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在模拟宇宙实验中意外吸收了「开拓」星神阿基维利残留的力量。
黑塔的科研狂热瞬间扭曲为病态的占有欲:“多完美的实验体啊...只能是我的。”
她调动所有人偶监视穹的一举一动,实验室变成金色牢笼。
当阮·梅的手指轻触穹的胸膛分析数据时,黑塔捏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离他远点,”她甜笑着将麻醉剂注入穹的颈侧,“这孩子...可是会咬人的哦。”
————————
模拟宇宙的星河在穹的视野里碎成一片苍白的噪点。
无数道金色的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缠绕着他的四肢,刺入他的胸膛。
剧痛从神经末梢一路烧灼至大脑深处,仿佛有滚烫的星核碎片在他血管里奔流。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身体在实验平台上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合成材料。
“读数…超载!阿基维利残留波动指数突破阈值!”机械合成音刺耳地尖叫。
“能量逆流!载体生命体征紊乱!”
“警告!星神投影正在实体化——!”
穹最后看到的,是悬浮在操作台主控光幕前的黑塔。
她娇小的人偶身躯裹在标志性的深紫色裙装里,那张永远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漫不经心的精致脸庞,此刻被全息屏幕投射出的变幻光芒映得一片幽蓝。
她那双由顶级星核能源驱动的人造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
那里面没有惊惶,没有担忧,只有一种近乎饥饿的专注,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
“真有趣…”她小巧的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下唇,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穿透了警报的嘶鸣,清晰地钉入穹的意识深处,“阿基维利最后的力量碎片…居然选择了你?”
下一秒,撕裂般的痛苦达到了顶点。穹的意识像一根被拉至极限的弦,铮然断裂。
黑暗温柔地吞噬了他。
意识如同沉船,从幽暗冰冷的海底艰难地上浮。
消毒剂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极细微的臭氧气味钻入鼻腔。穹的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的闸门,费尽全力才撬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照明系统,材质是毫无装饰的哑光银白金属。
这不是列车上他那个堆满杂物、贴着三月七拍的各种古怪照片的小房间。
他试着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随之响起。
目光向下,他的手腕和脚踝被几道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能量拘束环固定在一张宽大得惊人的实验平台上。
环扣内侧是柔软的凝胶材质,不会磨伤皮肤,但那不容置疑的禁锢感却冰冷地渗透进来。
“醒了?”
清脆的、带着独特韵律感的声音从侧方传来。穹猛地侧过头。
黑塔就站在那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等比例人偶,而是一个缩小到只有半米高的精致型号,像个昂贵的等比例手办。
她坐在一个悬浮的微型操作台上,翘着腿,小小的黑色皮鞋尖随着某种无声的节奏一点一点。
她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全息记录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着,投射出的光屏上瀑布般流淌着密密麻麻的生理数据和神经信号图谱。
她的目光并未离开屏幕,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天气:
“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比如…脑子里多出点不属于你的记忆碎片?或者身体某个部位突然能发光发热?”
她终于抬眼瞥了他一下,人造的紫色瞳孔在光线下流转着无机质的光泽,
“别担心,这床是特制的,能压制住你体内那点不听话的星神余晖。乱动的话,它可能会给你点小小的惩戒。”
穹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腕。那蓝色的能量环瞬间收紧,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电流般窜过手臂,让他闷哼一声,肌肉瞬间脱力。
“啧,说了别乱动。”黑塔小脸上露出一丝“真不听话”的无奈,她从悬浮台轻盈地跳下,迈着小小的步子踱到实验床边。
即使只有半米高,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由星锑合金铸造的手指,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金属的硬度,轻轻点在他的胸口正中,那里正是之前被数据流刺入的位置。
“这里,”她的指尖缓缓画着圈,冰凉的触感让穹的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阿基维利最后的力量碎片,像颗顽固的种子,现在就在你的命途回廊里生根发芽了。
真让人嫉妒啊…多少天才穷尽一生想窥探星神力量的本质,而你,一个迷迷糊糊的开拓者,睡一觉就得到了。”
她的声音里混杂着纯粹的学术狂热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幽微情绪,“所以,从现在起,你,穹,是我最最珍贵的研究样本一号了。明白吗?”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下压,隔着薄薄的病号服,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点冰凉的压迫感。
“我…”
穹刚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个娇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粉色的发丝飞扬,带来一阵活泼的气息。
“穹!你醒啦!担心死我们了!“
三月七像一阵粉色的旋风扑到床边,大眼睛里满是后怕和关切,“黑塔说你在模拟宇宙里出了点小意外,昏迷了好久!
