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候帐篷里,油灯摇曳。
刘老七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脸,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陈军候。
“军…军候爷!”刘老七嗓子眼发干,一脸委屈,“小的…小的栽了,带了几个兄弟,好声好气去跟那刘峥讲道理。”
“说您老人家瞧上他家那小丫头,是她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可那小子…那小子就是油盐不进,二话不说,抄起拳头给我一顿揍啊,您瞅瞅,瞅瞅小的们这模样!”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继续愤懑不平的哭诉:
“小的都抬出您老的旗号了,他直接一口唾沫啐我脸上,说什么‘狗屁陈军候,算个卵,有种给他把刀,他能把您…您…大卸八块’。”
刘老七一边添油加醋,一边偷瞄陈军候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见状,他赶紧又补一句:“小的们可是豁出命想替您老办事啊,可那小子…力气大得跟头牛犊子似的,我们几个…真不是个儿啊…”
他哭丧着脸,心里直打鼓。
为了那奴籍,他刻意让人把他揍成这样,以此来掩饰他的无能。
“废物东西!”陈军候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连个半大小子都对付不了,老子要你们有什么用?!嗯?!”
刘老七腿一软,差点跪地上,心想这奴籍怕是没了。
“要不是老子还留了后手,真他娘让你这蠢货坏了老子的大事!”陈军候怒气腾腾,抓起陶碗灌了一口凉水,才压下心头那股邪火。
“后…后手?”刘老七那死鱼眼瞬间亮了光,“军候爷…您…您还有高招?”
陈军候看他那副又怂又贱的样儿,真想一脚踹他脸上。
但一想到当年刘禾母亲那倾国倾城的脸庞,又不像坏了一会儿的兴致。
他强忍着恶心白了刘老七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少打听!”
刘老七一听,心里那块大石头“咣当”就落地了,脸上那点惶恐立马换成了劫后余生的谄笑。
他搓着手,更加卖力的点头哈腰:“那…那军候爷…小的们…奴籍那事儿…您看…”
此刻的陈军候,真想叫人把这没用的玩意儿拖出去喂狗。
可一想到皇甫嵩治军严明,这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强抢幼女,别说前程,吃饭的家伙都得搬家!
他盯着刘老七,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废物现在知道自己那点心思了,万一事情不成,或者嘴不严实……
不行!得先糊弄住他!
“哼!”陈军候冷哼一声,脸上那层黑气散了点,“看在你等也算‘出过力’的份上,奴籍嘛,老子自然会安排。”
“谢军候爷!谢军候爷天大的恩德啊!”刘老七“扑通”就跪下了,脑门磕在冻硬的地上“砰砰”响。
“滚蛋!”陈军候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眼底却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机。
先稳住这蠢货,等那小丫头到手……
哼,知道太多又没用的废物,还是埋土里最踏实。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军候爷您安歇!”刘老七连连磕头,撅着屁股倒退着出了帐篷。
帐篷里,就剩油灯噼啪噼啪响。
陈军候盯着那跳动的火苗,手指头在破桌子上敲着,嘴角咧开一个又狠又馋的笑。
石勇那边,也该动手了。
城墙根底下。
下曲阳的夜,天寒地冻。
城墙上几个破火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光影子在地上乱晃,跟鬼跳舞一样。
刘峥缩着脖子,破夹袄跟纸糊的一样,风直往里灌。
他跟着石勇,夹在一小队人里头。
领头的是个官兵,裹着厚棉袄,腰里挎着刀,刀鞘随着步子“咔哒、咔哒”响。
除了这当兵的,连刘峥带石勇,九个全是战俘。
使用身上的棉袄虽然有些破旧,但也比刘峥他们八个人要好上许多。
“这鬼天气。”领头的官兵缩着脖子骂骂咧咧,“巡个鸟,一群饿死鬼投胎,连根打狗棍都没有,哪来的胆子造反?”
他越走越慢,一脸的不情愿。
石勇小眼睛一亮,机会!
他立马堆起满脸的褶子,屁颠屁颠凑上去,腰弯得跟虾米似的:
“爷您受累,这冻死人的天,哪能让您跟咱们这些贱骨头一块儿熬啊!”
他搓着手,哈着白气,“您看这样成不?您老先回营暖和暖和,烫壶酒喝,这边有小的们支应着,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真要有啥动静,明天您扒了小的们的皮,绝不含糊!”
他胸脯拍得震山响,眼神却偷偷往官兵腰里那把刀上溜。
那官兵本就是陈军候安排好的,就等着石勇递梯子呢。
一听这话,正合心意。
当即停下脚,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着石勇等人,脸上挤出点勉为其难:
“嗯…你小子还算有点眼力见儿,行吧,那你们几个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仔细盯着,出半点岔子,明天把你们全剁了喂狗!”
“是是是!军爷放心!小的们眼珠子瞪得比牛蛋还大!”石勇点头如捣蒜,笑得见牙不见眼。
官兵满意地哼了一声,裹紧棉袄,麻溜儿转身,脚底抹油似的朝远处亮着灯火的营帐奔去,眨眼就融进黑夜里。
刘峥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顺着后脊梁骨就爬了上来,比这夜风还刺骨。
不对劲!太他娘不对劲了!
一个当官的,敢把一群手无寸铁、随时可能造反的战俘单独撂这儿?
出了事,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
他眼角余光扫向石勇。
只见那小子看着官兵消失的方向,脸上那谄媚的笑“唰”地就没了,换上一副混杂着得意和急不可耐的鬼样子。
一个念头像闪电劈进刘峥脑子:栽赃!这帮孙子根本不怕出事,他们就盼着出事!
只要这边闹出点“战俘勾结外敌”、“图谋不轨”的动静,他这个刚被俘虏,又正好夜巡的“新兵蛋子”,就是现成的替死鬼!
到时候,别说救小妹,他自己立马就得被拖出去砍了!
好歹毒的阴谋!
一股冰冷的杀意“腾”地在刘峥心底烧起来。
但他脸上纹丝不动,眼皮子耷拉下来,盖住眼底的寒光。
现在还不能撕破脸,刚得到的这身官皮,虽然膈应,眼下还有点用。
同时也很庆幸,石勇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官兵一走,石勇立马挺直了腰板,跟换了个人似的,冲其他几个冻得直哆嗦的战俘吆喝:
“都他妈精神点,别跟死了娘似的,跟着走!”
他特意斜了刘峥一眼,嘴角扯出一丝阴笑:“刘爷,咱们这就去城门口转转,您不是要拜拜渠帅吗?那地儿,清净得很!”
“清净”俩字,他咬得贼重,让刘峥听出了他的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