭来,像无形的冰潮瞬间淹没了他半边身体。

那不是车厢空调的冷风,而是一种更凝滞、更具备穿透力的低温,带着某种无声的锋芒。

穹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转头向左看去。

三月七就坐在他左手边的单人沙发里,怀里抱着她那个毛茸茸的、几乎从不离身的玩偶兔子。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粉蓝色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像是在专注地看着怀里的玩偶,又像是在出神。

她放在玩偶软绵绵肚子上的手,姿势有些奇怪——手指微微蜷曲着,指关节绷得很紧,透出一种用力的僵硬感。

最让穹心头一跳的,是她搭在玩偶兔子雪白绒毛上的指尖。

几颗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六角形冰晶,正安静地凝结在那里。

它们小得像初落的雪霰,在观景车厢明亮的晨光下,折射出细碎而冷冽的微光。

冰晶的边缘异常锐利,与她指尖柔和的线条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对比。那冰寒的气息源头,正是这几颗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

“三月?”穹下意识地低声唤了她一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嗯?”三月七闻声抬起头。

那一瞬间,她脸上所有的僵硬和低气压仿佛从未存在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粉蓝色的眼眸重新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笑容像蜜糖一样甜美而灿烂,毫无阴霾。

“怎么啦,穹?资料看完了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点俏皮的尾音,目光在穹和姬子之间轻快地扫过,最后落在穹脸上,充满了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切。

就在她抬头展颜的刹那,穹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那几颗凝结在她指尖的微小冰晶,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朝露,瞬间融化了。

没有留下丝毫水迹,仿佛它们只是光线玩的一个小把戏,一个转瞬即逝的幻觉。

“没…没什么。”穹赶紧摇头,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姬子面前的数据板上,“姬子姐,你刚才说那个家族的核心成员……”

姬子优雅地端起白瓷咖啡杯,抿了一口,深红的长发垂落一缕在颊边,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了三月七瞬间恢复如常的笑脸,又极快地扫了一眼穹有些微不自然的表情。

她的眼神深邃,如同平静的湖面下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流,但什么也没说。

咖啡的醇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将那一闪而逝的冰冷气息彻底覆盖。

观景车厢的弧形观景窗外,是无垠的、缓缓流动的星海。

巨大的舷窗如同一幅动态的宇宙画布,深邃的黑暗幕布上点缀着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以及远处瑰丽星云朦胧的光晕。

列车在虚空中平稳滑行,窗外是永恒的寂静与壮美。

穹坐在靠窗的长椅上,目光落在窗外,思绪却有些飘忽。

三月七那转瞬即逝的冰晶,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意识的某个角落,带来难以忽略的微痛感。

他强迫自己思考匹诺康尼的任务细节,试图驱散那点不安。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身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带来一股熟悉的、如同雨后被风拂过的青草般的气息。

是丹恒。

丹恒没有立刻说话,他坐姿端正,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目光也投向窗外浩瀚的星海。

侧脸的线条在舷窗透入的微光下显得有些冷硬。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几秒,只有列车引擎在遥远后方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平稳嗡鸣。

“穹。”丹恒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穹耳中。

他没有转头,视线依旧锁定在窗外一颗缓缓掠过的、散发着冰蓝色光晕的流浪星球上。

“嗯?”穹应了一声,也学着丹恒的样子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同伴的动静。

丹恒这种刻意的姿态,本身就传递出一种不同寻常的信号。

“最近…尽量和三月七保持一点距离。”

丹恒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每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才被吐出,

“尤其是,不要在她面前,和姬子或者其他女性成员有过多、过于亲密的接触。”

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丹恒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忽略的疑虑之门。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干涩:“……你指什么?三月她怎么了?”

