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州大学宽阔的操场此刻化身巨大的露天铁板烧。七月的太阳毫无怜悯地倾泻着光与热,塑胶跑道蒸腾出扭曲视线的热浪,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滚烫的水珠。数千名身着统一迷彩服的新生,像被烈日烤蔫了的绿色菜苗,蔫头耷脑地排列成一个个方阵,等待着开训仪式的最后煎熬。空气里弥漫着汗水、新布料和防晒霜混杂的奇异气味。

406宿舍的四人,恰巧被命运——或者说被学工系统随机分配——塞进了同一个连队。陆小曼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插进塑胶地面,迷彩服在她身上意外地服帖利落,勾勒出几分飒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汇聚成小溪沿着鬓角滑落,但她呼吸平稳,眼神沉静,仿佛周遭这炼狱般的酷热与她无关。只有内心OS的弹幕疯狂滚动:“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这太阳是后羿当年手滑漏射的那颗吧?李美丽呢?哦,在那边补妆…等等,她该不会又想搞什么‘高光时刻’吧?求求了,放过教官也放过我的脚趾头,它们已经开始施工三室一厅了…”

几步开外,李美丽正进行着烈日下的“补妆大业”。她那被厚重粉底和遮瑕膏精心修饰过的脸庞,在高温的炙烤下,已经开始出现“融雪”的迹象。精心描绘的眼线微微晕染开,在眼角拖出两抹暧昧的灰色小尾巴。最触目惊心的是防晒工程——她显然不吝啬用量,整张脸连带脖子都涂满了厚厚一层,那霜体白得发亮,与脖子以下被迷彩服领口遮挡、尚未涂到的自然肤色形成了泾渭分明的“阴阳线”,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粉刷匠杰作。她眼神滴溜溜地转,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官队伍和人群里扫视,寻找着潜在的目光焦点和“优质舔狗”,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抱怨:“这鬼天气,是要把本小姐晒成黑炭吗?我的娇嫩肌肤啊…还有这衣服,硬邦邦的,一点型都没有!差评!”

周晓晓站在陆小曼另一侧,戴着那顶对她来说略大的迷彩帽,帽檐努力压下,试图遮挡一点毒辣的阳光。她的眼镜片被汗水蒸腾起一层顽固的白雾,严重干扰了视线。她不得不频繁地推眼镜,试图看清教官的示范动作,表情严肃得像在解一道高数题,身体努力绷直,力求每一个动作都符合脑海中《普通高等学校军事训练教学大纲》的标准图示,只是肢体僵硬得像刚上过油的机器人。

王璐璐则是另一种画风。脸蛋红扑扑的,像两颗熟透的、饱满多汁的苹果,汗水汹涌澎湃,几乎在她小巧的下巴汇成微型瀑布。她不停地伸出小舌头舔舐干裂的嘴唇,精神头却出奇地旺盛,眼神像被磁石吸引,时不时飘向操场边缘——那里,一个裹着头巾的大妈,正守着一辆吱呀作响、挂着“冰爽一夏”招牌的破旧小推车,上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冷饮瓶,在烈日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对她而言,训练似乎只是等待下一根冰棍间隙的背景噪音。

“高光”登场:拥抱风波

冗长的领导讲话终于结束,新生们昏昏欲睡的精神为之一振——真正的教官来了!

一群身着笔挺作训服、肩章闪亮的年轻战士,迈着整齐划一、如刀削斧劈般的步伐,带着一股凛冽的、属于军营的锐气,跑向操场中央。口令声短促有力,像金石撞击。刹那间,队列展开,军体拳起势!弓步冲拳,马步横打,交错侧踹…每一个动作都刚劲迅猛,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数十人的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跺脚声汇聚成雷霆,震得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轻颤。那股杀伐果断的气势,瞬间点燃了全场!

“哇——!”

“太帅了!”

“教官牛逼!”

