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你……可认得她?”
苏檀儿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针尖,狠狠扎在江小楼混乱一片的脑海!前厅内浓烈的血腥气、地上吴天德那颗怒目圆睁的狰狞头颅、担架上那惨白染血的脸庞……所有的一切,都在苏檀儿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扭曲、旋转、最终轰然炸开!
原主那破碎不堪、如同蒙尘碎镜般的记忆碎片,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强行撕扯、拼凑!一个模糊的、带着强烈情感烙印的身影——温柔的笑靥,粗糙却温暖的手掌,细心的叮咛,最后是绝望的哭喊和漫天火光……与担架上那张沾满血污、气息奄奄的脸,瞬间重合!
是她!
江玉娘!
他这具身体原主的……亲姐姐!
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江小楼的胸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逆流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嗡嗡作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了一层白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脚下踉跄,若非强行用意志力支撑,几乎要当场瘫软下去!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挤不出来!那失魂落魄、如同被惊雷劈中的表情,绝非伪装,而是灵魂深处最本能的震撼与剧痛!
“玉……玉佩……江……小……心……”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撼中,担架上昏迷的女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破碎的音节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清晰地飘散在充满血腥味的大厅里。
玉佩?江?小心?!
这三个破碎的字眼,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小楼已然翻江倒海的神经上!
玉佩!
他猛地低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刺向女子被血污覆盖的腰间!在那片暗红色的泥泞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润纯净的……乳白色光泽,正透过褴褛的衣衫,顽强地透射出来!
嗡——!
江小楼的脑中再次炸开惊雷!
原主记忆中,关于姐姐最深刻的烙印!除了那温柔的笑脸,便是她视若性命、从不离身的那枚……家传的、刻着“江”字的羊脂白玉佩!
是她!真的是她!江玉娘!
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苏府管事的衣服?!还伤得如此之重?!她口中的“小心”……是在警告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剿匪的战场?!和黑风寨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巨大的情感冲击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就在这心神剧震、濒临崩溃的边缘,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猛地从脊椎骨窜起!
苏檀儿!
她那双深潭般的、此刻正死死锁定着他的眼眸!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一旦暴露这具身体与江玉娘的真实关系,后果不堪设想!苏檀儿会怎么想?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丁,竟然有一个同样身份不明、出现在悍匪老巢的姐姐?这简直是引火烧身!会彻底毁掉他刚刚在苏府建立起来的一切!
电光火石间,江小楼强行压下翻腾如沸的血液和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嘶吼!他用尽毕生的演技和意志力,将眼中那滔天的惊骇、剧痛和难以置信,硬生生扭曲、压缩,最终化为一种混合着极度震惊、茫然和一丝……“被冒犯”的复杂表情。
他猛地抬起头,迎向苏檀儿那冰锥般的目光,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震惊”而剧烈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音:
“大……大小姐!她……她是……是小的……是小的远房表姐!叫……叫玉娘!小的……小的老家遭了兵灾……失散多年……音讯全无!小的……小的还以为她……她早就……”他声音哽咽,眼圈瞬间通红(暗中运功逼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还伤成这样?!大小姐!求大小姐救救她!”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担架旁,动作仓惶而“情真意切”,双手颤抖着想去触碰江玉娘的脸,却又像怕碰碎什么似的缩了回来。那副失散亲人重逢、悲喜交加、手足无措的模样,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甚至连担架上江玉娘那破碎的“玉佩”和“小心”二字,都被他巧妙地解释成了对失散表弟的担忧!
苏檀儿冰冷的眸光在江小楼那“悲痛欲绝”的脸上和担架上昏迷的江玉娘之间来回扫视。她脸上的血污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风暴——惊疑、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江小楼的反应,太真实了!那瞬间的失魂落魄,那无法作伪的剧痛和震惊……难道……真是失散多年的表姐弟?
可一个失散多年的乡下表姐,为何会穿着苏府管事服出现在黑风寨?还参与了对吴天德的围杀?她腰间的玉佩……那温润的光泽,绝非凡品!那破碎的“小心”……又是在提醒什么?
疑点重重!如同迷雾!
“福伯!”苏檀儿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杀伐之气,“立刻将这位……玉娘姑娘,送到我隔壁的静室!请府里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务必救活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她的目光冷冷扫过跪在担架旁的江小楼,“江管事!”
“是!大小姐!”福伯连忙应下,指挥着护卫小心翼翼地将担架抬起。
江小楼看着姐姐被抬走,心中如同刀绞,面上却只能维持着“悲痛”和“感激”,对着苏檀儿重重磕了个头:“小的……谢大小姐救命之恩!”他知道,苏檀儿这是要隔离审查!在没弄清江玉娘的身份和目的之前,绝不会让他靠近!
“起来。”苏檀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既认得她,待她醒来,自会安排你们相见。现在……”她的目光转向地上吴天德那颗狰狞的头颅,眼中寒光爆射,“先把这叛匪首级,悬于府门示众三日!以儆效尤!祭奠阵亡兄弟的英灵!”