丹恒的目光终于从舷窗外收回,转向穹。那双青灰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锋,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核心。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罕见的凝重。

“她的力量波动。”

丹恒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剩下气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冰霜的逸散,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而且……”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带有强烈的指向性。特别是当你和姬子单独交流的时候。”

“指向性?”穹重复了一遍,感觉这个词像冰块一样滑进胃里,带来一阵寒意。

“嗯。”丹恒肯定地点点头,视线重新投向深邃的宇宙,“情绪的波动,会剧烈地催化她的命途力量。失控的边缘,很危险。”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加重,“对你,对她,都是。”

最后几个字像沉重的石块砸在穹的心上。他想起那颈侧突如其来的刺痛,想起姬子面前那几颗瞬间凝结又瞬间消融的冰晶。

那不是错觉,更不是空调的失误。那是三月七失控的前兆,而诱因……似乎正是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荒谬和沉重。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和姬子只是正常的任务交流啊!

“我……”穹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此时——

“穹——!丹恒——!”

三月七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呼唤声如同欢快的音符,突兀地打破了观景车厢的宁静。

她像一阵粉蓝色的旋风,从车厢连接处轻盈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两杯插着吸管、颜色鲜艳的果汁,杯壁上凝结着诱人的水珠。

“喏!帕姆特调,‘星海气泡’!”

她笑容满面地将其中一杯塞到穹手里,动作自然又亲昵,然后又把另一杯递给丹恒,“丹恒老师,这是你的!‘静水深流’,名字很配你吧?”

冰凉的杯壁接触到穹的手指,让他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三月七那双在车厢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粉蓝色眼眸。

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分享的快乐,像倒映着晴朗天空的湖泊,清澈见底,看不到一丝一毫丹恒所描述的那种阴霾、失控或者冰冷的占有欲。

“谢…谢谢。”穹有些僵硬地接过果汁,指尖残留着杯壁的凉意。

三月七顺势就在穹身边坐了下来,紧挨着他,好奇地探过头去看窗外:

“哇!那颗蓝色的星球好漂亮!像一颗巨大的冰宝石!穹,快看快看!”

她兴奋地指着,身体自然地靠向穹的肩膀,少女特有的、混合着淡淡甜香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她表现得如此正常,如此快乐,如此……三月七。

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几步之外的丹恒。

丹恒手里握着那杯“静水深流”,表情平静无波,但那双青灰色的眼睛,却像两口深潭,静静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紧挨着穹、笑容灿烂的三月七,眼底深处那抹凝重的阴影,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一种无声的张力在三人之间悄然蔓延。

一边是三月七毫无心机的亲昵和热情,一边是丹恒沉默却沉重的警告。

穹夹在中间,果汁的冰凉透过杯壁渗入手心,却远不及心底那股越来越深的、纠缠着困惑与寒意的暗流来得刺骨。他握着杯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匹诺康尼的「黄金的时刻」,名不虚传。甫一踏入这片区域,汹涌的光流和声浪便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香氛、酒精的微醺、烤甜点的焦香以及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剂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欢乐”味道。

巨大的全息投影在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楼间跳跃变幻,演绎着奢靡的宴会、惊险的角斗或是暧昧的调情画面。

震耳欲聋的音乐从四面八方涌来,强劲的鼓点仿佛直接敲打在心脏上。

街道上挤满了奇装异服的客人,脸上挂着夸张到近乎扭曲的笑容,沉浸在永不停歇的狂欢之中。

霓虹灯牌闪烁着迷幻的光芒,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光怪陆离。

“哇哦……”三月七微微张着嘴,粉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这片光怪陆离的景象,闪烁着新奇和一丝被强光刺激的不适。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穹的手臂,指尖隔着衣料传来微微的凉意。

“目标区域在东南方向,穿过这片娱乐区。”丹恒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旧清晰沉稳,如同磐石。

他走在最前方,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喧嚣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常。

姬子走在丹恒稍后一点的位置,深红色的长发在变幻的光线下流转着魅惑的光泽,神情却异常冷静,与周围狂欢的氛围格格不入。

“保持警戒,这里的信息流太混乱,干扰很强。‘家族’的眼线无处不在。”

穹被三月七拉着,努力跟上丹恒的步伐,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的“欢乐”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个由巨大霓虹沙漏标识的十字路口时,异变陡生!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钢针般骤然撕裂了狂欢的噪音,盖过了震耳的音乐!