惊叹、尖叫、掌声如海啸般爆发,瞬间淹没了操场。蔫了的菜苗们被这阳刚的力量感彻底激活,热血沸腾。

表演结束,教官们收势立正,干净利落地向全场敬礼。挺拔的身姿,坚毅的眼神,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贴在绷紧的肌肉上…这一切,在李美丽眼中自动被套上了一层粉红泡泡滤镜。

“万众瞩目!焦点!就是现在!” 李美丽脑中警铃大作,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在她看来,表演结束、教官敬礼准备退场的这个瞬间,就是命运女神抛来的橄榄枝!是千载难逢的舞台中央追光灯!

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余韵中时,一道绿色的身影,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一只发现了开屏契机的骄傲孔雀,“噌”地一下从方阵中弹射而出!在全场数千道目光和主席台上领导错愕的注视下,李美丽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种奔赴战场的悲壮与一种自认风情万种的媚笑,以一个极其夸张、充满了舞台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相会既视感的姿势,目标明确、义无反顾地扑向领队那位最年轻、最英气逼人的教官!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噗通!”

一声闷响。年轻的教官只觉得一股混合着浓烈香水和汗水的旋风袭来,还没等他大脑处理完这突发状况,一个温热的、带着厚厚防晒霜腻滑感的身体就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怀里!双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了他的腰!好一个大大实惠的拥抱。

教官的身体瞬间石化,像一根被雷劈中的木桩。黝黑刚毅的脸上,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一片空白,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灵魂出窍的茫然上。只有那迅速充血、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的耳朵尖,暴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这可比面对十个持械歹徒还让他不知所措!

全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风停了,蝉鸣哑了,连主席台上领导的麦克风似乎都忘了发出杂音。

下一秒——

“哇哦——!!!”

“卧槽!美女抱教官!”

“牛逼啊!再来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男生们震天的哄笑、口哨声、充满恶趣味的起哄声如同滚油泼水,轰然炸开!整个操场瞬间变成了沸腾的瓜田。女生们表情各异,有惊得捂嘴的,有鄙夷翻白眼的,有互相拉扯着袖子窃窃私语偷笑的,还有单纯看呆了的。

李美丽紧紧抱着那具僵硬的身体,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插上翅膀飞上了天:“成了!焦点!绝对的焦点!C位!陆小曼你看见没?这就叫魅力!这就叫女王气场!连最帅最酷的兵哥哥都抵挡不住本小姐的魅力!” 她甚至觉得时间太短,不足以让这历史性的光辉瞬间被充分记录,于是又故意延长了几秒拥抱时间,还不忘微微侧过头,对着旁边那几个同样被这“神操作”惊得下巴掉地的年轻教官,精准地抛去一个自以为电力十足的媚眼。

“根据《普通高等学校军事训练教学大纲》第六章‘学员行为规范’和《内务条令》第三章‘军容风纪’,学员未经许可擅自离队,并在公开场合对教官实施非必要的肢体接触行为,属于严重违纪行为,可处以警告至记过处分。这位李美丽同学的行为,明显违反了上述两条规定,性质非常恶劣,影响极其……” 周晓晓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理性的冷光,她眉头紧锁,用只有旁边陆小曼能听到的音量,开始严谨地分析李美丽这一抱的法律后果,语气活像在宣读判决书。

“哇…美丽姐…好猛啊…” 王璐璐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了O型,看看李美丽,又看看那个脸快烧起来的教官,由衷地发出赞叹,“快看快看,那个教官的脸!红得…红得好像刚出锅的麻辣小龙虾哦!”

陆小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强迫自己抿紧嘴唇,把喉咙里那声即将冲口而出的爆笑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脸颊肌肉都在抽搐。内心OS已经刷成了高速弹幕:“我的老天鹅啊!她脑子里是装了一整个横店影视城吗?琼瑶阿姨都不敢这么写!这尴尬浓度快爆表了!我的脚趾头已经加班加点抠出三室一厅带精装修和地下车库了!教官太惨了…感觉他灵魂已经飘到外太空了…等等!她脸上那层能刮腻子的防晒霜!蹭到人家教官的迷彩服上了!白花花一片!完了完了,这‘罪证’铁证如山啊!”