姬子姐姐和杨叔在外面跟空间站的人办手续呢,我先溜进来看你!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三月七的到来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实验室里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禁锢感。
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刚想对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凝固在门口。
那里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了两个“黑塔”。
一个穿着白大褂,抱着记录板,脸上是标准的研究员式冷漠;
另一个则穿着类似晚礼服的深紫色长裙,斜倚着门框,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两双一模一样的紫色眼眸,静静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实验床边发生的一切。
三月七浑然不觉,还在叽叽喳喳:
“丹恒说他查了好多资料,星神力量侵蚀可不是闹着玩的!黑塔,穹他真的没问题了吗?要不要送回列车让帕姆看看?帕姆虽然总凶巴巴的,但照顾人可细心了…”
“送回列车?”坐在悬浮台上的迷你黑塔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像水晶碰撞。
她操控着悬浮台优雅地升起到与三月七视线平齐的高度,小小的身体散发出不容置疑的气场。
“三月七乘客,我想你搞错了几件事。”
她竖起一根小小的手指,“第一,这次事故发生在我的模拟宇宙,根源是阿基维利残留力量的异常活跃。
只有空间站具备最完善的设备和我的实时监控,才能确保穹的安全和他体内力量的稳定。”
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转向穹,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第二,他现在是我的‘课题’。一个前所未有的、活体承载星神力量碎片的案例。其研究价值足以震动整个天才俱乐部。送回列车?那是对宇宙级奥秘的亵渎和浪费。”
“课题?”三月七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穹是我们的伙伴!不是你的实验品!”
“伙伴?”倚在门边的晚礼服黑塔人偶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讥诮,
“伙伴能帮他分析体内随时可能爆发的星神力量?伙伴能在他失控时第一时间压制,防止他把列车连同雅利洛-VI一起炸成宇宙尘埃?”
她款款走了过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停在三月七面前,目光带着审视,
“你,或者星穹列车的任何人,能做到这些吗?”
抱着记录板的白大褂黑塔也同步靠近,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实时监测数据显示,目标个体(穹)体内能量场仍处于亚临界波动状态,环境稳定性系数需维持在0.95以上。列车环境无法达标。离开监控范围风险系数:极高。”
三个黑塔,三种语调,却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逻辑牢笼,将三月七的关切和愤怒死死堵住。
粉发少女的脸颊因气愤而涨红,她看看这个黑塔,又看看那个黑塔,最后目光落在穹手腕上那刺目的蓝色拘束环上。
“那…那也不能把他绑起来啊!”三月七指着拘束环,声音拔高了。
“安全措施而已。”迷你黑塔轻描淡写地挥了挥小手,
“为了他好,也为了空间站好。未经许可的接触,”她紫色的眼眸扫过三月七搭在床边的手,“也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能量逸散哦。”
三月七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大眼睛里第一次对眼前这个“小女孩”模样的天才升起了一丝真实的恐惧。
她看看沉默的穹,又看看眼前三个表情各异却同样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塔人偶,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
“穹…”三月七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委屈和担忧,“你…你自己说句话啊…”
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他能说什么?告诉三月七他现在像一件珍贵的展品被锁在保险柜里?
还是告诉她,黑塔看着他的眼神,除了科学家的狂热,还藏着某种更让他心底发毛的东西?
