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声音还在颤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蛛丝，轻轻悬在满室狼藉的出租屋里。保温桶倒在脚边，撒了一地的热汤正冒着白汽，混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灵力波动后的焦糊气息，在月光里凝成一团混沌的雾。
林峰背对着她，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半片焦黑的衬衫。刚才挡在苏晴身前时被匕首划破的地方，此刻正随着呼吸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那阵突如其来的慌乱——他设想过无数次身份暴露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刻，对着这个在他最灰暗时递过温水的女孩。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身后的苏晴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站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指尖偶尔划过门框的轻响，泄露了她没有移开视线的专注。
林峰缓缓转过身，胸口的银纹凡骨还在微微发烫，那是刚才催动《九转凡骨诀》护体时留下的余温。月光从破了个大洞的窗户斜照进来，恰好落在他心口，让那些细密的银色纹路在布料下若隐若现，像谁用银线在他皮肉上绣了幅流动的星图。
他沉默地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半包抽纸、几张皱巴巴的水电费单，和一块用红绳系着的玉佩。玉佩是爷爷去世前留给他的，说是传家宝，他戴了二十年，一直以为只是块普通的老玉，直到三个月前那个被王坤当众羞辱的雨夜——当时他攥着玉佩蹲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指节捏得生疼，玉佩突然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掌心钻进经脉，再然后，玄老的声音就在他脑子里炸开了锅。
此刻玉佩被月光一照，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幽蓝光泽，像盛了一汪凝固的夜空。林峰捏着玉佩的链子，将它轻轻提起，银链在空中荡出细碎的声响。
"我不是什么怪物。"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晴二十二年的认知里漾开层层涟漪，"也不是神仙...算是...修仙者。"
"修仙者？"苏晴重复着这个只在小说里见过的词，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忘了去擦。她的目光从林峰滴血的肩头，移到他焦黑的衣领，再落到那块泛着蓝光的玉佩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所以...上次老槐巷的雨夜里，你那么快就打倒那三个人..."
"是。"林峰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温润的边缘，"还有你帮我送设计稿那天，在电梯里碰到的王涛的人，是我动了点手脚让他们摔跤的。"
苏晴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她想起更多事：林峰被王坤辞退那天，明明下着大雨，他却像没被淋透似的；上次公司团建去槐荫公园，她落单时遇到几个混混，转身就看见他们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哼哼，而林峰恰好从树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片刚摘的槐树叶；还有上周她加班晚了，总觉得有人跟着，走到巷口时却看见两个黑影突然摔进垃圾桶，而林峰"刚好"在对面便利店买水...
那些她曾以为是"巧合"的瞬间，此刻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最清晰的是鬼市那天，她半夜接到林峰电话，说在城南旧货市场等她帮忙辨认一件古董首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月魄石，而他当时刚从赵昊手里抢下石头，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所以你被王坤欺负的时候..."苏晴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你明明有能力..."
"那时候还不行。"林峰打断她，眼神暗了暗。他攥紧玉佩，幽蓝光晕在掌心跳动，"三个月前我还是个普通人，跟你一样挤地铁打卡，被上司指着鼻子骂不敢还嘴。"他抬起头，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王坤用文件砸出来的，当时血混着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玉佩突然微微发烫，玄老的声音在意识里嘀咕："小子，跟个小姑娘说这些干啥，暴露身份多危险..."林峰没理会，只是看着苏晴，把那个被他藏了三个月的秘密一点点摊开在月光下：被辞退的雨夜如何觉醒传承，城隍庙地宫怎样遭遇地缚灵，槐荫公园和赵昊争夺灵气节点的冲突，鬼市用残缺功法换月魄石的赌局...他说得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有提到赵昊时，指节才会不自觉地收紧——那个说"散修低人一等"的世家子弟，此刻正带着人在楼下徘徊。
苏晴静静地听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却不是因为恐惧。她想起林峰被王坤当众羞辱时攥紧的拳头，想起他帮她挡开飞溅咖啡时袖口磨出的毛边，想起他每次"偶遇"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疲惫——原来那些她以为的懦弱和狼狈背后，藏着这样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他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当时的他，还没有反抗的力量。
"所以..."苏晴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林峰焦黑的衣领。布料被烈焰符烧得酥脆，一碰就簌簌掉渣，下面是温热的皮肤，能隐约摸到凡骨银纹的凸起，像初春解冻的河面下涌动的暗流，"你现在...很危险对不对？刚才那些人..."
"是冲着我来的。"林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月光和玉佩的蓝光，还有他狼狈的影子。他想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却又咽了回去——修仙界的危险远比她想象的残酷，赵昊背后是整个赵氏古武世家，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敢把她拉进来？
"我送你走。"他后退半步，想拉开距离，"这里不安全，赵昊..."
"我不走。"苏晴突然上前一步，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指尖还在微微发抖，抓得却很紧，像抓住一块浮木，"林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林峰愣住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遇到危险就跑的人吗？"苏晴的眼泪还在掉，声音却渐渐稳了下来，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倔强，"王坤刁难你的时候，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知道把设计稿偷偷发给你备份；你被辞退那天，我在你桌洞里放了袋饼干和雨伞，你以为是保洁阿姨放的吗？"
她踮起脚尖，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胸口，那里的银纹凡骨正在布料下微微发亮。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和颤抖的睫毛，却看不到一丝恐惧，只有心疼和坚定："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吧？现在...能不能让我站在你身边？"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见过职场的冷漠，体会过世家的傲慢，习惯了独自在深夜打坐，对着冰冷的墙壁练习功法，却从没想过会有人这样对他说"让我站在你身边"。
玉佩的幽蓝光晕突然亮了起来，玄老罕见地没有吐槽，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算这丫头有眼光。"
林峰反手握住苏晴的手，她的手很小，被他整个包在掌心时还在微微发抖，却没有丝毫退缩。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向苏晴含泪的眼睛，突然笑了——那是他获得传承以来，第一次真正放松的笑，像冰雪初融，带着点笨拙，却格外真诚。
"好。"他说，声音比刚才坚定了许多，"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苏晴用力点头，眼泪笑了出来，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的。
林峰抬手，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指尖触到她皮肤时，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他愣了一下，运转灵力探去——苏晴的眉心处，竟有一点淡青色的光点在微微闪烁，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正悄悄破土。
"玄老，这是..."
"灵根觉醒的征兆。"玄老的声音带着惊讶，"你突破时引动了地脉灵气，估计是灵气溢出来的时候，刚好激发了她体内潜藏的灵根...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杂灵根，但也算是半个修仙者了。"
林峰的心猛地一跳，看向苏晴的眼神更加柔和。原来命运早就悄悄埋下了伏笔，这个在他最灰暗时递过光的女孩，注定要和他的路交织在一起。
他低头，在苏晴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在宣示一个古老的誓言。玉佩的幽蓝光晕和月魄石的银辉在两人周身交织成淡淡的光茧，将窗外的喧嚣和危险都隔绝在外。
"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他说，声音很轻，却重得像刻进了骨血里，"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安全区。"
苏晴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他胸口，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和凡骨银纹轻轻震动的嗡鸣，像一首古老的歌谣。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碎银似的光斑，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和那块悬在林峰心口、泛着幽蓝光芒的玉佩。
窗外，赵昊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不耐烦的呵斥，显然还在楼下搜寻。但此刻的出租屋里，只有月光、心跳，和一个刚刚开始的承诺。
第一卷：凡骨觉醒，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