时间在李美丽的主观世界里被拉长,在教官和围观群众的世界里却显得格外煎熬。终于,被抱的教官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用尽全身力气(主要是精神上的)挣脱了那个香喷喷、滑腻腻的“枷锁”,向后踉跄了一大步,和这个“热情如火”的女学生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他脸色黑如锅底,额角青筋都在跳动,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羞愤和怒火,声音低沉严厉得像冰碴子,每个字都砸在地上:“这位同学!立刻!归队!再有下次,按违纪处理!听见没有?!”

李美丽这才像谢幕的明星,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夸张地甩了甩她精心打理过的发尾(虽然已经有点汗湿打绺),昂首挺胸,迈着自以为优雅的猫步,在数千道或戏谑、或鄙夷、或纯粹吃瓜的目光洗礼中,像个凯旋归来的英雄般走回了406宿舍的方阵位置。那些目光?她选择性过滤了。在她看来,那都是对她“魅力”的羡慕嫉妒恨。

烈日灼心与防晒大战

开训的“高光”过后,真正的炼狱开始了。

“站——军——姿!” 教官的吼声穿透热浪。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第二关节,中指贴于裤缝线!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都给我站直了!坚持!”

塑胶跑道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胶鞋底灼烤着脚掌。汗水像无数条小虫,争先恐后地从额角、鬓边、后背、前胸钻出来,迅速汇聚,浸透了迷彩服的前胸后背,深绿色变成了更深的墨绿,紧紧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痒。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子。

陆小曼如同磐石。体能是她从小被自家那个“怪物”哥哥操练出来的基本功。她姿势标准得可以印上教科书,呼吸平稳,眼神锐利而专注地望向前方,仿佛烈日不存在,汗水不存在。但她刻意收敛着锋芒,保持在队伍中游偏上的水平,既不太突出,也不至于掉队——低调,是她的生存法则。

李美丽则成了队伍里最不安分的音符。

“哎哟喂——!要命啦——!” 她的抱怨声调九曲十八弯,带着夸张的痛苦,“这太阳是后羿他老婆派来的复仇使者吧?我的脸!我的胶原蛋白!我的限量版香奈儿防晒啊!(心疼地摸着自己厚厚防晒霜覆盖的脸颊,仿佛在抚摸稀世珍宝)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非人待遇!这哪是大学军训?这是集中营!是奥斯维辛!教官~教官大人~” 她忽然拔高音调,声音嗲得能直接拧出三斤糖水,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颤音,“人家真的不行了啦~头晕,眼花,心跳加速,好想吐~人家申请休息!”

她的动作更是将“敷衍”二字演绎到了极致。站军姿时肩膀永远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耷拉着,身体微微后仰,重心落在脚跟上;转体时永远比别人慢半拍,仿佛关节生了锈;齐步走更是灾难现场,同手同脚是常态(有时她甚至故意为之,只为了吸引教官或者旁边男生的注意)。更绝的是她的“报告”艺术:

“报告教官!鞋带开了!”(低头一看,鞋带系得死紧,纹丝不动。)

“报告教官!有蚊子咬我脖子!”(大白天,烈日当空,方圆十米内连只苍蝇都看不见。)

“报告教官!我隐形眼镜好像掉了!”(她压根不戴隐形眼镜。)

休息哨声如同天籁。人群瞬间松垮下来,哀嚎一片。李美丽如同被抽干了力气,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滚烫的地上,掏出小镜子开始紧急修补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妆容。她的“壮举”和持续不断的“表演”,确实吸引了一些目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干脆就是被她的“独特魅力”吸引的男生,立刻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一样围了上去。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男生(男生A)殷勤地挤到最前面,递上一瓶最普通的冰露矿泉水,瓶身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美丽同学,渴坏了吧?给,快喝点水,冰的,解解暑!”