最终,他只是对三月七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
“你看,他很理解自己的处境。”晚礼服黑塔轻笑一声,下了逐客令,
“探望时间结束。三月七乘客,请回吧。后续研究有突破性进展,”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或许会通知你们。”
三月七被“请”了出去。
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关闭,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鲜活的气息。实验室里只剩下穹和三个黑塔人偶。
死寂重新弥漫开来,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悬浮台上的迷你黑塔操控着平台飞到穹的枕边,小小的身体俯视着他。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灰发。动作堪称温柔,但指尖的温度却让穹心底的寒意更甚。
“碍事的人走了。”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耳语的亲昵感,紫色的眼眸深深望进他眼底,仿佛要攫取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现在,只有我们了…和我好好说说吧,穹。当阿基维利的力量灌入你身体的那一刻…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精致的小脸上,那抹纯粹求知的、不顾一切的贪婪,在冰冷的仪器光芒下,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空间站“黑塔”庞大如一座小型城市,但穹的活动范围被精准地切割成一个精致的囚笼。
核心实验室是他的牢房,相连的专用休息舱是放风的小院,一条被严密监控的通道连接两者。
通道两侧光滑的合金墙壁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个不起眼的银色小球——黑塔之眼的全方位无死角监控节点。
穹曾尝试在休息舱的角落对着空气比了个不雅的手势,不到三秒,墙壁内嵌的扬声器就传来迷你黑塔带着笑意的警告:
“开拓者,注意你的仪态。我的数据库可不需要收录这种低俗的行为样本。”
所谓的休息舱,也毫无个人气息。
纯白的墙壁,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床,一张同样无法移动的桌子,一把椅子。
没有窗户,只有可以调节亮度的顶灯。单调、压抑,像一个高级的病房或牢房。
唯一的“装饰”是桌面上方悬浮的一个全息投影球,此刻正无声地播放着复杂的星图,那是黑塔诸多研究课题的可视化之一,与其说是给他解闷,不如说是另一种无形的提醒——
他身处她的领域,她的规则之下。
“今天感觉如何?命途回廊的刺痛感频率降低了吗?”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黑塔人偶(穹私下里称她为“白大褂”)将一支装满莹蓝色液体的注射器精准地推进穹手臂的静脉接口。
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带来一阵短暂的、令人眩晕的松弛感。
这是每日例行的“稳定剂”,据说是黑塔特制的,用来安抚他体内躁动的星神力量碎片。
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忍受着药剂带来的轻微恶心感,含糊地“嗯”了一声。
反抗是徒劳的,只会招致更严密的监控或能量拘束环的“惩戒”。他学会了表面的顺从。
白大褂黑塔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他的生理数据:
“肌肉张力略有下降,神经反射阈值提高0.3个单位。符合预期。下午的神经同步率测试提前一小时。”她公事公办地宣布,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门关上后,休息舱陷入一片死寂。穹走到桌边坐下,目光空洞地看着悬浮的星图变幻。
被囚禁的日子像粘稠的糖浆,缓慢得令人窒息。研究的项目日复一日:
能量冲击耐受性测试、神经负荷极限测试、星神残留意识碎片共鸣诱导实验……
每一次都伴随着不同程度的痛苦和虚弱。黑塔像一个最严谨也最冷酷的工程师,一丝不苟地测试着她“珍贵样本”的各项性能极限。
“很无聊?”一个带着明显愉悦语调的声音突然响起。
穹循声望去。是那个穿着深紫色晚礼服、气质更显慵懒甚至有些妖娆的黑塔人偶(穹称她为“晚礼服”)。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斜倚着门框,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姿态优雅得像在参加一场沙龙。
她踱步进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天才的日常就是如此,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枯燥的积累和等待中度过。”
她在穹对面坐下,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与房间里的消毒水味形成奇异的混合。
“不过,偶尔也需要一点小小的…调剂。”她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穹略显苍白的脸,“比如,观察一个有趣的样本在压力下的情绪变化,就是不错的消遣。”
穹别开脸,不想回应这种带着戏谑的窥探。
“呵,闹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晚礼服黑塔轻笑,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她伸出涂着紫色甲油的手指,指尖轻轻点在悬浮的星图投影上。
星图瞬间变幻,从冰冷的宇宙模型切换成了一片绚烂的、缓缓旋转的星云。
“喏,送你的。空间站观星台实时传输的影像,深空玫瑰星云NGC 2237。比你那些列车舷窗看到的破烂景象漂亮多了吧?”
确实很美。
瑰丽的红色星云如同宇宙中绽放的巨大花朵,孕育着新生的恒星。
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喜欢吗?”晚礼服黑塔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一丝邀功般的期待,紫色的眼眸紧盯着他侧脸的细微反应,“只要你乖乖配合研究,这样的‘美景’,我每天都可以给你换一种。
模拟宇宙里的奇观,真实的深空影像…应有尽有。这可比跟着星穹列车在那些穷乡僻壤开拓有意思多了,对吧?”
