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篝火光,刘峥看到几个人影鬼祟地围拢过来。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瘪老头,颧骨高耸,眼珠浑浊却透着狡黠。
正是他们这群同乡俘虏的主事人,也是刘峥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族叔,刘老七。
后面跟着刘老七的儿子刘狗儿,还有另外两个同族的青壮。
“阿…阿峥啊,还没歇着呢?”
刘老七堆起一脸假笑,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但在刘峥听来,如同夜
“有事?”刘峥坐起身,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挡在身后,语气淡漠。
这刘老七做事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平日里对他这个族人就很苛刻。
要不是今天见自己打了石勇,对方肯定不可能这么客气!
“咳,是有点事,关乎咱们刘家在这苦寒之地的活路啊。”
刘老七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蹲下来,压低声音。
“阿峥,你刚才…是不是招惹了那石勇?那厮是条疯狗!”
“还有,陈军侯…好像也盯上你了?”
刘峥沉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刘老七被看得有些发毛,干咳一声:“咱们都是同宗,血脉相连!族叔不能眼看着你们兄妹遭难!”
“我…我豁出这张老脸,托了以前在军中有点门路的一个旧识,打听到一条生路!”
他凑得更近,声音带着蛊惑:“那位大人说了,只要肯出‘孝敬’,就能把我们几个的名字,从要送去并州戍边名单里勾掉!换成…换成在本地大户家里为奴!虽是贱籍,总比去那苦寒边塞冻死、累死强百倍啊!”
并州戍边,世代为兵户,如同牛马!
这个可怕的前景,让刘狗儿和另外两人瞬间面无人色。
刘峥心中冷笑,现在连当奴隶都要走后门了吗?
“哦?‘孝敬’几何?”
刘老七眼中贪婪一闪:“那位大人仁义…只要五斛粟米,或者等价的物件!”
五斛?!
在这被战火蹂躏、饿殍遍野的冀州,对一群降卒而言,不啻于天文数字!
刘狗儿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刘峥干脆利落。
“别急!听我说完!”刘老七连忙摆手,脸上的“慈祥”更加虚伪,阴鸷的目光滑向刘峥身后熟睡的刘禾。
“那位大人…是个念旧情的,他早年间见过禾丫头她娘,说禾丫头长得有几分像,很是怜惜。”
“只要把禾丫头送过去,给他做个浆洗缝补的使唤丫头,这‘孝敬’嘛,就只要三斛了!”
“阿峥啊,这是天大的福分!禾丫头跟着咱们也是受苦,去了大人那里,好歹有条活路!你也能免了戍边之灾!咱们刘家这几根苗,也都能保住!两全其美啊!”
轰!
一股狂暴的怒火直冲刘峥天灵盖!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什么同宗之谊?
什么活路?
这分明是要把他唯一的妹妹推入火坑,换取他们苟活!
那个所谓的大人,用膝盖想都知道是什么货色!
使唤丫头?怕是连玩物都不如!
刘老七还在巧舌如簧:“阿峥,你是兄长,要为小妹的前程……”
“前程?”刘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打断了刘老七的表演。
他缓缓站起身,瘦削的身躯在昏暗的火光下,却仿佛积蓄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把禾儿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豺狼?换你们苟且偷生?刘老七,这就是你的两全其美?”
刘老七脸上的假笑终于崩碎,变得阴鸷:“刘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唯一的机会!”
“难道你想看着禾丫头跟你去并州冻死?还是想看着我们刘家绝后?你爹娘死得早,我这个做族叔的……”
“族叔?”刘峥猛地踏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刘老七。
“你也配提我爹娘?去年大旱,我爹娘饿死前省下的半袋救命糠,是被谁连夜借走不还的?”
“禾儿冬日里冻病高烧,是谁连一把枯草都舍不得施舍的?现在跟我谈责任?谈管教?!”
刘老七被翻出的旧账和刘峥的逼人气势噎得脸色铁青,恼羞成怒:
“反了!反了!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敢如此忤逆尊长!”
他身后的刘狗儿等人也面露凶相,围了上来。
刘峥的目光扫过刘狗儿和另外两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你们也想动手?为了活命,连亲族弱妹都能卖?你们的良心,喂了城外的野狗吗?”
那三人被刘峥的目光逼视,想起白天他单手制服石勇的恐怖,气势顿时一滞,脚步钉在原地,眼神闪烁。
“刘峥!你…你敢如何?!”刘老七色厉内荏地尖叫道。
“如何?”刘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走到旁边一堆用来加固窝棚、被冻得硬邦邦的粗大木料前。
这些木料每根都有海碗口粗,近一丈长,沉重异常。
在刘老七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刘峥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股新生的、澎湃的力量!
他弯腰,双手扣住一根冻木的两端,腰腹核心骤然发力!
“起!”
一声低喝!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根需要三四个壮汉才能勉强抬起的沉重冻木,竟被刘峥一个人硬生生地高举过顶!
篝火跳跃,映照着他绷紧的肌肉轮廓和冰冷如铁的脸庞!
“轰,咔!”
刘峥双臂灌注全力,狠狠将冻木砸向旁边另一堆木料!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寒夜中炸开,木屑冰渣四溅,几根稍细的木料应声而断!
刘老七等人一个激灵,完全没想到刘峥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当即脸色刷白,抖如筛糠。
整个俘虏营都被这巨响惊动,无数惊恐的目光投向这里。
刘峥丢开手中的断木,走到面无人色刘老七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刘老七,刘狗儿,还有你们俩,听清了。”
“从此刻起,我刘峥、刘禾,与尔等恩断义绝!”
“你们是生是死,是卖女求荣还是摇尾乞怜,与我兄妹无关!”
“再敢把主意打到禾儿头上……”
刘峥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断裂的木料,声音比这冬夜寒风更刺骨:
“犹如此木!”
刘老七裤裆一热,瘫软在地,腥臊味弥漫开来。
刘狗儿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看向刘峥的眼神如同看着噬人的凶兽!
刘峥不再看他们一眼,回到妹妹身边。
刘禾已被惊醒,茫然又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切。
刘峥将她冰凉的小手握住,低声道:“禾儿不怕,哥在,睡吧。”
刘禾看着哥哥,又看看远处瘫软的刘老七和断裂的木堆,似乎明白了什么。
用力点点头,紧紧靠在哥哥身边,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降卒鸦雀无声,看向刘峥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远处营房门口,军侯陈冲抱着手臂,冰冷的眼神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嘴角那抹残忍的兴味更浓了。
“力气不小…胆子更不小…看来明日的‘硬活’,得给他加点‘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