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发现阮·梅用他旧制服绣出编号藏品时,实验室警报骤然撕裂夜空。
阮·梅蜷在满地狼藉中,将染血的织物藏进胸口:“外婆说…爱是最好的奖励。”
当星核反噬将阮·梅囚于意识牢笼,她咬住穹的衣角哀求:“分你一半实验室好不好?”
穹用存护之力铸就牢笼反锁二人:“现在,轮到我研究你了。”
最后他饮下她滴入吐真剂的茶,颈间梅花烙印随她心跳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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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列车宛如一尾疲惫的银色巨鲸,缓缓滑入黑塔空间站第七港口的怀抱。
冰冷的机械臂无声探出,轻柔而精准地捕获船体,金属与金属接触的瞬间,发出悠长、空洞的摩擦声,在巨大船坞的穹顶下反复回荡,敲打着沉寂。
穹第一个踏出列车的气密门,微凉的循环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空间站特有的金属与臭氧混合的冷冽气味。
脚底踩在坚实的金属甲板上,尚未站稳,紧贴手腕的个人终端便突兀地震动起来,嗡鸣声短促而强硬。
屏幕自动点亮,一道过分精致的淡粉色全息投影凭空绽放——一朵旋转的梅花,每一片花瓣都勾勒得毫无瑕疵,完美得近乎虚假。
紧接着,阮·梅的声音穿透寂静,那惯常的清冷音色此刻裹着一层粘稠的甜腻,如同蜜糖里淬了毒针,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底噪:
“新培育的惊鹿花开了……香气很特别,要来看看吗?”
“哇!”三月七的脑袋带着一阵风,猛地从穹的肩膀旁挤出来,鼻翼翕动,好奇地去嗅那悬浮的虚幻光影,
“是芸豆糕的甜香!她居然还记得你爱吃这个?”
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纯粹无邪的好奇光芒,全然不知这看似寻常的邀约背后,潜藏着怎样幽深的漩涡。
话音未落,一截冰冷坚硬的金属枪柄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不轻不重地顶在穹的后腰。
丹恒的声音紧随其后,低沉平稳,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
“上次你从她实验室昏迷三天被抬出来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抚上脖颈左侧那个早已愈合、却依然微微凸起的微小疤痕。
皮肤之下,仿佛还残留着异物强行钻入神经末梢时的尖锐幻痛。
那枚精巧如艺术品的神经传感虫,阮·梅当初递给他时,眼神纯粹得如同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口吻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科学论断:
“实时监测星核活性波动,必要的安全措施。”
直到那个混乱血腥的深夜,它在穹的皮下神经网里毫无征兆地苏醒,贪婪地、无声地朝着他大脑最核心的区域蠕行、穿刺……
若非瓦尔特·杨当机立断,以伊甸之星那近乎撕裂空间的恐怖引力场强行将其剥离……
此刻,在那粉色梅花的诡异光影笼罩下,那陈旧的疤痕竟又隐隐泛起灼热。
这热度瞬间扭曲了眼前的景象,记忆的碎片汹涌而至:阮·梅垂着头,侧脸线条在医疗舱惨白的灯光下勾勒出脆弱的弧度,齿间咬着一根纤细的红色丝线,轻轻一扯,“啪”地断开。
她手中那块素白绢布上,一只形态有些歪斜的喜鹊正竭力振翅,喜鹊的翅膀和腹部,浸染着一种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
那是他伤口渗出的血染成的丝线。
那时他刚从星核暴走的边缘被强行拉回,浑身如同被拆碎重组,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沉浮,
勉强睁眼,便看见她蜷在冰冷的医疗舱边,鬓发散乱,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件神圣的仪式,只是她使用的“颜料”,是他的生命之液。
“……最后一次。” 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手指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违背了理智的呐喊,重重按下了信息接收的确认键。
悬浮的梅花图案应声碎裂,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重新组合成一个指向空间站深处某个核心区域的精准坐标。
“她说,有控制星核的新方案。” 他补充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也试图安抚身后两位伙伴警惕的目光。
踏入阮·梅专属实验室的瞬间,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甜香便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