李美丽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一眼那瓶透明塑料瓶上廉价的蓝色标签,脸上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嫌弃。她伸出精心修剪过指甲、涂着亮粉色甲油的兰花指,用指尖极其嫌弃地轻轻推开了那瓶水,仿佛它是什么脏东西:“拿走拿走!这种…这种廉价的矿物质水也敢给本小姐喝?里面都是漂白粉的味道!喝了会结石的懂不懂?我从小到大,”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挺起胸膛,“只喝法国依云的低钠天然矿泉水!懂不懂?阿尔卑斯山雪水!对身体电解质平衡最好了!你们这些…” 她拉长语调,目光扫过眼前几个衣着普通的男生,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唉,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层次不一样。” 她像变魔术一样,从自己那个印着硕大歪扭双C标志的帆布包里,掏出一瓶印满花哨外文字母(仔细辨认,字母组合诡异,像是拼音错拼的“Yiyun”)的透明塑料瓶,优雅地(至少她自以为)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姿态做作得像在拍广告。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了旁边陆小曼的动作。只见陆小曼趁着短暂的休息间隙,迅速从迷彩服口袋里摸出那个熟悉的、巴掌大小的白色磨砂哑光小瓶(“隐形盾”),拧开盖子,挤出一小坨近乎透明的啫喱状物体,动作娴熟而低调地快速在脸、脖子和手臂暴露部位均匀涂抹开。用量精准,手法迅捷,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李美丽的雷达瞬间被激活了!优越感如同高压锅里的蒸汽,急需一个发泄口。她立刻像打了鸡血,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踩着休息时间的尾巴,蹬蹬蹬几步就跨到陆小曼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八度,确保周围一圈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喂!小曼妹妹~” 她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你还在用这个…‘三无’小白瓶呐?” 她故意用她那精心保养过的指甲尖,隔空点着陆小曼手里那个没有任何商标、没有任何生产信息的朴素小瓶子,脸上写满了“啧啧啧,你真可怜”的表情。“你看看这包装,寒酸!连个像样的牌子都没有!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也敢往脸上抹?不怕里面含铅汞超标啊?不怕用了烂脸啊?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懂不懂?”

陆小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专注地涂抹着手臂,语气平静无波,简洁得像在报菜单:“挺好用的。”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李美丽熊熊燃烧的炫耀之火上。她感觉自己被彻底无视了!这简直是对她“富婆”人设的挑衅!

“不识货!” 李美丽内心怒吼一声,决定祭出她的终极杀器,给这个“不识好歹的穷酸室友”一点颜色看看!她猛地从自己那个巨大的帆布包里,如同捧出传国玉玺般,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瓶子。

金光!刺眼的金光瞬间闪瞎了周围人的钛合金狗眼!

那是一个造型浮夸的瓶子,通体覆盖着廉价的金色亮片涂层,瓶身正中印着巨大、粗犷、仿佛自带音响效果的“24K GOLD”字样,旁边紧跟着一串更夸张的“SPF 100++++”!更绝的是,瓶盖和瓶身上还粘着几颗摇摇欲坠、闪烁着廉价光芒的“水钻”。在下午毒辣的阳光下,这个瓶子简直像个小太阳,散发着暴发户般令人窒息的光芒。

“看到没!” 李美丽高举着她的“圣物”,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传道授业解惑的庄严感,瓶子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晃动着刺眼的光斑,“这才是国际顶级防晒!看到这‘24K GOLD’了吗?真金!懂不懂?纳米级黄金精华!看到这‘SPF 100++++’了吗?地表最强防护!紫外线见了都得绕道走!法国原装进口!知道这一小瓶多少钱吗?” 她神秘地伸出三根涂着亮粉指甲油的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斩钉截铁,“这个数!三百八!”

她得意洋洋地拧开那金光闪闪的瓶盖。一股浓烈到刺鼻、混合着劣质香精和化学制剂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熏得旁边几个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用力一挤,挤出一大坨粘稠的、如同融化芝士般的亮金色膏体,那颜色之夸张,仿佛涂上就能直接去扮演奥斯卡小金人。

“女孩子啊,脸就是门面,就是名片!这东西可不能省!” 李美丽看着陆小曼,脸上换上一种施舍者的悲悯表情,“看你这么‘朴素’(这个词被她咬得格外重),姐姐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人受苦。喏,借你用点?看在我们是室友的份上,不收你钱!” 她作势就要把那坨黏糊糊、金灿灿的“黄金圣物”往陆小曼手上抹。

陆小曼如同触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缩了回去,同时飞快地将自己的“隐形盾”塞回口袋,动作快得只剩残影。“谢谢,不用了。我用这个习惯了。” 语气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敬谢不敏”的意味已经快溢出来了。

李美丽的手僵在半空,那坨金灿灿的膏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滑稽。又被拒绝了!她感觉自己“富婆”的尊严被按在地上摩擦!