她的声音像裹着蜜糖的蛛丝,轻柔地缠绕上来。
穹心中警铃微作,强迫自己从星云上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她。在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眸深处,他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得意和掌控感。
这所谓的“馈赠”,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驯化和奖励机制,提醒他谁才是这里的主宰,谁掌握着给予他“愉悦”的权力。
“谢谢。”穹干涩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晚礼服黑塔似乎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不客气。毕竟…”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非人的审视,“你的情绪状态,也是我重要的观测数据。
愉悦、平静、顺从…这些‘正面’指标,有助于维持你体内力量的稳定,也能让我的研究进展更顺利。”
她站起身,拿起咖啡杯,优雅地转身:“享受你的‘美景’吧,样本一号。
下午的测试,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良好的状态。”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穹独自坐在房间里,面前是宇宙壮美的星云图景,心底却一片冰凉。
这份“娇”纵,这看似温柔的馈赠,不过是黄金牢笼内壁上点缀的虚假花纹,掩盖不了其下冰冷的金属本质。
黑塔用她的方式,精准地切割着他的世界,剥夺着他与星穹列车的联系,再一点一点地,试图用她掌控下的“美好”来重塑他的依赖。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虚假的星空。
脑海中浮现出列车观景车厢那扇巨大的舷窗,窗外可能是任何一颗荒芜星球或混乱的星域,
但那里有姬子温热的咖啡香气,有三月七咋咋呼呼的吵闹,有丹恒安静的翻书声,有瓦尔特沉稳的讲述,还有帕姆气急败坏的“注意卫生帕!”的嚷嚷。
那些粗糙的、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破烂景象”,此刻却成了他抵御这份精致冰冷的唯一慰藉。
“神经同步率测试,第17轮。准备接入。”白大褂黑塔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穹躺在冰冷的实验平台上,头顶是巨大的环状神经感应装置,像一只冰冷的金属巨眼。
复杂的线缆贴片覆盖了他大半个额头和太阳穴。
测试的内容是与模拟宇宙中重构的阿基维利力量残影进行意识层面的强行同步,过程如同将大脑浸泡在沸腾的液态星核之中,每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意识撕裂感。
“开始。”
嗡——!
尖锐的鸣响穿透耳膜,狂暴的数据洪流瞬间冲垮了意识堤防。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穹的脑中炸开:
无垠星海在脚下铺展又被瞬间撕裂成虚空;冰冷的陨石带呼啸而过撞击着看不见的壁垒;
温暖如母体的光晕包裹着他,下一秒却又被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取代……
阿基维利的记忆碎片,或者说,是祂力量本质中蕴含的宇宙图景,带着磅礴的信息量和混乱的时空感,蛮横地灌入他的意识。
“呃啊——!”穹的喉咙里挤出压抑不住的痛吼,身体在平台上剧烈地抽搐,手腕脚踝上的能量拘束环蓝光大盛,强制压制着他的挣扎。
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实验服。
“同步率37%…39%…突破临界点!目标意识海出现高强度应激风暴!”监控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继续。”主控台前,迷你黑塔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她悬浮在光幕前,小小的身影被瀑布般刷新的痛苦生理数据流映亮。
“记录所有神经信号峰值!分析意识风暴与阿基维利‘开拓’权能碎片的耦合波形!这是关键数据!”
痛苦还在升级。穹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要从中裂开,无数星辰在里面爆炸、湮灭。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像风中残烛般摇曳。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无声滑开。
一股清冽的、如同寒梅初绽时混合着冰雪的气息悄然弥漫进来,冲淡了空气里的焦灼和臭氧味。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一个温婉平和,却仿佛带着能抚平一切躁动力量的女声响起。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仪器的嗡鸣和穹痛苦的喘息。
穹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捕捉到来人。
深蓝色的长发如静谧的流水垂至腰际,发间点缀着几朵素雅的白色梅花。
一袭剪裁合体的月白色长裙,勾勒出清雅出尘的身姿。
她的面容柔和秀丽,眼神宁静深邃,仿佛蕴藏着宇宙的智慧与生命的奥秘。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像一幅突然嵌入这冰冷科技空间的古典水墨画。
天才俱乐部#81,生命科学领域的巨擘,黑塔在学术上亦敌亦友的存在——阮·梅。
主控台前的迷你黑塔猛地转过身,悬浮台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她精致的小脸上,那种沉浸在研究狂热中的兴奋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的、毫不掩饰的不悦,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阮·梅?”黑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冷硬,与方才下达指令时的冷静截然不同,“你来做什么?我记得预约访问时间在明天。”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黑塔。”阮·梅步履从容地走进实验室,对空气中弥漫的痛苦和紧张视若无睹。
她的目光在实验平台上剧烈颤抖的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观察稀有植物标本般的兴趣。
“空间站的相位迁跃引擎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空间褶皱共振,需要调整。
艾丝妲站长向我发出了临时协助请求。路过这里,感应到一股异常纯粹又…躁动不安的星神之力波动,好奇之下,就进来看看。”
她走到实验平台边,距离穹不过一步之遥。
那股清冽的梅香更加清晰。
穹在剧烈的痛苦中,奇异地感觉到一丝清凉拂过灼痛的神经末梢,并非实质的缓解,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短暂安抚。
“就是他?”阮·梅微微俯身,靠近穹汗湿的脸庞,仔细端详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和那双失焦的金色眼眸。
她的眼神专注而纯粹,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剖析着每一个生理细节。
“承载了开拓星神阿基维利的残响…真是罕见的生命现象。
个体的精神如此脆弱,却能在这种层级的能量冲击下保持意识不灭…生命的韧性,或者说,是‘开拓’命途本身赋予的顽强?”