这香气复杂而刻意,强行糅合了新鲜出炉芸豆糕的暖糯、某种奇异花蜜的馥郁,以及……一种实验室深处特有的、冰冷的化学制剂气息,混合出一种令人眩晕的诡异芬芳。
穹的目光穿透恒温系统制造的氤氲雾气,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上。
阮·梅穿着一件墨色提花旗袍,勾勒出流畅的曲线,裙摆开衩处,几道纤细精巧、以生物合金打造的DNA双螺旋金链若隐若现,随着她优雅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烁着冰冷的微光。
她脚下簇拥着几只形态各异、外壳光滑的“猫猫糕”造物,发出细软粘人的喵呜声,用冰凉的外壳不断蹭着她的鞋尖,如同围绕着女王的忠诚仆从。
她似乎早已感知到他的到来,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缓缓转过身。
防护手套包裹的修长手指间,托着一个透明的培养皿。
皿中,一截梅枝静静躺着,枝干虬劲苍老,却并非木质,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温润如玉的奇异材质。
梅枝内部,细密如蛛网的脉络中,流淌着星星点点、如同液态黄金般的璀璨光芒——那光芒的每一次明灭、每一次搏动的节奏,穹再熟悉不过,是他体内那颗星核力量最直接的微缩投影!
“你的体细胞,与丰饶建木残留的活性组织,融合实验的结果。”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吟诵一首古老而晦涩的情诗,将梅枝从皿中取出,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珍视,小心翼翼地插入旁边一个天青釉色的古瓷瓶中。
指尖拂过瓶身光滑温润的曲线,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意味。
随即,那戴着薄薄手套的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滑过穹衬衫的领口边缘,拂去一丝并不存在的尘埃。
“比预想中更美,不是吗?”她的目光从瓶中那截流淌着星核之光的梅枝移向穹的脸,唇角勾起一个清浅、却足以摄人心魄的弧度,“要摸摸看吗?它很温暖。”
那截梅枝的触感果然如她所言,温润细腻,带着生命般的微热。
然而当穹的指尖触碰到它内部流淌的金色星芒时,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猛地贯穿全身——
那光芒的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与他心脏深处那颗星核的搏动严丝合缝地同步!
仿佛他的一部分灵魂被剥离出来,禁锢在这冰冷的艺术品中!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的触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阮·梅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如同冰珠接连落在玉盘上,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
下一刻,她的动作快得让穹的神经都来不及反应——她忽然向前一步,将额头轻轻抵在了穹锁骨下方的位置。
发髻上那支造型古朴、末端尖锐如针的DNA螺旋状发簪,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冰得穹一个激灵,寒意瞬间穿透肌肤。
“别怕……”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胸膛传来,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郁的、令人窒息的芸豆糕甜香,温热地拂过他颈侧的皮肤,
“只是需要你……做一个稳定的锚点。”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变得有些飘渺,像是沉入了遥远的记忆深潭,“就像……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极其突兀、不属于他的画面碎片猛地撞入穹的意识:
视野剧烈摇晃,刺骨的寒风卷着粗粝的雪粒抽打在脸上,视线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惨白冰川,天地一片混沌。
一个小小的女孩,裹在臃肿笨拙的防护服里,冻得通红的小手死死攥着前方一个女人衣袍的下摆,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滑地跋涉在吞噬一切的冰原之上。
那衣袍的颜色……正是阮·梅常穿的那种冷调蓝,此刻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这分明是她童年记忆的碎片!穹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尖锐的警报。
他们之间并无任何肢体神经连接,这记忆是如何直接涌入他脑海的?!
