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峰境花峰上流云院深处,水汽氤氲,浓得化不开的灵药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甜腻的馥郁。

巨大的白玉浴池镶嵌在地脉灵眼之上,池中汤液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近乎墨绿的色泽,表面不断翻滚着细密的气泡,散发出惊人的热力和精纯的灵气。

这便是亲传弟子独享的淬体灵池。

顾承霄站在池边,玄色宗主袍服在蒸腾的雾气中依旧一丝不苟。

他手持一只羊脂玉瓶,瓶身流转着温润的光晕。

他微微倾斜瓶口,一滴浓稠如琥珀、内部仿佛有星辰旋转的金色液体缓缓滴落,坠入墨绿的池水中。

“嘀嗒。”

一声轻响,如同石子投入深潭。

刹那间,整池墨绿色的药液仿佛被点燃!

刺目的金光从滴落点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染透了整池药汤,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熔炉内部,空气中浓郁的灵气陡然暴涨,带着一种霸道的穿透力。

“此乃九转灵髓,”顾承霄的声音在氤氲雾气中响起,依旧温和平静,听不出情绪。

“药力霸道,需沉心静气,引其淬炼周身百骸,浸透肌骨。钰儿,此乃你日后道基所在,万不可懈怠。”

他垂眸看着池中,眼神深邃,仿佛在欣赏一件正在精心雕琢的玉胚。

云钰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里衣,站在池边。

那金光映照在她脸上,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的一抹冰冷。

她微微垂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一丝对未知的“敬畏”:“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抬脚踏入那沸腾般的金绿色药汤之中。

“嘶——”

滚烫!剧烈的灼痛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烫伤,而是无数细密、尖锐、带着倒钩的能量针,狠狠扎进皮肤,钻进血肉,沿着经络疯狂地向内侵蚀!

这些能量霸道无比,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

前世早已领教过这“淬炼”滋味的云钰,牙关瞬间咬紧,额角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

她强迫自己放松,缓缓将整个身体沉入那如同熔岩般的药液中,只露出头颅。

药力如同狂暴的毒虫群,在体内肆虐。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痛。

她闭上眼,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实则是在极力压制着灵魂深处翻涌的杀意。

沉下去,熬过去。这痛苦是淬炼药鼎的必经之路,也是麻痹敌人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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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院外墙的阴影里,浓密的藤蔓植物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云洛趁着今夜安排弟子守卫不严时偷偷溜进了境花峰。

她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还带着白天在测灵台上被“明珠蒙尘”判词羞辱后的不甘和愤怒。

凭什么云钰能独占这灵池?凭什么她云洛只能远远看着?

一个疯狂的念头驱使着她。她伸出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用力舔向窗纸上一个不起眼的细小破洞。

唾液混合着窗棂上陈年的灰尘,味道苦涩而肮脏。

舌尖被粗糙的窗纸边缘刮得生疼,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固执地将那个小孔舔得更大一些,足够一只眼睛窥探。

她屏住呼吸,将眼睛凑了上去。

室内蒸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浸泡在金光夺目的池水中。

但就在云钰因为剧痛而微微侧身,后背对着窗户方向,水波荡漾的瞬间——

云洛的呼吸猛地一滞!

透过翻腾的金绿色药液和水雾,她清晰地看到,在云钰光洁白皙的皮肤之下,正隐隐浮现出一片极其繁复、玄奥的金色纹路!

那纹路并非刺青,更像是从血肉骨骼深处透出的光华,如同活物般微微流转,散发着一种古老、神秘又令人心悸的气息。

金光越盛,那纹路便越清晰,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印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贵和……宿命感。

云洛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脸颊的软肉里,留下几道血痕。

凭什么?!

凭什么她云钰天生就拥有“药灵天成”的资质?

凭什么她能被宗主如此看重,享用这万金难求的九转灵髓?

凭什么她的身体上会浮现出这种一看就非凡物的金纹?

而自己呢?一个被判定为“生不逢时”、“明珠蒙尘”的可怜虫?

连靠近这流云院的资格,都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

“凭什么……凭什么天生你命就比我好……” 无声的呐喊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极度的嫉妒和不甘像毒藤一样缠绕勒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绞碎。她猛地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抠向冰冷的墙壁!

“嗤啦——!”

指甲在坚硬的青石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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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体的时间漫长而痛苦。当云钰拖着仿佛被拆解重组过无数次、沉重又隐隐发烫的身体走出流云院时,天色已经昏暗。

山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身上,稍稍缓解了皮肤下残留的灼痛感。

她沿着蜿蜒的山道往下走,步履略显虚浮,像是一个真正被淬体消耗过度的弟子。山道两旁古木参天,枝叶在暮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

一个身影从前方路旁的古树后转了出来,恰好挡在了山道中间。

是云洛。

她似乎也是刚从丹峰下来,洗得发白的预备弟子服在暮色中更显灰暗。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姐姐?”云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快步迎了上来,“这么晚了才出来?淬体可还顺利?我听说那九转灵髓药力霸道非凡,姐姐你可有不适?”

她一边说着关切的话,一边极其自然地靠近,仿佛要伸手搀扶云钰那“虚弱”的身体。

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

就在云洛的身体几乎要贴到云钰手臂的刹那!

她那双看似关切的眼睛里,猛地爆射出淬毒般的狠戾光芒!

一直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

一点幽蓝的寒芒在她指间闪烁,带着浓烈的腥甜气息,直刺云钰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那赫然是一枚细如牛毛、淬了剧毒的短针!

时机、角度、距离,都把握得阴险刁钻!眼看那点致命的蓝芒就要刺入云钰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哎呀!”

一直低垂着头,仿佛疲惫不堪的云钰,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她的身体像是被山道上的碎石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方重重扑倒下去!

这个扑倒的动作,极其“巧合”地,不仅完美避开了后心要害,更是直接撞向了正探身刺来的云洛!

云洛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撞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也跟着朝地上摔去!

混乱之中,只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噗嗤”声。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从云洛口中爆发出来,瞬间划破了山道的寂静。

两人摔作一团,滚在布满碎石的山道上。

云钰“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和“歉意”。

她看着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大腿,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云洛。

目光落在她大腿外侧那根颤巍巍的、几乎完全没入皮肉的幽蓝色细针上,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妹妹!”云钰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不解”。

她指着那根毒针,语气无辜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责备,“你……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危险的缝衣针啊?这多危险!你看,扎到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