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淡绿色的生命能量光晕,缓缓地、带着研究的审慎,点向穹剧烈起伏的胸口。
那里,阿基维利的力量碎片正在痛苦中剧烈闪耀着微光。
“住手!”
一声尖锐的、近乎失控的呵斥骤然响起!
是那个迷你黑塔!她的悬浮台以惊人的速度冲到阮·梅和穹之间,小小的身体挡在阮·梅的手指前方。那张总是带着傲慢或研究狂热的小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紫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像被侵入了领地的炸毛幼兽。
“阮·梅!”迷你黑塔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利,“这里是我的实验室!他是我的研究项目!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触碰我的样本!尤其是你!”
她特意强调了“我的”两个字,眼神充满戒备。
阮·梅的动作顿住,指尖的淡绿色光晕悄然散去。
她直起身,平静地看向悬浮在面前、充满攻击性的小小人偶,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丝了然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的反应过度了,黑塔。”阮·梅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核心,
“我只是在观察一个有趣的生命现象。你对样本的‘保护欲’…似乎已经超出了纯粹的研究范畴?”
“你懂什么!”迷你黑塔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小的手攥成了拳头,“这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任何未经我控制的变量都可能污染数据,甚至导致样本彻底崩溃!他的安全就是数据的完整!
收起你那套伪善的生命关怀,这里只需要绝对的精确!”
“精确?”阮·梅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穹痛苦不堪的脸和被拘束环勒出红痕的手腕,又落回黑塔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或许吧。但过度的控制欲,有时候恰恰是实验失败的最大诱因。生命的变量,有时需要一点…自然的呼吸空间。”
两个天才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冰冷愤怒,一个平静深邃,无形的气场碰撞,让实验室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监控员噤若寒蝉,连痛苦中的穹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那个端着咖啡的晚礼服黑塔人偶,不知何时出现在阮·梅侧后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阮·梅女士说得对,生命确实需要呼吸的空间呢。”
她笑盈盈地走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装着半透明紫色液体的小型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不过呢,现在这个‘小生命’更需要的是…安静的休息。”
话音未落,她动作快如闪电,冰凉的针尖精准地刺入了穹颈侧的静脉!
穹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冰凉感瞬间涌入,紧接着是难以抗拒的沉重感,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和痛苦。
阮·梅清冽的梅香、黑塔愤怒的呵斥、仪器刺耳的鸣响…所有的声音和感知都在飞速远去。
最后坠入黑暗前,他模糊的视野里,是晚礼服黑塔俯视着他、带着甜美笑意的脸。
“做个好梦,我亲爱的样本。”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把你从这里…‘偷’走。”
而阮·梅,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穹在药剂作用下瞬间失去意识瘫软下去,看着晚礼服黑塔示威般抽出针管,又看向挡在她面前的迷你黑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终于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混合着怜悯与警告的神情。
“黑塔,”阮·梅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实验室里,“小心玩火自焚。最精密的仪器,也测不准失控的心。”
说完,她不再看黑塔们一眼,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实验室。
迷你黑塔悬浮在半空,小小的拳头依然紧握着,看着阮·梅消失的门口,又看看平台上陷入深度昏迷的穹,最后狠狠瞪了一眼拿着空注射器的晚礼服人偶。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嗡鸣。她精致的脸上,愤怒缓缓褪去,却沉淀出一种更深沉、更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操控悬浮台缓缓降下,停在穹毫无知觉的脸庞旁。冰凉的小手伸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粘住的灰发。
“我的…”她低声重复,像在确认某种不容置疑的权柄,又像是在安抚自己内心那被阮·梅点破的、翻涌不息的暗流,“只能是我的。”
深沉的黑暗并非空无一物。
意识像沉入粘稠的星海,无数破碎的光影在四周缓慢流转、聚合、又崩散。那是阿基维利残留力量在他精神深处的投影,是开拓命途过往的悲壮回响。
冰冷的陨石带擦着意识边缘掠过,巨大的星门在虚空中无声开合,温暖的光晕与冻结灵魂的死寂交替侵袭……混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星神的浩瀚韵律。
穹感觉自己在这片意识的星海中漂浮,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疲惫到极致的麻木。
直到一缕微光刺破混沌。
不是星门的光辉,也不是恒星爆炸的强芒,而是一道清晰的、带着无上意志的紫色光束。
它如同精准的探针,强行撕开混沌,霸道地锁定了他的意识核心。
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解析欲——是黑塔的意识触须!
