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很熟？"话出口才惊觉冒昧，林天慌忙补充，"我是说，住顶楼的男生。"
林软软的动作猛地僵住，玻璃罐磕在桌面发出闷响。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罐边缘的水珠："以前很熟。"
夜风卷起摊位上的价目表，哗啦声响里，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以前他会把数学笔记抄三份，我们仨一人一本；会不厌其烦的教我们两个数学题，直到我们学会为止；在运动会偷偷给我塞薄荷糖，说能防中暑。"林软软的嘴角牵起个极淡的笑，却没抵达眼底，"可现在......"
她突然顿住，手中的抹布绞成褶皱。远处烧烤摊传来油花爆响，混着人群的笑闹声，却掩不住她语气里的涩意："现在他把自己锁在屋里，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肯说，他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撒在了我们身上。"林软软盯着罐子里浮沉的软糖，仿佛那些彩色糖块能映出少年的模样。
林天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林辉被母亲拽走时，攥着薄荷糖低头沉默的画面。铁皮屋的方向此刻隐没在霓虹与楼宇间，但记忆里那道单薄的身影却挥之不去。"或许他只是需要时间。"他轻声说。
林软软苦笑着摇头，发间的米白色发卡轻轻晃动："有些变化不是时间能解决的。"她将玻璃罐推到货架最底层，金属抹布擦过桌面的声响格外刺耳，"就像那本泡了水的书，就算晒干了，字也会模糊，纸也会发皱。"
远处传来杜尧的欢呼，林小满举着冒着热气的轰炸大鱿鱼蹦过来，金黄酥脆的外皮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快尝尝！杜尧排了二十分钟队买的新品！"她不由分说地将鱿鱼串塞进两人手里，"他还在跟老板唠嗑呢！"
林天咬下酥脆的鱿鱼圈，美味刺激着舌尖。余光里，林软软捏着鱿鱼串的指尖泛白，褪色的皮筋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一段被时光遗忘的暗号。
夜市的霓虹在她身后明明灭灭，却始终照不亮眼底那片化不开的阴霾。
林小满的吆喝声突然拔高八度，打断了凝滞的气氛：“新鲜出炉的草莓布丁！买二送一还送试吃！帅哥美女快来尝尝——”
几个路过的女孩被吸引驻足，林软软立刻转身掀开保温桶，露出铺着草莓酱的绵密布丁，塑料勺碰撞的清脆声响驱散了些许沉闷。
杜尧不知何时从人群里钻出来，围裙口袋里鼓鼓囊囊塞满调料包：“看我的秘制辣酱！”他挤了点深褐色酱料在试吃杯，“甜布丁配辣酱，绝对上头！”林小满狐疑地尝了口，眼睛瞬间亮起来，而林软软只是礼貌性抿了抿，笑容却始终浮在表面。
林天默默往她手边推了杯酸梅汤，余光瞥见她手腕上褪色的皮筋蹭过杯壁，在凝结的水珠上划出细长痕迹。“要不要歇会儿？”他话音未落，杜尧突然捅了捅他腰眼，挤眉弄眼指向摊位角落——
两个年轻男生笑着晃了过来，其中穿潮牌卫衣的男生挠着头开口：“小姐姐，这布丁看着好诱人，能不能多送份试吃？”
“当然可以！”林软软眉眼弯起，利落地舀了两小勺布丁分装在纸杯中，还特意挤上了草莓酱。
男生们尝完后眼睛发亮，另一个男生掏出手机：“太好吃了！我女朋友肯定喜欢，方便加个微信发下配方吗？以后想吃也能联系你。”
“这布丁是我闺蜜做的，配方在她那儿呢！她一会就来。”林软软侧身拿起玻璃罐，罐子里的软糖在暖光下泛着诱人光泽，“不过可以尝尝我的手工软糖，芒果味酸甜开胃，薄荷味清凉解腻，配布丁吃刚好。买两罐还送小礼盒，送女朋友肯定合适！”
林天握着酸梅汤的手指骤然收紧，金属杯壁沁出的水珠滑进袖口。
他低头搅动杯中的冰块，听着林软软温柔的推销声混着杜尧和林小满的笑闹，忽然觉得夜市的风都变得黏腻起来。
当男生们扫码付款接过软糖时，他转身给新顾客盛酸梅汤，余光却始终锁在她手腕晃动的褪色皮筋上，那抹浅粉像是根细刺，轻轻扎进了莫名发烫的心脏，让他不敢有过多不该有的思绪。
那两个男生刚走远，摊位前又聚起一团喧闹。
五六个穿着不同校服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凑过来，其中扎脏辫的男生吹了声口哨：“老板，这布丁看着比甜品店还精致啊！”
话音未落，戴眼镜的女生已经踮脚张望玻璃罐：“还有软糖？这个星空糖也太好看了吧！”
林软软被围在中间，浅笑着递出试吃勺。
人群里突然传来抽气声，短发女生猛地拽住同伴胳膊：“你看她像不像一中校花？我刷到过她运动会领奖的视频！”此话一出，原本只是挑选甜品的男生们瞬间来了兴致，穿白T的男生红着脸往前半步：“真的是你！我是隔壁二中的，能加个微信吗？以后有空可以约着去玩……”