“抱歉呢。”阮·梅似乎毫无意外,甚至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轻松,优雅地向后退开半步,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操作。
穹这才看清,她刚才抵靠在自己胸前时,戴着手套的指尖,正有几缕比蛛丝还要纤细、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神经传感丝线悄然收回袖中,如同毒蛇缩回信子。
“新研发的共感系统,稳定性还需要调校。”她语气平淡地解释着,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普通的数据传输测试。
她若无其事地掀开旁边恒温箱的透明罩,端出一碟码放得极其精致的芸豆糕,细白如雪的糕点上点缀着几片娇艳欲滴、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的粉色花瓣。
“加了点新培育的惊鹿花瓣,据说能安神。”她将碟子递到穹面前,姿态优雅,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穿透力。
穹喉咙发紧,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和过往的教训硬生生咽了回去。
上一次他婉拒了她的点心,当天深夜,沉寂的星核毫无预兆地在睡梦中剧烈灼烧起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将他意识撕碎。
事后空间站医疗部门的报告冰冷地显示着诱因:“检测到高浓度芸豆蛋白酶特异性催化反应”。巧合?穹绝不相信。
空间站模拟的“深夜”时分,穹躺在实验室临时休息区那张窄小的床上,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深邃星空,冰冷而遥远。
阮·梅早已回到她更私密的里间工作区。
寂静如同沉重的铅块,沉沉压在胸口,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在背景中持续,单调得令人心烦。
白日里被强行压抑的疑虑和那份如影随形的甜腻香气,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束缚,疯狂地发酵、膨胀,啃噬着神经。
突然!
一声尖锐、短促、仿佛能刺穿耳膜直达大脑深处的警报声撕裂了死寂!
不是空间站通用的入侵或火警长鸣,而是某种特定仪器过载或核心损毁的独特蜂鸣!声音的来源,正是实验室最深处那个需要阮·梅最高生物权限才能开启的绝密冷藏样本库!
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跳动了一拍,随即因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和心中疯狂滋长的不祥预感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如同弹簧般从床上弹起,冲向冷藏库的方向。那扇厚重的、理应坚不可摧的隔离门,门禁系统竟然诡异地处于完全失效状态,他用手一推,门便应声而开,毫无阻碍。
刺骨的寒气混合着浓烈的营养液和某种……类似铁锈般的腥甜味道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他瞬间窒息!
库内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几个特制的低温培养罐碎裂在地,粘稠的培养液混合着细小的冰晶流淌得到处都是,在冷光灯下泛着诡异、粘腻的光泽。
阮·梅就蜷缩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她身上裹着那件单薄的实验室白袍,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和脸颊上,遮住了大半神情。
她正手忙脚乱地将一团深色的、带着磨损痕迹的织物死死往身后藏,动作仓皇如同藏匿赃物的窃贼。
她的左手手腕处,一道新鲜的、边缘整齐的划痕正在渗出细密的血珠,血珠不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和她的白袍上,晕开刺目的红点——
旁边,一把用于基因剪切的、闪着寒光的微型分子手术刀掉在地上,刃口沾着同样的猩红。
“给我。”穹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带着不容抗拒的暴戾力量。
他一步跨过地上冰冷粘稠的液体,强硬地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迫使她松开藏着的东西。
当看清那团织物的瞬间,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是他加入星穹列车之后,作为开拓者时穿过的旧制服残片!
一块肩甲部位的布料,上面还残留着旧日硝烟熏燎的痕迹和战斗留下的磨损。
此刻,这饱含过往印记的残片上,竟被人用细密到不可思议、近乎偏执的针法,绣满了层层叠叠、姿态各异的梅花!
那些梅花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成,从含苞待放到极致盛放,极尽妍态,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仿佛要挣脱布料的束缚。
旁边一个倾倒的精致绣架上,绷着一幅尚未完成的绣品:
画面中央,一个有着标志性灰色短发的青年紧闭双目,悬浮在淡绿色的培养液中,无数导管如同情人缠绵的手臂,温柔而致命地缠绕着他的全身,将他紧紧包裹、束缚。
绣品的右下角,一个微小的电子标签冰冷地闪烁着微光:「阿阮的穹—编号#81」。
编号……81?!