“哼!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尊心还挺强!” 她恼羞成怒地收回手,故意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着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女生大声说,“有些人啊,就是穷讲究!买不起好的还装清高!活该晒成黑炭!” 她成功地将陆小曼的拒绝解读为贫穷带来的倔强和嫉妒。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清晰、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这尴尬又滑稽的氛围:

“李美丽同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周晓晓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睿智(或者说冷酷)的光芒,她看着李美丽手里那坨黏糊糊的金色物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不过,根据我对化妆品成分的初步分析,你这款所谓‘法国原装进口’的防晒霜,其香精浓度、可能的重金属含量以及其SPF标识的虚标可能性,都远远超出了国家《化妆品安全技术规范》的标准上限。我个人体质对这类‘高档进口货’严重过敏,接触后可能导致皮肤溃烂、呼吸道水肿甚至休克。为了我的生命安全,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美丽脸上的得意和愠怒瞬间冻结,像一幅被泼了水的劣质油画。她举着那瓶“24K GOLD”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那坨粘稠的金色膏体在烈日下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

陆小曼内心OS疯狂点赞:“晓晓威武!这脸打得!快!准!狠!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降维打击!不过…等等,‘隐形盾’好像也没备案号?算了算了,自家实验室特供,低调是福,低调是福…” 她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白瓶,感觉它更烫手了。

天降暴雨与“原形毕露”

下午的训练在更猛烈的酷热中继续。站军姿、稍息立正、停止间转法…枯燥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躯壳在机械地执行命令。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遮住了太阳,空气变得异常闷热粘稠,连风都消失了。

教官似乎并未察觉天气的异变,或者察觉了也认为这正是锻炼意志的好时机,口令声依旧洪亮:“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注意排面!手臂摆起来!”

就在队伍刚刚完成一次转向,脚步略显凌乱之际——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紧接着,一声炸雷在头顶轰然爆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豆大的雨点,带着冰冷的触感,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一滴,两滴…然后瞬间变成了倾盆暴雨!密集的雨线连接了天与地,如同天河倒灌,视野在几秒钟内变得一片模糊!操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下雨啦!”

“快跑啊!”

“我的鞋!”

惊呼声、叫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教官也懵了一瞬,随即大吼:“不要乱!有序退场!找地方躲雨!”

但混乱已经不可避免。数千名新生像受惊的羊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冲向最近的看台、体育馆入口、甚至大树底下(尽管这很危险)。

在这片混乱的暴雨中,406宿舍四人的反应堪称众生相:

- 陆小曼: 在第一个雨点砸到额头的瞬间,她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只见她闪电般地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同样迷彩色的超薄小挎包里,掏出一个比手掌还小、叠得方方正正的银灰色小方块。手指翻飞如蝶,几乎看不清动作,只是轻轻一抖、一甩——

“哗啦!”

一件轻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却完全不透水的连帽雨衣瞬间展开!她双臂一伸,头一低,雨衣便已利落地罩在身上,宽大的帽子往头上一扣,拉绳轻轻一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绝对不超过三秒。暴雨倾盆而下,砸在雨衣上溅起细密的水花,而她整个人已被包裹在一片干燥清爽的小空间里,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次元。(内心OS: *“谢天谢地!哥这次总算寄了个实用且相对‘低调’的东西…虽然这材料好像是NASA淘汰下来的航天级疏水纳米涂层?算了,能挡雨就行…低调,低调…”* )