“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成功的快意,“果然,只有在深度昏迷的精神无意识状态下,才能绕过那些自我保护机制,更清晰地定位核心碎片的位置。
放松,穹,别抵抗。让我看看…阿基维利最后留给了你什么宝藏?”
那紫色的光束凝聚成一道纤细却无比坚韧的“线”,无视穹意识本能的退缩,精准地刺向他精神深处那团最温暖、也最躁动的金色光团——阿基维利力量的碎片核心!
“不——!”一股源自本能的、灵魂被窥探撕裂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穹!
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他的身体也在实验平台上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生理监控仪器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警报!
“目标意识海出现剧烈排异反应!”
“核心碎片能量活性激增!同步率失控飙升!”
“警告!精神链接通道过载!有反向污染风险!”
主控室内,光幕上代表穹精神状态的曲线疯狂跳动,一片血红。
迷你黑塔悬浮在操作台前,小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她纤细的手指在主控光幕上快得只剩下残影,强行输入着一连串复杂的压制指令。
“强行压制!注入神经镇静剂β型!提升拘束环能量输出至安全上限120%!”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得惊人。
实验平台上,更多的药剂注入穹的体内,蓝色的能量拘束环光芒刺眼,几乎凝成实质的光带,将穹死死捆缚。
身体的剧烈挣扎被强行压制下去,但意识层面的风暴却愈演愈烈。
意识海中,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
紫色的意识触须顽强地抵抗着他灵魂本能的排斥风暴,如同钻头般一点点逼近那团金色的核心。冰冷的解析意念如同亿万根细针,试图刺探那核心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痛苦而绝望的僵持中,异变陡生!
那团温暖的金色核心,仿佛被黑塔的强行入侵彻底激怒,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力量!
一道纯粹由无数闪耀星尘构成的虚影,在穹的意识海中骤然浮现!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更像是一道由星辰铺就的轨迹,一道跨越无垠深空的桥梁虚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孤独与永恒渴望的浩瀚意念,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洪钟大吕,轰然撞向黑塔那紫色的意识触须!
“——!”
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一道包含复杂信息的意念洪流,直接冲入了黑塔的意识深处!
轰!
主控室内,迷你黑塔的身体猛地一僵,悬浮台瞬间失控般向后漂移了半米!
她那双永远闪烁着智慧与掌控光芒的紫色瞳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颤和短暂的失焦!
无数破碎而磅礴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在她核心处理器中炸开:
一片无垠的、冰冷死寂的虚空,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体残骸如同墓碑般漂浮,一条孤独的轨道在虚空中倔强地延伸,试图连接起所有破碎的世界…
无数形态各异的生命个体,渺小如尘埃,却怀揣着燃烧不尽的希望,踏上一艘艘星舰,驶向未知的黑暗深空。他们的祈祷、勇气、对未知的渴望汇聚成金色的信仰之河…
一个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存在”,行走在这条由希望与牺牲铺就的轨道上,祂的身躯由星尘构成,祂的意志就是前进的方向。
祂是桥梁,是守护者,是那永不熄灭的开拓之炬…
然后…是背叛!冰冷的寒光撕裂了温暖的星轨!来自“同伴”的致命一击!星舰化作燃烧的残骸坠落,金色的信仰之河被污染、干涸…桥梁崩塌!