“我们下周组局剧本杀，缺个美女当侦探！”脏辫男生晃着手机，“校花赏个脸呗？”此起彼伏的邀约声里，林软软攥着玻璃罐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里突然钻出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是她同校的学弟。
“林学姐！记得我吗，我是三班的，天天检查卫生那个。”学弟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
“上次校庆你弹吉他，我坐第一排！”他涨红着脸挡住同伴们往前凑的动作，“学姐别理他们，他们就是……”
林软软出于礼貌，轻声问道：“你们已经放假了吗？”
“昨天刚放！”学弟挠了挠头，侧身指向人群里倚着路灯的高个男生，“我哥也毕业了，他是二中的，今天带我出来逛夜市！”学弟话音刚落，被称作哥哥的男生笑着举起饮料示意，却惹来同伴们的哄笑推搡，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林软软看着学弟局促又维护的模样，勉强扯出个笑：“谢谢，不过最近要帮姐妹顾摊位……”
她举起玻璃罐转移话题:倒是软糖第二罐半价，你们要不要尝尝？”然而男生们不依不饶，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她面前。
喧闹声中，她有些尴尬局促，朝林天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他正低头擦拭杯子，金属抹布刮擦声一下比一下重。
喧闹声在摊位前愈演愈烈，林软软被手机屏幕和热切的目光围得进退两难。
学弟涨红着脸想解围，却被同伴们挤到一边。最终她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加吧，不过最近真的没时间出去玩。”话音刚落，扫码的提示音此起彼伏，连女生们都兴奋地扫码。
人群里，学弟的哥哥始终站在边缘，等其他人退开才缓步上前。
他将饮料换到左手，右手礼貌地递出手机：“抱歉，我弟弟不懂事。其实是他想来见你，我顺路陪着。我能加吗？”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路灯下映出硬朗的轮廓，虽然身形与林天相仿，周身却萦绕着截然不同的沉稳气息——像是冬日里静默的远山，而林天更像藏着暗涌的深海。
林软软接过手机时，瞥见他屏保是张黑白胶片，模糊的海岸线延伸向远方。“我叫陈叙。”他顿了顿，“刚才看你推销软糖的样子，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不等她追问，陈叙已经后退半步，朝弟弟喊了声“该走了”转身时黑色外套下摆扬起，与夜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直到那群人彻底消失在拐角，林软软才发现掌心沁满薄汗。她抬头撞上林天的目光，对方淡漠的别开脸，继续擦拭已经锃亮的玻璃罐，金属抹布与杯壁的摩擦声愈发急促。
夜风卷着烤串的香气掠过摊位，直到那群人彻底消失在拐角，林软软才发现掌心沁满细汗。
她低头整理着新添加的微信好友备注，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
“这个二中陈叙……”林软软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摊位上堆叠的草莓布丁，落在低头擦拭酸梅汤杯的林天身上，“我们好像还没加过好友？不如也备注一下？”
林天的动作猛地僵住，金属抹布悬在杯口迟迟未落。夜市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杜尧在一旁夸张地“哟”了一声，被林小满眼疾手快地拉到摊位另一头。
“好。”林天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摸出手机时，指腹擦过冰凉的屏幕，才惊觉掌心竟也渗出薄汗。扫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林软软已经在备注栏里打下“林天”两个字，还贴心地加上了“救书恩人”的标签。
“上次救书的事，一直没好好谢你。”林软软晃了晃手机，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以后有什么想吃的软糖口味，随时告诉我。”她转身去招待新顾客时，发丝扫过林天的手背，带着淡淡的山茶花香。
林天低头看着通讯录里新出现的名字，对话框里躺着对方发来的第一句话。
一个捧着书的卡通表情包，配文“你好，捧油～。”
夜市的霓虹映在手机屏幕上，将这行字染成暖融融的色调，而他悬在键盘上方的手指，迟迟敲不出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