一股混杂着极致的荒谬、被彻底物化的冰冷寒意以及被玩弄于股掌的滔天怒火,如同冰火两重天,顺着穹的脊椎疯狂爬升,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阮·梅趁着他心神剧震、意识空白的刹那,猛地低头,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狠狠一口咬在他扣着她手腕的虎口上!
尖锐的剧痛混合着牙齿嵌入皮肉的钝感让穹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
她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把将那块沾着两人血迹(既有她手腕的,也有穹虎口新渗出的)的星核猎手制服残片死死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如同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那双总是含着疏离、探究与掌控的美丽眼眸,此刻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孩童守护唯一心爱玩具般的执拗占有欲,亮得骇人。
“你的味道……你的数据……”她喘息着,语无伦次,苍白的脸颊因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
“仪器……仪器总是分析错误……太复杂了……”
她另一只手猛地扯开自己白袍和旗袍的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肌肤——那里,一枚硬币大小的微型扫描仪被直接嵌入皮肉,接口周围的皮肤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和轻微肿胀。
“需要……更直接的样本……最原始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渴望和迫切。
冰冷的金属触感毫无预兆地紧贴上穹的后颈!
那位置与当初植入传感虫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猛地扭头,眼角的余光惊骇地瞥见一支连接着微型注射装置的机械臂,正从天花板的暗格里无声无息地探下,尖锐的针头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精准地对准了他颈侧那个承载着痛苦记忆的旧疤。
“外婆说……”阮·梅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却让他如坠万丈冰窟,
“……爱,是最好的奖励……”
针尖刺破皮肤的锐痛感清晰地传来!紧接着是异物强行挤入皮下的胀痛和冰冷!
“呃!”穹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强烈麻痹感而剧烈颤抖起来。
视野开始摇晃、旋转、碎裂,阮·梅那张近在咫尺的、混合着病态痴迷与孩童般委屈的脸庞变得模糊不清,最终被一片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最后的感知,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撞入一个带着清冷梅香和浓郁血腥味的怀抱。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沉浮,粘稠、冰冷,时间失去了意义。
唯有后颈处那根烧红的钢针般的疼痛,持续不断地钻刺,成为将他拖拽回现实的唯一锚点。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打在太阳穴上,引发阵阵眩晕和颅内沉闷的回响。
他费力地撑开仿佛被粘住的沉重眼皮,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光斑,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他的脸颊和身体。他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一个类似医疗舱的透明容器内,但内部空间异常狭窄,仅能容一人勉强平躺,连翻身都成奢望。
容器内壁覆盖着无数细密的传感探针,像一群冰冷的金属水蛭吸附着他的皮肤,持续不断地传来微弱的针刺感和酥麻的电流,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最令人窒息的是,一种粘稠、散发着淡淡腥甜气息的淡金色营养液正缓缓注入,如同活物的触手,已经淹没到他的胸口,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活性,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生物在其中蠕动、呼吸,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透过因营养液蒸汽而模糊的舱盖,他看到了阮·梅。她坐在一张高背控制椅上,背对着他,面前悬浮着数个巨大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基因序列图谱、神经电信号模拟波形,以及不断刷新、标记着刺眼的“#81号样本”字样的实时生理参数。
她的侧影在屏幕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显得专注而……冷酷,像一个精密仪器的一部分。
“醒了?”她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通过舱内的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电子回响,在狭窄的舱体内格外清晰,如同宣判,
“神经链接很稳定。排斥反应低于预期阈值0.7%,你的适应性……总是让我惊喜。”她微微偏过头,视线似乎扫过某个屏幕角落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像在欣赏一件杰作。
穹想开口质问,想怒吼,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彻底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气音。
他试图抬起手臂,一股强烈的、源自四肢百骸的麻痹感和沉重的束缚感立刻传来。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踝甚至腰部,都被几道柔韧却异常坚固的、闪烁着幽绿生物微光的能量拘束带牢牢固定着!
那些拘束带的材质,像极了被强行催生、驯化的活体植物藤蔓,表面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脉动!