守护者发出无声的哀鸣,星辰构成的身躯在虚空中片片碎裂…
最后残留的意念,并非仇恨,而是…悲伤。
一种对连接中断、前路断绝的、无边无际的悲伤。
以及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期盼,期盼着后来者能拾起断裂的轨道,重新点燃那盏炬火…
“呃…”迷你黑塔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额头,人造皮肤下,核心处理器发出过载的蜂鸣。
那些不属于她的、属于星神的浩瀚情感碎片——深沉的悲伤、被背叛的愕然、对前路的忧虑——
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引以为傲的、绝对理性的思维壁垒。一瞬间,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阿基维利陨落时的悲怆,那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精致的小脸扭曲,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心痛”的感觉狠狠攫住了她的核心!
“黑塔女士!”监控员惊恐地喊道。
“闭嘴!”迷你黑塔猛地放下手,脸色苍白得可怕,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光幕上穹的状态数据和那团疯狂闪耀的金色核心标记。
“切断…强制切断精神链接!注入最高剂量神经休眠剂!立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紫色的意识触须如潮水般狼狈地从穹的意识海中退出。
随着强效休眠剂的注入,穹意识海中那狂暴的金色力量终于渐渐平息,星辰轨迹的虚影缓缓消散。
实验平台上,穹彻底陷入死寂般的深度昏迷,呼吸微弱。
主控室内一片狼藉,警报灯还在闪烁。迷你黑塔悬浮在半空,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看着光幕上那些记录下来的、混乱却蕴含着惊天秘密的数据流,又低头看向自己刚刚捂住额头的手。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冰冷的星辰触感和那撕裂灵魂的悲伤。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实验室的隔离玻璃,落在平台上那个失去意识的青年身上。
紫色的眼眸深处,那纯粹的、对宇宙奥秘的贪婪求知欲依然在燃烧,但其中,却悄然混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辨的波澜。
是震撼?是恐惧?还是…一种因窥探到神之陨落真相而滋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她操控悬浮台,缓缓飞到穹的身边,悬浮在他毫无知觉的脸庞上方。
冰冷的金属手指伸出,带着一丝犹豫,最终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他汗湿的额角。
“阿基维利…”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这就是你看到的终点吗?绝望…和悲伤?”
无人回应。只有仪器的嗡鸣在死寂中回响。黑塔精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迷茫的神色。
那坚不可摧的、由绝对理性和掌控欲构筑的壁垒,被星神陨落时残留的悲恸,悄然撞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海滩,缓慢地重新聚拢。这一次,没有撕裂的痛苦,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但身下的触感似乎有了一丝不同——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实验平台,而是一种带着适度柔软和支撑感的特殊材质。
穹艰难地撑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恍惚了一下。不再是那个只有仪器和拘束环的纯白实验室囚笼。
这是一个宽敞了许多的房间,墙壁依旧是空间站标志性的银白色金属,但柔和的光线从隐藏式灯带中洒下,营造出相对舒缓的氛围。
他躺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医疗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恒温被。最显眼的变化是,手腕和脚踝上那刺目的蓝色能量拘束环不见了。
房间的一角,甚至还摆放着一盆生机勃勃的、叶片宽大的绿色植物(虽然穹怀疑是某种高科技拟真品),旁边有一个小书架,上面零星放着几本实体书和几个造型简约的装饰品。
一扇巨大的虚拟观景窗占据了整面墙壁,此刻正模拟着宁静的深空景象,缓慢旋转的蓝色气态行星和它璀璨的光环带,构成一幅壮丽而平和的画面。
这…还是黑塔空间站吗?穹有些茫然地转动视线。
然后,他看到了她。
黑塔。依旧是那个迷你型号的人偶。
她并没有坐在她钟爱的悬浮台上,而是直接坐在了他床边的一张高背椅上。
深紫色的裙摆垂落,小巧的双腿悬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她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封面印着复杂星图的实体书,似乎正看得入神。
侧脸对着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暖色调的灯光柔和了她面部轮廓惯有的那种锐利和冰冷,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宁静,甚至可以说是柔和?
这过于“正常”甚至温馨的场景,让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彻底醒过来,或者又落入了黑塔某种新的实验情境模拟。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黑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从书本上抬起头。紫色的眼眸看向他,没有往日的狂热、审视或者冰冷的命令,那里面是一种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一丝残留的疲惫,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甚至还有…某种极淡的、类似于歉意的闪烁?