- 周晓晓: 在雷声响起时,她的大脑已经快速计算了离她最近的、符合安全规范的避雨点——正前方五十米处的体育馆侧门屋檐。当第一波雨落下,她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摘下那副宝贵的眼镜,迅速塞进迷彩服的内兜保护起来。然后双手举起迷彩帽,勉强挡在头顶,脚下发力,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目标明确、姿势标准(尽管略显狼狈)地朝着体育馆方向狂奔而去。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后背和头发,但她的步伐没有丝毫犹豫。

- 王璐璐: 她的反应截然相反。当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时,她非但没有惊慌躲避,反而像久旱逢甘霖的植物,兴奋地“哇!”了一声,张开双臂,仰起那张红扑扑的小脸,直接在原地转起了圈圈!雨水瞬间将她浇透,迷彩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前,但她毫不在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哇!好爽啊!免费淋浴!透心凉!比傻站着舒服多啦!哈哈哈!冲啊!” 她甚至一边笑一边在雨幕中蹦跳起来,完全沉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然SPA”中。

- 李美丽: 她是反应最慢、最混乱、也是最灾难性的一个。先是毫无形象地发出一声刺破雨幕的尖叫:“啊——!我的妆!我的包!” 然后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徒劳地挡在头顶(效果约等于零)。紧接着,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自己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试图从里面找出她“明明记得带了的”雨伞(事实上她根本没带,天气预报说晴天)。慌乱之中,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一个灾难性的决定——她猛地举起那个印着硕大歪扭“Chanel”双C标志的帆布包,像举盾牌一样死死挡在了自己的头顶!

核心搞笑/冲突点:假包“卸妆”!

密集的雨水如同高压水枪,无情地冲刷着那个被她高举在头顶的“香奈儿盾牌”。劣质的帆布、更劣质的染料和涂层,在如此猛烈的自然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几秒钟后,在周围无数双因为混乱而尚未离去、正好奇观望的眼睛注视下,一幕堪比行为艺术的画面出现了——

那原本刺眼的白色双C标志,如同劣质的纹身贴纸遇到了强力卸妆水,开始迅速地晕染、溶解!蓝色的染料混合着白色的涂层,像融化的彩色冰淇淋,在雨水的冲刷下,顺着帆布包的表面肆意流淌!更恐怖的是,大量蓝色的污水,顺着包底边缘和李美丽高举的手臂内侧,一路向下流淌!

“啊!我的衣服!” 李美丽感觉手臂一凉,低头一看,魂飞魄散!

那诡异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蓝色液体,已经在她精心涂抹了厚厚一层“24K GOLD”防晒霜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上,画出了一道道蜿蜒的、如同抽象派涂鸦般的蓝痕!那蓝痕在白得发亮的防晒霜底色上,显得格外诡异和刺眼!

“李美丽!你的包掉色了!脖子也蓝了!” 已经成功跑到体育馆屋檐下的周晓晓,凭借着高度近视也阻挡不了的敏锐观察力(或者是因为那蓝色太扎眼),透过密集的雨帘,指着李美丽的方向,用她那特有的、毫无波澜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喊道。语气像是在实验室里报告一个异常现象。

正在雨中快乐蹦迪的王璐璐听到喊声,好奇地停下旋转的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近已经僵化成石雕的李美丽。她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李美丽脖子上那道道蓝白相间(防晒霜被雨水冲花形成的斑驳效果)的“杰作”,小脸上充满了真诚的困惑和一丝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

“美丽姐!你这…你这脖子上画的是什么呀?” 她歪着头,语气充满探索精神,“新款的迷彩人体彩绘吗?挺…挺别致的!就是颜色有点怪…蓝汪汪的,像…像动画片里中毒的格格巫?”

“轰——!”

李美丽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被核弹击中!她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染成一片蓝、还在滴着蓝色污水的右手,再抬起左手,颤抖地摸了摸自己那冰凉滑腻、蓝白交错的脖子,最后,目光缓缓移向手中那个如同被泼了油漆的、面目全非的“香奈儿”破包……精心打造了整整一天的“名媛”人设,在暴雨的无情冲刷下,如同这个掉色的假包一样,彻底“原形毕露”,碎了一地!