头顶几块巨大的广告光幕画面瞬间切换,刺眼的红色警报符号疯狂闪烁,冰冷的合成女声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反复播报:

“警告!检测到高危能量反应!非家族授权武装冲突!请所有宾客立即前往就近的‘美梦’庇护所!重复,立即前往庇护所!”

人群瞬间从狂喜的顶峰跌入恐慌的深渊!尖叫声、哭喊声、推搡咒骂声轰然爆发!

原本有序(至少表面如此)的人流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漩涡。

人们像受惊的兽群,盲目地互相推挤、冲撞,只为逃离警报所指的方向。

“小心!”丹恒厉喝一声,手中的击云长枪瞬间显现,枪尖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精准地格开了一个被恐慌推挤着、眼看就要撞到姬子身上的壮硕男人。

“后面!”姬子反应极快,手腕上的装置亮起微光,一道无形的斥力屏障瞬间在她和丹恒身后展开,将几个失控扑来的身影猛地推开。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推挤、尖叫和警报红光中,穹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骤然收紧了!

力量之大,指节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穹!”三月七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却带着一种与周围恐慌截然不同的、近乎尖锐的紧绷感。她的身体猛地贴近他,不再是依赖,更像是一种强硬的拉扯。

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

三月七的力量在这一刻爆发得极其突兀且猛烈,完全超出了他抵抗的范畴!

他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完全失去了平衡,身不由己地被她拖着,狠狠撞向旁边装饰着华丽浮雕的巨大廊柱!

砰!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柱子上,震得他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出去,发出一声闷哼。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三月七已经一步抢上,整个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他面前,背对着混乱奔逃的人潮,面朝着他。

她的脸离他极近。那张总是洋溢着阳光般笑容的脸庞,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阴影里。

舷窗灯光下那双剔透的粉蓝色眼眸,此刻像是沉入了极地冰洋的深处,翻涌着一种穹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幽暗与偏执。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喷在穹的下颌,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低温。

“别乱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死死地锁住穹的眼睛,“外面很危险!待在这里!待在我后面!”

她说话的同时,穹惊恐地看到,以三月七按在他胸口的手掌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的、带着森森寒气的白霜,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他卫衣的纤维纹理疯狂蔓延!

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了衣物,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肤和肌肉!

“三月!你干什么!冷!”穹惊怒交加,挣扎着想推开她。

但她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箍,纹丝不动。那蔓延的冰霜不仅带来剧痛和麻痹,更在迅速剥夺他身体的力量!

“我说了,别动!”三月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了周围的喧嚣。

她眼中那幽暗的冰蓝色光芒暴涨,一股更加狂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

喀啦啦——!

刺耳的冰晶凝结声密集地响起!

在他们两人与外面混乱奔逃的世界之间,一道厚达半米、晶莹剔透、散发着绝对零度气息的巨大冰墙,凭空拔地而起!

冰墙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警报刺目的红光和周围惊恐扭曲的人影,将这片小小的角落彻底隔绝成一个寒冷的囚笼。

丹恒和姬子的身影,瞬间被这堵突兀出现的、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冰墙彻底隔绝在外,连同他们的呼喊声也被彻底封死。

冰墙内部,光线变得幽蓝而扭曲。

三月七双手依旧死死地按着穹的胸膛,将他禁锢在冰冷的廊柱和自己冰冷的身体之间。

冰霜已经覆盖了穹的整个前胸,并开始向脖颈和手臂蔓延,带来刺骨的剧痛和可怕的麻木感。

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大团的白雾,视野因为寒冷和缺氧开始模糊。

三月七微微仰着头,看着穹痛苦挣扎的样子,那张被冰墙幽蓝光芒映照的脸上,却缓缓地、缓缓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不再有往日的甜美,扭曲得像冰层下冻结的花朵,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和占有欲。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冰棱的锋锐,狠狠凿进穹的意识里:

“你看……这样就安全了。”

“只有我们两个……”

“别怕……很快……” 她冰凉的手指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依恋,抚上穹被冰霜覆盖的、正剧烈起伏的脖颈动脉处,感受着那在极寒中徒劳挣扎的微弱搏动。

“很快就不冷了。”

冰霜覆盖的指尖下,那搏动正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迟缓。

穹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如同沉入粘稠冰冷的沥青,每一次试图吸入空气都像有冰碴在割裂肺腑。

死亡的寒意正从四肢百骸向心脏收缩。

他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月七脸上那抹满足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微笑在幽蓝的冰光中放大。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狠狠撞在隔绝内外的冰墙之上!