“是!”立刻有家丁上前,用长矛挑起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大步朝府外走去。
苏檀儿不再看江小楼,拖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带着一身浴血的煞气,朝着内院走去。她的背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孤寂而沉重。
大厅内,血腥味依旧浓烈。劫后余生的护卫们沉默地散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压抑。江小楼缓缓站起身,后背的伤口在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跪地动作下,撕裂般地疼痛起来,冷汗浸透了内衫。他看着姐姐被抬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苏檀儿消失的回廊,眼中翻涌着冰冷的焦虑和决绝。
玉佩!姐姐昏迷前念叨的玉佩!还有那声“小心”!
那玉佩……绝不仅仅是家传之物那么简单!它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否则,姐姐不会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
姐姐出现在黑风寨,穿着苏府管事服,身受重伤……这一切,必然与那玉佩有关!也与她口中的“小心”有关!
危险!巨大的危险,如同无形的阴影,不仅笼罩着昏迷的姐姐,也笼罩着他江小楼!甚至……可能笼罩着整个苏府!
他必须拿到那块玉佩!必须弄清楚真相!在苏檀儿之前!在更大的危险降临之前!
江小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焦灼。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忧心表姐伤势的管事,失魂落魄地走回沁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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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沁芳苑隔间,关上门。江小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的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滚落,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身体的疲惫和伤势的恶化还在其次,真正煎熬他的是内心的惊涛骇浪和无法言说的焦虑!
姐姐!那是这具身体唯一的血亲!如今生死未卜,被苏檀儿隔离看守!玉佩的秘密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还有那窗外窥视的鬼影,油锅里的杀手……苏府内外,危机四伏!
变强!必须更快!更狠!
他挣扎着盘膝坐起,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再次翻开那本油腻的《九转回天功》残篇!这一次,他的目光直接跳过“文火诀”,死死盯住了那霸道绝伦、凶险万分的“猛火功”!
“引气冲关,破障开脉,如猛火急攻,一往无前!”
没有时间温养了!没有时间循序渐进!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在苏府这血雨腥风中保护姐姐、保护自己、甚至……对抗未知敌人的力量!
他强行催动丹田处那丝新生的、霸道灼热的气流!这一次,不再小心翼翼,不再顾虑经脉的承受极限!他将全部意念化作最狂暴的火焰,疯狂地注入那丝气流之中!如同点燃了一座火山!
“给我破——!!!”
心中一声无声的咆哮!
那股被强行催发、如同失控岩浆般的霸道气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撞向昨夜才刚刚冲开一丝缝隙、依旧剧痛狭窄的经脉关隘!
“轰——!!!”
比昨夜更加狂暴、更加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江小楼眼前一黑,喉头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一口滚烫的逆血狂喷而出!溅在身前的地板上,如同点点红梅!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锤打!骨骼在呻吟,经脉在哀嚎!皮肤表面甚至渗出细密的血珠!
痛!难以想象的痛!仿佛灵魂都在被撕裂!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狼一般的狠戾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用意念疯狂地驾驭着那股狂暴的气流,如同驾驭着失控的烈马,在剧痛的经脉中横冲直撞,一次次冲击着那道坚固的壁垒!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经脉撕裂的剧痛和鲜血的涌出!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壁垒,正在狂暴的冲击下,如同被洪水冲击的堤坝,裂缝在迅速扩大!一丝丝更加精纯、更加灼热、带着毁灭性气息的暖流,正从那裂缝中艰难地渗透出来!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意志的较量中流逝。当窗外透进黎明的微光时,江小楼如同血人般瘫倒在地板上,身下是一小滩刺目的鲜血。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模糊的边缘沉浮。
但!
他成功了!
那道如同天堑般的关隘,终于被强行冲开!虽然代价是经脉如同破碎的瓷器般布满裂痕,丹田如同被掏空般灼痛空虚,但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如同奔流岩浆般的灼热气流,正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他强行开拓出的、剧痛不堪的新路径中,狂暴地奔涌着!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寸血肉之中!
代价巨大,但值了!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实则是从床板下暗格里取出)摸出翠儿之前送药时那个干净的小瓷瓶——里面是上次没用完的、品质极佳的金疮药。他反手摸索着,将冰凉的药膏狠狠涂抹在背后再次崩裂、渗血的鞭伤上。药膏带来的刺痛和清凉,稍稍压制了那股钻心的灼痛。
然后,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狂暴的气流在肆虐的痛楚中缓缓平息、沉淀。眼神深处,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玉佩!姐姐!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拿到那块玉佩!弄清真相!
苏檀儿的静室……守卫森严……
但他江小楼,已经不是昨夜那个只能砸门示警的“神棍”了!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那目光,如同蛰伏在黑暗深渊里的凶兽,终于露出了染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