“醒了?”她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不像平时那种清脆的、带着韵律感的命令口吻,更像是一种普通的询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穹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沉重,虚弱,但那种被星神力量碎片时时刻刻灼烧撕裂的感觉确实减轻了太多,大脑里也不再是针扎般的持续疼痛,只有一种透支后的空乏。
“还好…”他声音嘶哑地开口,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水。”
黑塔放下手中的书,动作利落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她没有呼叫机器人,而是亲自走到旁边的恒温控制台前,接了一杯温水。她端着小巧的水杯走回来,并没有递给他,而是直接坐到了床边。
柔软的床垫因为她小小的重量微微下陷。
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绵软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
“别乱动。”黑塔的声音带着一丝命令,但语气并不强硬。
她伸出小小的手,冰凉的手指托住他的后颈,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量传来,帮助他稍微抬起头。然后,她才将水杯边缘凑到他的唇边。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和照顾。
穹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温水流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托着自己后颈的手指的凉意,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精密仪器冷却剂般的独特冷香。
喂他喝完水,黑塔并没有立刻退开。她依旧坐在床边,近距离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眸像是要穿透他的瞳孔,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你…看到了一些东西,对吗?”她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在那个…混乱的意识连接里。关于阿基维利。”
穹的心猛地一沉。意识海中那些混乱而磅礴的画面碎片瞬间翻涌上来——无垠的破碎虚空、孤独延伸的星轨、燃烧坠落的星舰、星辰巨影崩塌时的悲怆…还有那最后残留的、无边无际的悲伤。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黑塔问这个的目的。
他的沉默似乎印证了黑塔的某种猜测。她精致的小脸上,那抹极淡的“柔和”消失了,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她放在腿上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祂…”黑塔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又像是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很悲伤,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穹的心底激起巨大的涟漪。
他猛地抬眼看向黑塔。在她那双紫色的眼眸深处,他清晰地看到了震惊过后的余波,以及一种…深切的、几乎无法理解的共鸣?
她看到了!在强行入侵他意识海的时候,她也同步感受到了阿基维利残留的悲恸!
“祂被背叛了。”穹的声音沙哑,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沉重。
这不是告密,更像是一种被巨大情感冲击后寻求确认的本能,“祂想连接起一切…但被自己守护的道路上的‘同伴’…杀死了。”
当“杀死”这个词从自己口中说出时,穹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那是神祇陨落的真相,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凡俗的灵魂。
黑塔的小脸瞬间褪去最后一丝血色。
虽然她早已从混乱的数据流中拼凑出这个结论,但当穹亲口确认时,那属于星神的、被至亲存在背叛的绝望和悲伤,仿佛再次穿透数据的外壳,狠狠撞击在她的核心处理器上。
她放在裙摆上的小手攥得指节发白,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虚拟观景窗外,那巨大的蓝色气态行星依旧在无声地旋转。
过了许久,黑塔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她的人偶身体并不需要),那口气息带着一种沉重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穹,紫色的眼眸里,风暴已经平息,沉淀下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坚定。
“所以,祂残留的力量选择了你。”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仔细听,却多了一种沉甸甸的东西,“这不是诅咒,穹。这是…遗产。是阿基维利最后的期盼。”
她的小手突然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这个动作让穹浑身一僵。
“我会解析它。”黑塔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她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但这一次,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会解开阿基维利陨落的秘密,我会找到那条被中断的星轨!而你…”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透过皮肤将某种意念烙印进他的骨髓,
“你必须活着。你必须完好无损地承载着这份力量,直到我完成我的研究。这是你的价值,也是…你存在的意义。”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他,紫色的瞳孔深处,那因窥探神陨真相而产生的波澜并未消失,反而与那根深蒂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燃烧成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火焰。
“留在我身边,穹。”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磁性,却又蕴含着不容反驳的强制力,“只有在这里,在我的掌控之下,你才是安全的。只有我,才能让你真正理解并掌握这份力量。外面的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警告,不知是想起了阮·梅的窥探,还是星穹列车的同伴,“他们只会害死你,或者…让你像阿基维利一样,走向注定的毁灭。”
她俯下身,精致的小脸凑得极近,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穹的皮肤。紫色的眼眸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整个灵魂都吸摄进去。
“你是我的样本,我的课题,我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准确的词,最终,一个带着奇异重量和独占意味的词汇从她唇间吐出,“…我的‘遗产’。”
“别想着离开。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