整个冰晶囚笼都为之剧烈一震!冰墙上瞬间炸开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冰屑如同锋利的霰弹般四散飞溅!

三月七脸上那病态满足的笑容骤然凝固,如同被打碎的冰面。她猛地转过头,那双翻涌着幽暗冰蓝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强烈的惊愕与被打断的狂怒!

冰墙之外,一个身影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巨灵神!深红的长发在能量激荡的气流中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

姬子双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夸张、散发着恐怖高温的赤红色重剑——那并非她平日惯用的武器!

重剑的剑身如同烧融的岩浆,流淌着刺目的光与热,剑尖正深深地嵌在布满裂痕的冰墙中心!

她周身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灼热力场,脚下的地面因高温而软化、熔融,滋滋作响。

那柄重剑每一次微小的嗡鸣,都让周围的空气剧烈扭曲,将逼近的寒气强行排开、蒸发!

姬子平日里那份从容优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焚尽八荒的凛冽威势,眼神如淬火的利刃,死死锁定冰墙后的三月七。

“给我——开!!!”

姬子发出一声清越的怒喝,双臂肌肉贲张,将全身的力量连同那柄重剑蕴含的恐怖高温,毫无保留地向前轰然爆发!

轰隆——!!!

这一次的巨响惊天动地!

那堵坚不可摧的冰墙在赤红重剑的狂暴轰击下,如同遭遇烈阳的薄雪,从中心点轰然爆碎!

巨大的冰块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水蒸气形成的白雾,如同爆炸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冰墙破碎的瞬间,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快如鬼魅,挟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姬子身侧撕裂尚未散尽的灼热蒸汽与冰冷碎屑,悍然突入!

是丹恒!

他手中的击云长枪不再是平日里沉静的墨色,整条枪身都流淌着一种深邃内敛却极度危险的青碧色光芒,枪尖更是凝聚着一点刺目欲盲的寒星!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目标明确,人随枪走,化作一道撕裂混乱的青色闪电,直刺三月七抓住穹的那条手臂!

枪势凌厉决绝,带着一击必断的意志!

“放开他!”

丹恒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冰墙爆碎的冲击波裹挟着滚烫的蒸汽和锋利的冰晶碎片横扫整个角落。

三月七首当其冲,被这股狂暴的混合力量狠狠撞在背后的廊柱上,发出一声闷哼。

她死死抓着穹的手被震得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脸上那抹病态的微笑彻底被惊怒和难以置信取代,粉蓝色的眼眸中冰蓝色的幽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暴中的灯塔。

姬子手持那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赤红重剑,剑尖斜指地面,熔岩般的剑身在冰冷的地面上灼烧出滋滋作响的痕迹。

她周身蒸腾的热浪驱散了残余的寒气,深红的发梢在热风中狂舞,眼神如燃烧的星辰,牢牢锁定三月七,厉声道:

“三月七!清醒一点!看看你在做什么!”

丹恒的击云长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枪尖那一点凝聚到极致的青芒,在距离三月七手臂仅剩寸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并非他收手,而是枪尖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极度粘稠坚韧的屏障!

那是三月七在极度惊怒之下,本能催发的、更加狂暴的寒冰命途之力形成的绝对防御场!

枪尖周围的空气被极度压缩、冻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青碧色的枪芒与无形的冰寒力场激烈摩擦,溅射出刺目的能量火花!

“他……是我的!”三月七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嘶哑而扭曲,完全不复往日的清脆。

她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枪尖威胁,目光越过丹恒和姬子,死死地、贪婪地黏在几乎被冻僵的穹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疯狂和一种即将失去最珍贵之物的、野兽般的绝望与占有欲。

“你们……不许碰他!谁也不能把他带走!不能!”