“别白费力气了。”阮·梅终于缓缓转过身,隔着模糊的舱盖与他对视。
她脸上没有任何施虐者的得意,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研究者观察实验对象状态变化的平静。
“这是用你的体细胞和丰饶建木残骸融合培育的‘共生藤’。”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控制台的一个光钮上。
穹立刻感到腕部的藤蔓猛地收紧,勒得骨骼生疼,几乎要发出呻吟,同时一股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流又随之注入,奇异地缓解了疼痛,却更添一种被操控的屈辱。
“它能实时感知你的状态,做出最合适的反馈。保护你,也……保护我的实验成果。”
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却毫无人类温度的弧度,“现在,让我们看看深层意识接口的稳定性。”
她话音未落,穹眼前的所有屏幕画面骤然一变!
无数破碎、混乱、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影像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兽,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蛮横地灌入他的意识!
刺耳的警报声尖锐欲聋!飞溅的鲜血如同泼洒的颜料!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震耳欲聋!
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面容模糊但气质温婉的女人被飞射的金属碎片击中,倒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里,鲜血在她身下迅速洇开成绝望的湖泊……
一个男人嘶吼着扑在她身上,下一秒,失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拳将他狠狠掀飞,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再无声息……
角落里,一个小小的、穿着蓝色防护服的身影蜷缩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彻底的空洞……
是阮·梅的记忆!是她父母在实验室事故中惨死的核心碎片!
那巨大的悲伤、灭顶的恐惧和无助感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她灵魂深处的绝望烙印,狠狠刺入穹的意识深处,让他瞬间窒息,仿佛自己也坠入了那场冰冷的灾难!
“不……停下!”穹在粘稠的营养液中痛苦地挣扎,发出沉闷的呜咽,身体撞击着冰冷的舱壁。
阮·梅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她猛地握紧了控制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声音却强行维持着冰冷的镇定:
“数据流……很稳定。痛苦指数……在安全阈值内。继续记录,‘阿阮的穹’对极端情绪记忆的同步承载能力……”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某个无形的、冷酷的规则汇报。
就在这时,穹体内那颗一直沉寂、如同被某种力量暂时安抚的星核,似乎被这汹涌而来的、源自阮·梅灵魂最深处的巨大痛苦和绝望所引动。
它猛地一颤!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由毁灭意志驱动的暗金色能量洪流,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彻底激怒,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狂暴而蛮横,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瞬间冲垮了阮·梅精心布置在穹神经通路上的所有控制器节点!
沿着那些尚未完全切断的神经传感回路,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逆向奔涌的岩浆,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反冲回阮·梅的意识深处!
“呃啊——!”
控制椅上,阮·梅的身体猛地弹起,如同被无形的万钧重锤正面击中!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指甲深深陷入发丝。
眼前所有的全息屏幕在瞬间爆发出刺眼欲盲的雪花噪点,随即“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整个实验室的照明系统疯狂闪烁了几下,如同垂死的挣扎,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应急通道标志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绿光。
束缚着穹的“共生藤”拘束带,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生命力,瞬间变得枯槁、松弛,化作几缕毫无生气的灰烬,散落在粘稠的营养液中。
后颈的剧痛和麻痹感如潮水般急速退去,被一种灼热的、新生的力量感取代。
穹剧烈地咳嗽着,奋力推开上方沉重的舱盖,带着一身粘腻冰冷的营养液,如同挣脱蛹壳般狼狈地爬了出来,重重摔在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贪婪地大口喘息着久违的、带着金属和臭氧味道的空气。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穿过黑暗,锁定在控制椅的方向。
黑暗里,阮·梅蜷缩在宽大的控制椅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掌控一切的从容面具彻底粉碎了,像一件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精致瓷器,布满裂痕。
她死死咬着下唇,一缕鲜红的血丝顺着苍白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她墨色的旗袍前襟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色。
当穹踉跄着,扶着冰冷湿滑的控制台边缘试图站起,拖着沉重麻木的双腿想要离开这噩梦般的地方时,一只冰冷、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湿透的裤脚,力道大得惊人。
穹低头,目光如同冰锥。
阮·梅仰着脸看他,那双曾盛满疏离、精密算计和冰冷探究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赤裸裸的恐惧和脆弱。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冲淡了嘴角的血痕,在她精致的脸颊上留下狼狈的湿迹。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微弱、嘶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孩童般的无助和绝望的哀求:
“别……别走……” 她更用力地攥紧了他的裤脚,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灰般的青白色,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生机,
“别走……好不好?”