她的脸,在厚厚防晒霜和晕染眼妆的覆盖下,表情剧烈地变幻着——从震惊(“我的包怎么会掉色?!”)到难以置信(“三百块买的!老板说是A货里的战斗机啊!”)再到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羞愤欲绝(“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脸丢光了!”)。

然而!李美丽终究是李美丽!她那经过千锤百炼的强大内心(或者说厚脸皮),在这一刻发挥了关键作用!虽然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咆哮,虽然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但强大的心理防御机制瞬间启动!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被雨水打湿、有些佝偻的脊背,脸上的表情在扭曲了几秒后,竟然强行挤出了一丝…镇定?甚至还带着点“你们不懂欣赏”的倨傲?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平静(但微微发颤)的声音解释:“慌什么…没见过限量版吗?这是…这是设计师特意做的‘褪色艺术’效果!懂不懂时尚前沿?这叫解构主义!还有这颜色…” 她指着自己蓝色的脖子,语气带着一种“你们太土”的优越感,“这叫蒂芙尼蓝!今年最流行的莫兰迪色系!不懂别瞎说!”

这番强行挽尊的解释,配合着她那五彩斑斓的脸(防晒霜冲花)、诡异的蓝脖子和手里那个“抽象派”帆布包,在瓢泼大雨中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又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陆小曼静静地站在几步开外的雨幕中,高科技雨衣完美地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她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默默欣赏着李美丽这场突如其来的、充满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色彩灾难”。(内心OS: *“这剧情…比黄金档的八点档狗血剧还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啊!包掉色就算了,还能染脖子?这染料是直接从印染厂废水池里舀出来的吧?她明天顶着这‘蒂芙尼蓝’怎么见人?…唉,我的‘低调’生存计划,好像总被李美丽同学的‘高调’社死事故衬托得更加诡异和可疑了…”* ) 她下意识地从雨衣口袋里(那口袋仿佛连接着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又摸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同样没有任何标识、但据她哥说能去除核污染的强力去污湿巾。看着李美丽那努力维持“体面”实则滑稽透顶的样子,再想想她之前那副趾高气扬“施舍”防晒霜的嘴脸,陆小曼犹豫了半秒,内心无声地笑了笑,最终还是默默地把湿巾塞了回去。算了,让这位“时尚先锋”多体验一会儿她的“蒂芙尼蓝”吧。

如同它来时一样突然,这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在尽情冲刷了操场、洗刷了闷热、也顺便给李美丽来了个全身“艺术彩绘”之后,又毫无留恋地收住了雨势。乌云散开,夕阳的金辉重新洒向湿漉漉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被洗刷后的清新气息。

“嘟——嘟——嘟——!” 教官的哨声穿透雨后的宁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体都有!集合!稍息!立正!”

新生们拖着疲惫不堪、或者像王璐璐那样湿漉漉却精神亢奋、或者像李美丽那样如同被霜打蔫了又染了色的茄子般的身体,慢吞吞地重新聚拢。

李美丽站在队伍里,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用那个已经无法直视、如同抽象派油画的帆布包,死死地捂住自己那布满诡异蓝痕的脖子,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胸口。她那引以为傲的“24K GOLD”防晒霜,在暴雨的洗礼下早已彻底溃败,被冲得七零八落,露出了底下被烈日晒得发红的皮肤底色。晕开的黑色眼线、花掉的粉色腮红、残留的白腻防晒霜、还有那刺眼的蓝痕…在她脸上和脖子上交织成一幅五彩斑斓、惨不忍睹的印象派画作。

她的内心世界如同被核弹反复犁过,充满了怨毒的蘑菇云:

- 对陆小曼: *(为什么她会有雨衣?!还那么高级!她肯定早就知道要下雨!故意看我笑话!阴险!)*

- 对周晓晓: *(那个书呆子!死眼镜妹!每次都拆我台!她绝对是故意的!什么过敏?她就是嫉妒我的高端化妆品!)*

- 对王璐璐: *(那个没脑子的吃货!蠢货!说什么人体彩绘!说什么格格巫!她是不是缺心眼?我的一世英名啊!)