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整个空间的温度再次骤降!

破碎的冰墙残骸瞬间被更厚、更尖锐的冰刺覆盖,如同狰狞的獠牙。

无数细小的冰晶凭空凝结,悬浮在她周身,高速旋转着,发出呜呜的破空声,如同致命的冰刃风暴。

她脚下的地面迅速铺开一层厚厚的、光滑如镜的坚冰,并以可怕的速度向丹恒和姬子的方向蔓延!

冰霜囚笼破碎了,但一场更加危险、更加疯狂的冰风暴,正在这混乱的“黄金时刻”中心,骤然成型!

三月七彻底被失控的力量和偏执的占有欲所吞噬,变成了一个散发着致命寒意的风暴核心。

她眼中只有穹,那个正在被她力量伤害、濒临死亡的穹。任何试图靠近、试图分离他们的人,都将被她这失控的冰寒彻底撕碎!

丹恒握枪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毕露,枪尖在那无形的冰寒力场上艰难地推进,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被周围的低温冻结成冰晶。

姬子手中的重剑嗡鸣更甚,赤红的光芒暴涨,试图用高温领域压制那不断蔓延的冰封之力,但两股力量在狭小空间内激烈对冲,形成恐怖的乱流,吹得人站立不稳。

穹瘫坐在冰冷的廊柱根部,意识在刺骨的寒冷和窒息的痛苦中沉浮。

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扭曲的光影和刺耳的噪音。

他隐约看到三月七那狂乱的身影,听到她充满占有欲的尖叫,也感受到丹恒与姬子如同磐石般挡在他身前的决绝。

身体已经麻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后的挣扎,血液似乎都快要冻结。

他徒劳地想要抬起手,想要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音节,但冰冷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的一切。

就在这僵持的、致命的临界点——

“小三月!”

一个沉稳、温和,却蕴含着奇异抚慰力量的声音,如同穿透暴风雪的暖流,清晰地在这片冰火交错的混乱战场中响起。

所有人的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帕姆的身影出现在冰封领域的边缘。

小小的列车长依旧穿着他那身一丝不苟的制服,圆圆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他没有试图靠近那危险的冰刃风暴核心,只是站在那里,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如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穿透了肆虐的冰晶和灼热的气浪,稳稳地落在三月七那因疯狂而扭曲的脸上。

“小三月,看着我。”帕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搭在了三月七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还记得列车吗?还记得观景车厢的星星吗?”

“星星……”三月七狂乱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口中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

高速旋转的冰刃风暴似乎有了一瞬间的迟滞。

帕姆的声音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引导回忆的魔力:

“对,星星。很安静,很漂亮。你最喜欢趴在舷窗上看,说它们像…像什么来着?”他微微歪着头,做出回忆和询问的姿态。

“像…撒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钻……”三月七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眼中的冰蓝色幽光剧烈地闪烁、波动起来。

疯狂和偏执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一瞬,露出底下深藏的茫然和无助。高速旋转的冰刃速度明显减缓,悬浮在空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对,碎钻。”帕姆的声音充满了肯定和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很安静,很安全,对吗?没有警报,没有混乱,没有危险……只有星星,和我们。”

“我们……”三月七喃喃着,目光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从穹身上移开了一点点,落向帕姆的方向。

她按在穹胸口、不断逸散着冰霜的手掌,力量似乎松动了一丝。

这极其短暂的动摇,对于丹恒和姬子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契机!

“就是现在!”姬子眼中精光爆射!她不再压制,而是将全身的力量疯狂灌注进手中的赤红重剑!

剑身爆发出太阳般刺目的光芒,恐怖的高温力场如同实质的火焰之环轰然扩散,强行将周围不断蔓延的冰封领域逼退、融化!

“喝!”丹恒同时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低喝!

趁着三月七心神动摇、力量防御出现缝隙的刹那,他积蓄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

击云长枪上凝聚的青碧色光芒瞬间暴涨,如同挣脱束缚的青龙!枪尖发出尖锐至极的厉啸,硬生生撕裂了那层粘稠的无形冰障!