她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混乱地扫过周围庞大而冰冷的仪器阵列,如同在绝望的废墟中拼命寻找一个能挽留对方的、仅存的筹码,
“我……我分你一半实验室……好不好?所有的项目……数据……都给你……”
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与方才那个冷酷无情的操控者判若两人。
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铁手狠狠攥住,揉捏。
愤怒、荒谬、一丝残留的惊悸,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扭曲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猛烈冲撞、激荡。
他低头看着脚边这个强大而此刻脆弱不堪的女人,看着她眼中纯粹的、被抛弃的恐惧,看着她唇边刺目的血迹和泪水。
星核反噬带来的、属于毁灭的力量仍在血脉中奔涌咆哮,但另一种力量——属于“存护”命途的、想要守护什么的本能——被眼前这破碎的景象强烈地激发,却在混乱与愤怒中扭曲成了另一种形态。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将湿透的裤脚从她冰冷颤抖、指节发白的手指中一点点、不容抗拒地抽离。
阮·梅眼中的光瞬间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瘫软下去,如同一只被抛弃的玩偶。
然而,穹并未离开。他沾满粘稠冰冷营养液的手,猛地抬起,带着决绝的力量,重重按在冰冷的控制台核心接口上!
体内奔涌的星核之力,混合着刚刚在绝望中领悟的、属于存护命途的意志——那不再仅仅是守护的壁垒,更是一种坚不可摧的“禁锢”与绝对的“占有”——轰然注入!
嗡——!!!
实验室的地面剧烈震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无数道纯粹由暗金色能量构成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巨蟒,从穹的脚下、从控制台的接口、甚至从四周冰冷的墙壁中咆哮着钻出!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藤蔓,而是闪耀着存护意志光辉、带着绝对禁锢力量的实体化命途之力!
这些锁链在瞬间交织缠绕,发出沉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精准而迅猛地缠绕上阮·梅的手腕、脚踝、腰肢!冰冷的金属紧贴着她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啊!”阮·梅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拉扯得惊呼出声,身体被锁链强行从椅子上提起,悬吊在半空。
冰冷的金属链条深深勒入衣料,那力量强大而稳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宣告着主权的易位。
更多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蔓延、交织,在两人周围飞速构建,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
厚重的、闪耀着暗金光泽的能量壁垒拔地而起,发出沉重撞击的巨响,将穹和阮·梅,连同那张象征着掌控的控制椅,严严实实地封锁在一个巨大的、表面不断有古老玄奥能量符文流转的立方体牢笼中心!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当最后一面能量壁垒在头顶合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整个囚笼彻底成型。
外界实验室的备用灯光重新亮起,透过半透明的暗金色壁垒照射进来,在内部投下变幻的光影。
锁链悬吊着阮·梅,她像一件被精心束缚、等待鉴赏的艺术品,墨色旗袍在暗金光芒下显得格外妖异而脆弱。
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锁链纹丝不动,反而因摩擦发出冰冷的脆响,提醒着她的处境。
穹站在她面前,身上还滴落着粘稠的营养液,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刚刚掌握生杀大权的、冰冷的审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缠绕在阮·梅纤细手腕上那冰冷、坚固的锁链,锁链表面流淌的存护之光映亮了他沾染着血污和营养液的侧脸,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他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与阮·梅曾有过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的笑意,声音在封闭的金属囚笼里回荡,清晰而冰冷,如同宣判:
“现在,阮·梅博士……”
他的指尖顺着锁链冰冷的纹路滑下,带着掌控者的从容,最终落在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边,指腹沾染着营养液的粘腻,轻轻抹去那一缕刺目的、属于她自己的血迹。
“轮到我……研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