枪尖没有刺向三月七,而是精准无比地、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点在她那只依旧按在穹胸口、不断释放着致命冰寒的手腕上方一寸之处!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冰层碎裂的轻响!

丹恒这凝聚全力的一击,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强行“截断”!

枪尖蕴含的、高度凝练的“开拓”命途之力,如同最锋利的无形之刃,精准地切入了三月七力量输送的核心节点!

三月七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按在穹胸口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弹开!

那疯狂涌向穹体内的、冻结一切的冰寒命途之力,在这一刻被丹恒这精准而暴烈的一枪,硬生生地从中截断!

失去了力量源头,穹身上蔓延的冰霜瞬间停止了扩张,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也停滞了一瞬。

虽然并未立刻消退,但那股持续不断、疯狂抽取他生命热度的力量,终于被强行中止!

“穹!”姬子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在丹恒一枪截断三月七力量的同时,她已如一道赤色闪电般冲上前!

左手快如幻影,精准地扣住了穹几乎被冻僵的手腕。

一股精纯、温和却带着强大生命力的暖流,顺着姬子的手指,如同温泉般迅速涌入穹冰封的躯体,与那顽固的寒气激烈对抗!

同时,姬子右手那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重剑并未放下,剑尖斜指地面,剑身赤红的光芒吞吐不定,如同蛰伏的熔岩巨兽,牢牢锁定着被丹恒一枪震退、正因力量反噬而陷入短暂混乱和痛苦的三月七,形成绝对的威慑!

丹恒一枪奏效,身形毫不停留,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贴而上!

击云长枪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青影,枪势如连绵不绝的暴雨,不求杀伤,只求压制!

每一枪都带着沛然的开拓之力,精准地点向三月七周身力量运转的关键节点,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中不断打下桩子,强行阻滞、扰乱她体内那狂暴失控的冰寒命途之力的奔流!

他要彻底打断她的力量循环,将她彻底压制!

“呃啊——!”三月七在丹恒疾风骤雨般的压制性攻击下连连后退,身体因力量反噬和强行中断带来的剧痛而剧烈颤抖。

每一次格挡或闪避都显得无比艰难,眼中冰蓝色的幽光剧烈地明灭、溃散,疯狂被痛苦和混乱取代。

她试图重新凝聚力量,但丹恒的枪如同跗骨之蛆,总能抢先一步击溃她刚刚凝聚起的力量节点。

那肆虐的冰刃风暴失去了核心支撑,开始变得无序、溃散。

帕姆依旧站在原地,声音稳定而持续,如同定海神针:“小三月,看着我!看着列车!星星…碎钻…很安静…很安全…深呼吸…”

三月七混乱的目光终于彻底转向了帕姆,粉蓝色的眼眸中,那层幽暗的冰蓝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孩童般的茫然和恐惧。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身体却因力量失控的反噬和丹恒的压制而剧烈摇晃,如同风中残烛。周身的冰晶失去了控制,簌簌落下。

“我……我……”她看着自己刚才死死按住穹胸口的那只手,又茫然地看向被姬子护在身后、几乎失去意识的穹,眼中瞬间蓄满了巨大的、不知所措的惊恐泪水。

“不……穹……我不是……”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她冰凉的脸颊上迅速冻结成细小的冰珠。

她像个做错了事、突然意识到后果有多可怕的孩子,所有的疯狂和偏执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我……伤到他了……”

她看着穹苍白如纸、布满冰霜的脸,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身体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直地向后倒去。肆虐的冰寒力场在这一刻彻底溃散、消失。

丹恒的枪尖在最后一刻稳稳地停在了她的咽喉前方一寸之处,青芒吞吐。

他看着三月七倒下,眼中锐利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和疲惫。

姬子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手中那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重剑光芒迅速黯淡、收敛,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穹身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温和的能量,驱散那顽固的寒气,同时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的生命体征。

帕姆迈着小短腿,快步走到软倒在地、无声啜泣、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瑟瑟发抖的三月七身边。

他伸出小小的手,没有触碰她,只是用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种能抚平灵魂褶皱的力量:

“结束了,小三月。没事了。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